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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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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无名作者:螟蛉子

第7节

像是一位绝世高手在入定练功。因此琉璃瓦虽然湿透,却并未受损。

不然,他和无名贸然靠近,不可能毫发无伤。

渐渐地,无敌又觉得不对劲,这两股气劲虽浑然一体,但绝非一个人造就的。

那股灼热的气劲明显要强出许多,尽管刻意压制,却还是失了章法,狂躁地横冲直撞,就要突破这抱成团的现状。而阴寒的气劲,极力裹住它,正在引导它回归周天运转之道,奈何实力悬殊,阴寒的气劲如泥牛入海,到此时,已是樯橹之末了。

就在这时,周遭蒸腾的雾气蓦地消弭,无敌的额发向上掀起,几乎睁不开眼。

他心中一惊,连忙调起内息,守住自己的膻中气海,又想起无名有痨病在身,气海本就是致命的弱点,经不起这等阳刚气劲的冲撞,下意识把左掌罩在无名的背部。

无名皱了皱眉,抖肩震开无敌的手掌,不愿接受他的好意。

说时迟那时快,自寝宫中爆出一股惊人的灼热气劲,好似火龙出世,门窗梁柱撞得飞了出去。紧接着,寝宫外的大铜缸当啷抖动,腾起一股滚水,又轰地崩散开来。

无敌和无名伏在上方,所立足的琉璃瓦,刹那也卷入这股石破天惊的气劲。

琉璃瓦急剧震颤弹起,却立即被某种外来的稠密气劲网罗住,平稳地镇了下去。

这些外来的气劲,非极阴也非极阳,如同人体各处的经脉。

有的是涓涓细流,连绵不绝。有的是滔滔江河,奔流直下。

看似杂乱,却互为呼应,织成无形的天网。

那火龙般的灼热气劲,受到外来的气劲制约,好似逐渐恢复了神智,自觉地回到寝宫内,再次与那股阴寒的气劲抱成一团。

整个旧皇城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过了片刻,一冷一热两股气劲,仿佛达成了共识,一齐敛得无影无踪。

寝宫外,尘埃散尽,月色朦胧,无名静静地盘坐在琉璃瓦上。

他的十指虚抱在丹田处,忽地轻出一口气,稠密如网的气劲,随这冷热两股气劲隐匿,收回奇经八脉之中。原来,竟是他制住了那失控的灼热气劲。

无敌蹲在一旁,怔怔地看着无名,有些回不过神——

气劲本是无形之物,在方才的较量中,他却分明感到,寝宫内的气劲有形,状如太极和龙。

无名的气劲也有形状,如网,镇住了这条龙。

无敌能感受这些形状,一则是因为他也是内功高手,对气劲的观察比常人敏锐。二则是因为这三人的内功,比他还要高,不知高出多少倍,以致能化无形为有形。

能将内功修到这个境界,在无敌看来,简直是怪力乱神,不可理喻。

而这不可理喻的人中,竟然有他最熟悉的无名。

这就更令他费解了,按理,无名和他的造诣相差无几,何以突然有了天壤之别?

无敌恨不得抓住无名的衣襟,问个究竟。然而这时,寝宫内传来一个沉雄的男声:“——多谢小兄弟出手相救。”

紧随其后,是另一个婉转近乎娇媚的声音:“没想到,劫门少主不愿做人,却是个色中恶鬼,也对房中术感兴趣。若是看了什么不该看的,盟主你可要剜下他的眼珠子,替奴家出气。”

第23章情同伉俪

劫门是庄家的别称,劫门少主,自然是庄少功。

那书呆少主又不曾来,何以要剜出他的眼珠?

无敌一头雾水地寻思着,不知寝宫内放狠话的是何人。

那人不许看,他偏要看,琉璃瓦揭开一线,往里瞅个究竟。

乍看之下,窥见两个人并肩挨膀地依偎在榻上。

其中一人身穿乌紫衣,端坐有威仪,是他远远见过的夜盟主。

另一人披着绮艳的单衣,窈窕其容,娇娆其态,正全情投入地替夜盟主系衣带。

这一对红尘紫陌中的神仙眷侣,英雄配美人,本该百般登对。

却有些别扭——

那娇娆的锦衣美人,美则美矣,分明也是男儿身。

久闻乾坤盟的夜盟主有断袖之癖,亲眼印证了,无敌还是颇为惊异。

拽着无名的胳膊,传音入密:“大哥,看断袖!”

