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敌昨日听苍术讲了,没有五岳真形图,入峨眉山也是枉然。
他本以为,山岳盟的五岳门派,每一门持有一岳真形图,合起来才是五岳真形图。
可没想到,苏谷主就有一张完整的五岳真形图,藏在竹枝里,缝在左前臂内。
接过这一小截竹枝,无敌见竹枝中空,顶端可以拧动,就想打开来看。
苏谷主按住他的手:“你若想救令兄,知道的越少越好。”
无敌只得作罢,揣测道:“我虽不知五岳真形图有何用,但苏谷主你不惜把它缝在皮肉里,珍而重之,想必对你而言,这是一件很要紧的物事了?”
苏谷主神情凝重,三缄其口,最终道:“你不必多问,即刻动身罢。”
无敌自知占了一个大便宜,回想昨日向苏谷主下跪磕头,也比不过苏谷主此刻剖臂赠图。
他这才醒悟,苏谷主面冷心热,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
当即一整衣衫,拜在苏谷主脚下:“苏谷主,之前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多有得罪,还请你海涵。如此大恩,我受之有愧,只有再向你磕几个头了!”
苏谷主双手扶住无敌:“你不必如此,昨日要你磕头,不过是见你口无遮拦,心高气傲,怕你冲撞了玉兄,想要试一试你。有道是,气好医,脾好医,脾气不好医。久经世故,若能存三分真性情,自然是好事。可你求人办事,口中说着奉承话,心里却毫无敬意,就是把身家性命赔上,也于事无补。强极必辱,能早些想开悟,也就是了。”
无敌这才起身笑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苏谷主你喜欢看人磕头!”
苏谷主皱眉:“药王谷的弟子,哪一个曾向本谷主磕头?别说折辱人,耽误工夫的繁文缛节,本谷主一概不喜。人生百年,经不住蹉跎,无趣之事,又何必多为?”
无敌心悦诚服至极,暗想,苏谷主用心良苦,是在点拨我,他武功平平,医术也不见得高明,可这份襟怀气量,当真是打着灯笼也难找,一万个大哥也望尘莫及……
其实,无名也曾提点过他,只是漫不经心,他一听就来气,全当耳边风了。
苏谷主见无敌肯为无名赴死,生了欣赏之意,怜他身世孤苦,才有了赠图的慷慨之举。
此时见他欢喜非常,和寻常少年没两样,沉吟片刻,又道:“此去蜀中,水远山高,只怕还未抵达峨眉山,令兄就会撒手人寰。本谷主备好了所需的药材,你不谙岐黄之术,倒是颇为棘手。本谷主那小徒儿苍术,注定另有名师传授,且一直挂念他在峨眉山修行的云苓师姊。你和苍术也有些缘分,就带他一道去蜀中,让他照顾令兄罢。”
无敌听至此处,多日来的辛酸和苦闷,刹那化为乌有:
“苏谷主,你待我这般好,我真不知,该如何报答你?”
“你在此的见闻,不传入他人耳中,就算对得起药王谷了。不过,玉兄问起,直说也无妨,龙王一力托起浮度山的山柱,即便片时安宁,也终非长久之计,你让他开春之后,速来药王谷,替本谷主出个主意。”
第50章五岳真形
无敌收拾行囊,千恩万谢辞了苏谷主,扛上棺材,携药童苍术离了浮度山。
苍术得知要去峨眉山见云苓师姐,自是欢喜万分,可随无敌来到长江渡口,雇了船,望着深不见底的滔滔江水,心中惶恐,忽然哇地一声,揉眼哭出声来。
无敌吓了一跳,蹲下身问:“你哭什么?”
苍术抽抽搭搭地道:“谷主……不要我了……再也见不到了……”
“苏谷主没说不要你,只是让你照顾我大哥,事后我送你回浮度山就是了。”
苍术哭得十分凄惨:“……万一,你把我卖了……”
无敌听得好笑,满心怜爱之意,揉了揉苍术的小脑袋:
“我为何要卖了你,你值几个钱?”
然而,小孩的情绪来了,想哭就哭,哪里止得住?听闻无敌如此说,只当无敌嫌他不值钱,一时想起了许多伤心事,嚎啕大哭。
他二人一大一小,滞留在船边,小的啼哭不已,引得许多渡客生疑,投来一瞥。
无敌无奈地道:“小祖宗你可别哭了,哥哥我是朝廷钦犯,要是让人当做拐子报了官,说不得要大开杀戒,到时候刀剑无眼,就未必能顾全你了。”
苍术听罢,哭得愈发惊天动地,撕心裂肺,不可收拾。
无敌只得抚着棺材,拔高声道:“好小弟,爹过世了,为兄知道你很难过,但我们还是要回家去见娘,好让爹入土为安!”
“呜……爹……”苍术虽然难过害怕,却还是泪流不止地配合。
过往的渡客见苍术和无敌一唱一和,知道无敌不是拐子,也就不再频频回顾。
两人有惊无险上了船,一叶轻舟逆流而上,往巴蜀驶去。
苍术从未走过水路,缩在船舱中,抽泣着问:“会不会,有水贼把船凿沉?”
无敌安置好无名,自顾自取下右手断骨处夹的竹板,沾了烈酒揩拭作痛的皮肉:“你无敌哥哥我,上山能伏虎下水能擒龙,还对付不了几个毛贼?”
“……那你为何还会受伤?”
无敌不答只道:“哥哥我武功盖世,就算只剩左手,也能拳打武当脚踢少林,在江湖中掀起腥风血浪。只要你乖乖的听话,我保你毫发无伤,让你见到你那云苓师姊。”
苍术不信,望着不省人事的无名:“你连你大哥都护不住……”
无敌也望向无名,目光沉了沉:“不是我护不住他,我一直在劝他,阻拦他,他却不听我的话,三番五次误会我。唉,早岁那知世事艰,中原北望气如山!”
苍术见无敌一副庄稼汉的打扮,却煞有介事吟起诗来,不由得破涕为笑:“你这蠢汉子,还会背陆放翁的诗!”
无敌自夸道:“哥哥我可是念过书的,不仅读过武经七书,还有阴符经、神机制敌太白阴经、黄帝问玄女兵法、虎钤经、火龙经等等,学富五车,说也说不完。”
苍术听他说出许多兵书,肃然起敬:“原来……你这么厉害。”
“那是当然了,不厉害,能看懂武功心法么?我只是不喜欢咬文嚼字罢了。你无敌哥哥我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不然,做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纵横沙场,也和玩似的。我要是做了将军,就不许手下欺负平民百姓,谁敢调戏良家妇女,抢他人财物,我大刀一挥,就把这王八蛋的脑袋砍下来,挂在军营的大旗上示众!”
苍术听呆了,做个统帅三军的大将军,那可是他做梦也没想过的事。
无敌连比带划,过足了嘴瘾,随口问苍术:“你长大了想做什么?”
“抓药啊,”苍术不假思索,施施然答,“悬壶济世。”
无敌想起他坚信世上有神仙,逗他道:“你不想当神仙么?”
苍术叹了口气:“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怎能登上仙籍?能以凡人之躯得道的,皆是圣人。我说悬壶济世,都忍不住要小小的心虚。你却一点也不害臊,妄想当大将军!”
无敌嘿嘿地笑:“我不是妄想当大将军,只是随便想一想,我想做的事可多了。”
苍术无可奈何地看了无敌一眼,自行囊中取出砂罐和药材,替无名煨药去了。
无敌从怀中摸出小截竹枝来,把顶端拧开,从中抖出一卷两寸长的冰蚕丝绢布。
绢布上以金线绣了五个形似篆书、状如山脉轮廓的细小符字。
他心道,这就是五岳真形图了,这五个符字是什么意思,为何要持有此图,才能见那“活神仙”玉非关,这和山岳盟的五岳门派又有什么干系?
正百思不得其解,只见苍术捧着一罐烊化的稠胶进来,先喂无名服下几枚药丸,再把奇香四溢的稠胶敷在无名身上。无敌暗觉有趣,问道:“这是什么?”