好似逛庙会,见了新奇的花样,忍不住与同伴分享。

无名不看断袖,反倒看了无敌一眼,抽回胳膊,闪身往旁一让。

几乎同时,一股灼热的气劲,猛地破开了琉璃瓦。

无敌还来不及反应,右脚一沉,整个人就势不可挡地往下坠。

他暗道不好,方才的传音入密,竟让寝宫内的人察觉了。

所谓传音入密,是以丹田为腔,内息为声,将气凝成一线,传入他人耳内。然而在内家高手听来,这一丝气,有如雷鸣。他明知寝宫内有高手,只是一时太过惊异,忘了这一茬。

这一下子,右脚被攫住,无敌潜运内力挣扎,不知对方用了什么妖法,使不上劲。

只好蜷身打滚,化去跌落的力道,好歹摔不死人。

孰料身躯落下后,触到一片软热,竟然滚不动。

睁眼一看,原来,无名已抱住他立在了寝宫内。他一滚,脸就埋在了无名的胸膛上。

无名说过事不过三,不再救他,可眼见他掉下去了,还是会捞住的。

捞住了,还面色发白地皱眉道:“真沉。”

无敌心想,那是自然,我昂藏七尺之躯,落在你一个形销骨立的痨病鬼手里,能不沉吗?

唯恐把无名压坏了,一口血喷在自己身上,赶紧跳离怀抱。

夜盟主和那娇娆的锦衣人,仍并肩坐在榻上,腰下掩着同一条丝被。

两人一齐注视着无敌,这少年夜闯乾坤盟,还敢如此闹腾咋呼,真是独一份。

锦衣人眼波流转,对夜盟主道:“盟主,你失手把人家的脑子打坏了?”

夜盟主一怔,待要说话,无敌却已向锦衣人怒道:

“谁脑子坏了,你趁我不备暗算,还推给夜盟主,算什么英雄好汉?”

“你看不出么,”锦衣人眉梢轻挑,娇滴滴地,“奴家不是英雄好汉,而是服侍好汉的。”

说着,右手作掩面状,翻出兰花指,拂下左肩衣襟,露出一片雪色玉光的皮肉。

好似戏台上的花旦,念唱作打皆有韵致,手眼身步都没闲着,羞答答的女儿态。

“……”无敌脑子一乱,明知这位是带把的爷们,却不由自主扭头回避。

目光回避了,心却燥热,无法忘怀那令人害臊的媚态。

又回心一想,对方指法柔若无骨,却于关节处着刚劲,正是虚中藏实,不能大意。

夜盟主不愿为难小辈,拢起锦衣人的衣襟:“好好说话,别胡闹。”

锦衣人立即收了妩媚之色:“听见了么?盟主要你俩好好说话,别胡闹。”

仿佛一下子由花旦变成了武生,眉宇间攒起一股英气,竟也十分俊逸。

无敌忍不住道:“夜盟主是嫌你胡闹!”

锦衣人推诿道:“明明是你胡闹,嚷嚷着要看断袖,我只不过是成全你。”

“啐,我就是看断袖也不看你,我是陪我大哥来看夜盟主的!”

锦衣人听了,把夜盟主护在身后,不悦地:“原来两个小色胚是觊觎我夫人的身子。”

夜盟主听得面沉似水,在锦衣人头顶狠敲一记。

锦衣人又改口道:“说岔了,是觊觎我夫君的身子。”

夜盟主这才得了工夫出言:“夜某这契弟生性顽皮,但心眼不坏,请二位多担待。”

言下之意,竟是坦荡地承认了,自己和锦衣人情同伉俪。

好似这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

无名留神打量这两人,夜盟主鬓间已有霜色,锦衣人却是无忧无虑,色如春花。

他慢吞吞地道:“不惑之龄,还能如此烂漫,不为世情所染,可见盟主十分爱护他。”

夜盟主怔了怔,没料到江湖中人人谈之色变的病劫,也能说出恭维话。

然而心上人让对方夸奖了,总归是高兴的。

再细量无名,这少年郎老成持重,又是个练武的好胚子,可惜,走了旁门左道:“惭愧,方才契弟走火入魔,蒙小兄弟搭救,夜某感激不尽,不知夤夜来此,有何见教?”