苍术边敷药边认真道:“此乃药王千捶胶,我家谷主的得意之作,以龙骨——也就是我药王谷的镇谷之宝龙王以前落下的碎甲片、合浦珠、血琥珀、麝香、松脂和安息香等物研制而成,加上捣烂的杏仁和蓖麻,捶打千次,再烊化而成的软胶。可以解毒消瘰、袪腐止痛、驻颜润肤,好处多着呢。”
无敌笑道:“难怪你家谷主貌如好女,尽捣鼓这些驻颜的玩意。”
苍术心疼道:“谷主……赔了血本,这和把黄金敷在身上也没什么不同了。”
无敌想到苏谷主,胸腔就是一热。正如武当派弟子所言,天人五衰,无人能救,别说无人能救,无名在江湖中不知得罪了多少人,谁也不愿施以援手。
可苏谷主全然不问他二人的来历,就给他指了一条救治无名的明路。
他本打算带无名回庄家见庄少功,这会儿柳暗花明又一村,也不着急了。
苍术向船家借来炉子,煎了一壶药,把壶嘴斜向无名,让热雾洒在无名的面颊上。
无敌见他小小年纪,忙个不停,全心全意伺候无名,才晓得带上药童的好处。
“苍术,你可曾听你家谷主讲过五岳真形图的来历?”
苍术摇摇小脑袋,想了想道:“我是听云苓师姊讲的。也在《抱朴子》里读过,道书之重者,莫过於三皇文,五岳真形图,‘凡修道之士栖隐山谷,须得五岳真形图佩之,其山中鬼魅精灵、虫虎妖怪,一切毒物,莫能近矣’。据传,就是太上老君——老子绘制的山岳舆图,太上老君法力无边,有此图在手,入山什么也不怕。”
无敌盯着五岳真形图上的五个符字,横看一阵,竖看一阵:“原来是五座山脉的轮廓么,这太上老君的画工还不如我,我画山到底还有个山的模样。”
苍术随口道:“你又没有法力,画的图再好看,也不管用!”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无敌心念一动,太上老君把五岳绘成符字的模样,想必自有用意。为何入山须持有此图?莫非,这并不是山脉的形状,而是入山的道路?
可峨眉山并非五岳之一,为何要持此图,才能入峨眉山见玉非关?
莫非,这就好像江湖门派的令牌一般,画了什么不要紧,只是以此为信物?
这般栖身船中,日复一日,过了一旬,苍术悉心照料无名,无名渐渐有了起色。
浑身毒斑消弭无踪,肌理渐渐变得白净细嫩,只是鹤发童颜,说不出的怪异。
无敌见了此状,大喜过望,对小药童苍术百般疼爱,就和亲兄弟没什么不同。
转眼行至瞿塘峡,两岸猿声不止,悬棺峭壁扑面而来,惊涛怒浪直拍入船中。
苍术害怕水鬼索命,夜里睡不着觉,无敌没奈何,就数玲珑塔哄他:“高高山上一老僧,身穿衲头几千层。若问老僧年高迈?曾记得黄河九澄清。五百年前清一澄,总共四千五百冬。老僧收了八个弟子,大弟子名叫青头愣,二弟子名叫愣头青……”
苍术听无敌嗓音浑沉,数到“十三个和尚十三本经,十三个铙钹十三口磬”,忍不住打个哈欠,把小小的身体钻进无敌怀里,蹭一蹭无敌的胸膛,酣然入梦。
这一睡,也不知过了几个时辰,苍术让尿意憋醒,忍不住要起夜。
睁眼打量,船舱中油灯已灭,低矮的木门大敞着,粗布帘为江风吹拂,摇曳不止,透进些惨白的月光来。他心中害怕,推了推无敌,无敌却一动不动,好似睡死了一般。
苍术只得颤巍巍爬起身,摸黑到后舱的隔间,就着夜壶草草了事。
出来正要回去歇息,想起还未洗手,又到船头拿系着绳索的木桶打水。
这一打水不要紧,再抬头看——船舱的顶篷上,分明立着一个人影!
苍术唬得扔下桶,大叫一声:“无敌哥哥!”就往船舱里飞奔。
他大呼小叫,连推带搡,把无敌摇来摇去,无敌就和一团软面似的没动静。
情急之下,奔至后舱呼唤船夫,船夫却与无敌如出一辙,个个毫无反应。
“——叫也是没用的,”一个声音冷不丁地道,“我点了他们的睡穴。”
苍术立在后舱的通铺旁,面朝昏睡的船夫,听得真切,声音是从他身后敞开的木门外传来的。他嘴一撇,就要哭出声来,那声音又不紧不慢地道:“不许哭。”
语气并不严厉,毫无起伏波折,反倒更加瘆人,他立即把眼泪收了回去。
如此僵持了片刻,那声音没精打采地道:“去弄点吃的。”
“……”苍术心想,肚子会饿,就不是鬼了,转念又大急,万一,是妖怪呢,要吃人可怎么办?想罢,对一对手指,热泪盈眶,颤声问:“那个,你……吃什么?”
那声音沉默了片刻,慢腾腾地道:“粥,或者你,你挑一个。”
第51章七返九转
苍术听那声音说要用粥,大着胆子回头看,后舱门外空荡荡地,那声音似乎去了前舱。他不敢违逆,到船尾熬了小锅粥。暗想妖怪决不会吃素,可能是遇见了水贼,就从贴身衣物的夹层里摸出一包麻沸散,洒在碗内,拿勺子把粥搅匀,捧去寻那声音。
寻至前舱,只见桌上油灯已点亮,火光随风摇曳,忽明忽暗——
一个人坐在无敌身旁,正扣住无敌的脉门,凝视着无敌的睡颜。
苍术心道,不好,此人要害无敌哥哥!无敌曾在溶洞里抱他避开落石,一路来巴蜀,待他如同亲兄弟。他年纪虽小,却也知道好歹。当即强自镇定,生出无限勇气,快步上前,把下了麻沸散的粥往桌上一放:“粥熬好了,请……请用。”
这人松开无敌的手,调过头,眉清目冷,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五官如白玉雕琢而成,举止轻缓,隐有几分柔弱,仿佛有病在身,却是说不出的面善和好看。
只见他端起碗,还未送至唇畔,就把粥泼在船窗外:“换一碗干净的。”
苍术这才回过神,暗忖,他一口未尝,怎知粥不干净?
莫非,是闻见了麻沸散中曼陀罗花的臭味?
但见他生得面善,明知粥里下了药,却对自己还算和气,料想没有恶意,加之自己也无计可施,只得依言行事,又去船尾舀了一碗热粥。
这人食不语,如同嚼蜡,用了小半碗,眉心一蹙,放下了勺子。
“我再给你盛些腌菜罢?”苍术捧着小脸,瞧了他半晌,生了关怀之意。
“不必了,”他望着窗外的月色,“两山对峙,天开一线,是瞿塘关?”
苍术点头:“无敌哥哥说,此地扼巴蜀之咽喉,两边的是赤甲山和白岩山,已经过了神女门的神女峰,就到什么开心教的旧址了……你是谁,怎么突然出现在船上?”
这人回过头,凝视无敌,慢条斯理地道:“我是他大哥。”
苍术一呆,他听无敌讲过,此次去峨眉山,是为了替大哥无名求医。
他奉师命随行,伺候无名也有段时日了,早已看惯了无名白发苍苍、筋骨尽碎的惨状。可面前这个人,青丝如瀑,风华难表,且行动自如,怎么会是无名?
他将信将疑,扭头去看无名之前瘫卧的枕席,枕席上空无一人。
再回头看这人,衣着与无名一般,姑且信了几分:“你真的是无名哥哥?”
无名听这小童称自己为哥哥,眉峰一轩:“你是何人?”
苍术把无敌往药王谷求医,如今奔赴蜀中,苏谷主令自己随行的事讲了一遍:“我家谷主,让我用药王千锤膏和清骨汤,镇住你体内的毒性。以便让无敌哥哥带你去峨眉后山找活神仙接骨。你的筋骨若是无恙了,无敌哥哥就不必再舟车劳顿了。”
无名听苍术说罢,让他把药方和桑皮纸包好的饮片摊在桌上。
略一思索,删繁就简,拣出十几样饮片,重新编排一遍:“以后,按此法煎药。”
苍术见他胡乱更改自家谷主的配药,以为他和无敌一般,是个鲁莽浮躁的性子,当即劝道:“无名哥哥,用药讲究‘君臣佐使’,君臣有序,相与宣摄,你可别胡来!我家谷主的药方这般灵验,你再坚持服用几帖,兴许就痊愈了。”
无名懒得理论,直接把药方和多余的药饵往窗外一扔,投进了江水中。
“哎,”苍术制止不及,“无名哥哥,我家谷主好心救你,你怎么扔他的药?”