无敌插嘴道:“这个倒要问夜盟主,我们少主不会武功,盟主却发帖子请他来参加比武招婿。这摆明了是要见五劫,现下我大哥和我来了,盟主又问有何见教,这到底是何意?”

夜盟主听罢,和锦衣人互望一眼:“实不相瞒,夜某并未请贵门少主来参加比武招婿。”

此言大出无敌所料,无名却道:“那份送来庄家的请柬,是他人伪造的。”

夜盟主又是一怔:“小兄弟既然知道,那么,我们敞开天窗说亮话。”

无名点头:“能伪造乾坤盟请柬的人,不多。”

夜盟主道:“只有一个。”

锦衣人道:“打什么哑谜,这小子早就猜出来了,没错儿,是那闷葫芦干的。”

无敌没听说过江湖上有“闷葫芦”这号人物,一时转不弯来,问:“是谁?”

“当今皇上。”夜盟主神色冷峻地道。

锦衣人煞有介事地道:“皇上垂涎我的美色,恰巧我练一门阳刚功夫,走火入魔,如今大限已至,皇上就动了心思,要乾坤盟盟主治好我的病,否则,拉整个金陵的人给我陪葬。”

无敌隐隐有些明白了,又问道:“为何一定要夜盟主治好你的病?”

“实不相瞒,”夜盟主握住锦衣人的手道,“我二人的武功,追根溯源,师出同门。祖师是武当派的俗家弟子。后来,祖师与他的发妻——也就是我夜家的先祖,共同精研道家太极阴阳要义,开创了两门功夫:一为《乾元经》,取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之意;一为《玄坤诀》,取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之意。这两门功夫。一阳一阴,分别练督脉和任脉,可以合璧。然而,过了数十年,到了先严那一代,他发觉,仅练任督中的一脉,是邪魔外道,活不过四十岁,便会走火入魔。”

说到此处,夜盟主叹了口气:“为了保住我的性命,先严更改了《玄坤诀》的心法。《乾元经》的心法,却不曾更改。”

锦衣人得意道:“还是我来说罢,夜盟主练的是阴功,我练的是阳功。传我阳功的人,期望我早死早超生,故而我快要死了。我的死法,就是督脉过盛,任脉衰竭,任督之间鹊桥不通,大小周天无法自如运转,最终让至阳气劲活活逼死。唯有夜盟主练成的阴寒气劲,可以延缓我的死期。但夜盟主道高一尺,我魔高一丈,他就是拼上性命,竭尽毕生功力,也救不了我。”

无敌方才见识过锦衣人的气劲,知道他厉害,抱手说风凉话道:“这就叫恶人自有天来收,连夜盟主都救不了你,那么你只好死了。你一死,整个金陵的人给你陪葬,倒也死得很风光,不枉了此生。”

这句话,说中了夜盟主的心事,夜盟主攥着锦衣人的手,眉心紧皱,也不知在思考什么。

无名冷不丁地道:“以盟主一人之力,救不了你。加上病劫,就不同了。”

夜盟主和锦衣人闻话,一齐侧目,定定地注视着无名。

无名又道:“皇帝伪造请柬,引庄家少主来金陵,正是要盟主和我联手救你。”

锦衣人摇头道:“不行,你二人联手救我,就中了皇上的计谋,他早就想除掉乾坤盟,治一治以武犯禁的江湖中人,只是忌惮夜盟主和我的功夫。你二人为我耗尽功力之时,就是他围攻金陵、铲除乾坤盟之日。到时候,不止乾坤盟,整个武林都会有一场浩劫。”

无敌听至此处,终于豁然开朗——

在宰羊铺,那神女门小丫头百般阻挠,说什么“庄家少主此去金陵,无名和夜盟主必死无疑”。原来指的是,皇帝会趁夜盟主和无名为锦衣人治病,派兵铲除乾坤盟,再整顿中原武林。

想罢,向锦衣人道:

“你死了,皇帝要整个金陵给你陪葬。救活你,金陵也难逃一劫。看来还是不救你为妙!”