无名没有回答。他自知散功之后,形神俱毁,无药可医,绝无可能好转。
只是无敌执意要救他,他才本能地守住一口气。
初时,做了一场梦。仿佛置身火海,刺痛难耐。眼看就要为火吞噬,忽听见一个耳熟的声音,说什么芦苇白鹭。火海旋即就化作了芦苇荡子,许多白鹭在水边嬉戏。
他与白鹭为伴,呆了不知多少时日,隐约觉得有个人睡在自己身旁,但自己身侧只有白鹭,十分奇怪,想不起谁会在自己身旁,自己又为何困在芦苇荡子里。
直到近日,他无论如何也走不出芦苇荡子,才渐渐醒悟,是在做梦。
只是陷得太深了,明知是梦,却怎么也醒不了。
要如何才能醒来?若能憋住一口气,或者调动手足强行一挣,也许就醒了。
试了许久,手足毫无反应,但这时,他已大致辨清,除了梦里行动自如、轻快如风的身体,自己还有一具仿佛离得极远的、无比沉重且动弹不得的躯体。
他不再试着憋气和调动手足,心道,我已经不能动了,还有什么办法可以醒来?
思索许久,忽然想起运气的法门。暗忖,就算不能动,气血也一定还在流转——
习武之人入定打坐,心无杂念,存想于丹田,可以引导气血循环,增进内功。
同样是入定,于睡梦之中,只要神思尚存,潜心去想,也未必不能办到。
从此,他在梦中入定。潜运天人五衰的心法,把病、死、情、老和惑五种运气法门挨个试了一遍。后来嫌麻烦,把五种法门糅合在一起。虽然收效甚微,却察觉,这五种法门和五脏有关,又暗合五行相生相克之道,仿佛原本就是一体。
此中关联,牵扯到人身百脉和深奥的武学,一言难尽。即便他天资过人,五劫皆通,想得深了,也不觉走火入魔,混淆了五种法门,忘记了原来的心法。
直至今夜,他心生一念,自己的本意,是为了醒转,而非练功,何必按常理运气?
越是走火入魔,越痛,越难捱,越容易惊醒。
索性将错就错,按混淆的法门,催动气血逆行。
没想到,此番倒行逆施,如受千刀乱剐、万箭穿心之刑——
十二正经和奇经八脉,竟然因此挪位,许多本不该打通的经脉之间,似无端生出了许多枝杈般的脉络。气血不再按小周天运转,而是沿百脉打通之处周而复还,错综复杂,有条不紊,似有七返九转十六种章法。不断有气血返入肺中,又抽离出去,运至别处。肾元也是如此。
最终,碎裂的筋骨,好似融了一般,收合如初。
他一时理不清其中玄妙,却明白,自己练岔了武功,经脉与常人不同了。
将醒未醒的一刹,暗想,经脉易位,筋骨融合,变成什么鬼样子,不要让人看见才好。心念微动,已点了所有人的头维穴,只有苍术埋在无敌怀中,才得以幸免。
此时,皓月当空,无名大梦初醒,一时狂乱迷惘至极,立在船舱顶蓬上,想要弄清自己身在何方,为何把天人五衰的五种运气法门糅合逆行,经脉会有这等的变化。
苦思无果,腹中饥渴,见一小童来打水,便令其熬粥来吃。谁知才吃了小半碗,五内如焚,力不从心,打通的百脉又收缩归位。这才要对方按自己的法子煎药调理。
“无名哥哥,你擅自配药,把我家谷主写的药方扔进水里,这也就罢了。你既然醒了,为何要点无敌哥哥的睡穴?”
无名听见苍术发问,回过神,还未说话,满头青丝,自发根一寸寸易为霜色。
苍术看得瞪圆了眼睛,听说过一夜白头,却未见过一会返老还童,一会又白头的。
无名自知正在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紧要关头,一分神,就功亏一篑,嘱咐道:“你按我的方法煎药,每日两次。我醒来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无敌。”
第1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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