锦衣人深以为然地点头,伸手爱抚夜盟主眉心的皱纹:“你就甭操心了,闷葫芦是斗不过我的,我自有打算,总不会连累金陵的老百姓受苦。”

“你有什么打算?”夜盟主沉默半晌,道,“你是不愿我伤他。”

锦衣人柔声道:“我也不愿你受伤,你们是一家人,谁也没有错。”

夜盟主道:“我和你,才是一家人。”

无敌见这二位旁若无人没羞没臊地谈情说爱,不由得给无名使了眼色。

大意是,这事管不了,别自讨没趣了。

无名却向锦衣人道:“金陵之乱,已成定局。倘若我可以救你,并保夜盟主不死,又如何?”

第24章一点败笔

无名声称能医好锦衣人,并保夜盟主不死,问锦衣人意下如何。

锦衣人不说话,目光如炬,端量着无名,好似要把他看穿。

夜盟主道:“小兄弟,乾坤盟注定有此一劫,你是局外人,何必惹祸上身?”

无名不答只道:“我要你二人应允,庄家少主参加比武招婿,由我代他比试。”

锦衣人忽然笑了:“你这小子真是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

无敌在旁听得纳罕,无名宁愿帮乾坤盟对付朝廷,也要代少主参加比武招亲。

莫非是喜欢夜家千金,那种女扮男装、古灵精怪的小丫头?

仔细一想,神女门的扇舞,似乎也是古灵精怪的。

此后,寝宫内陷入了漫长的静默。夜盟主和锦衣人时而互望,时而与无名交换眼神。

无敌不明所以,陪了一阵,忽而醒悟:

这三人神情可疑,分明是在传音入密。

到了后半夜,月明星稀,无敌干瞪着眼,随无名离开寝宫,回到了下榻的四合院。

这一趟,除了看见断袖,他只印证了乾坤盟是朝廷心头大患的猜测,没有别的收获。

——真正要紧的事,三人避开他,传音商议了。

好似他只是个无足轻重的人物。

他有些气闷,冲着无名的背影,无声地骂道:“你这臭王八,医不死你。”

骂过了,还是要拾掇耳房。

这是一间紧挨着厢房的小屋,好似长在厢房侧面的耳朵,因此叫做耳房。按例,家中长辈住厢房,未成年的小辈住耳房,互为照应。仆人则应住外院。

出门在外,他和无名得照应庄少功,姑且充当了小辈。

两个身形颀长的少年挤一间耳房,卧榻却只能供一人容身,自是有些勉强。

无名倒是不客气,等他铺好床,便鞋也不脱地横上去。

他挑拣着角度,也想躺,奈何人高马大,找不到容身之地,叉腰道:“大哥,能不能要脸,你倒是四仰八叉舒坦了,我睡哪?”

无名眼也不睁地传音:“屋顶,地板,自便。”

无敌登时红了眼,好似饱受欺负的孩童,激愤至极,生出一丝丝委屈,合身扑上去。

下一瞬,他被踹出了门。

变化来得极快,他扼无名的咽喉,无名抬脚送他出门,分不出先后……

但指腹还是触到了无名的脉息。

无名颈侧青筋偾张,脉息滚热奔涌,分明是以《天人五衰》之法,催动了周身气血流转。

方才刺探寝宫时,他也以此法打破天人时序,催动气血流转,不过一百小周天。

一个小周天,乃是气血绕任督循环一周,原本需要一昼夜。

以此法催动,片时就得一昼夜才能练就的功力。

他增进了百日功力,也就折损了百日寿命。

到了此时,无名仍在潜运此法,粗略算来,增进的便不止十年二十年的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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