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听。”无名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全然瞧不出喜怒,惫懒地道。
孔雀道:“我拦不住无敌兄弟,只得禀与老爷知晓。老爷说大少爷理亏,也非诸位的对手,不许大少爷来滋事。大少爷满口答应,径下山投了官府。官府有两个公人,之前来讨我家老爷的大印时,说见了几个武林人士,颇似在逃的乾坤盟余党。大少爷咬定诸位就是乾坤盟余党,这才引官兵上巍山来拿人。”
“此事不能怪二哥,”无心听罢,放下饺子,冷静地剖析,“这蒙大少爷好糊涂。我等有武艺傍身,千军万马来了,也能全身而退。蒙大少爷引狼入室,却未必能善了——朝廷改土归流,早已视土知府为眼中钉,即便土知府交出了大印,朝廷也会另寻由头发兵。”
无策也凝重地道:“三哥所言极是,当今皇帝是个顶有城府的人,之所以按兵不动,只因一来不愿失民心,二来是要坐收渔翁之利。他最擅长的,就是派人挑起土官宗族争袭,或唆使土官相互仇杀,待土官气数尽了,才发兵征讨,以流官取而代之。”
孔雀无可奈何,叹了口气:“诸位所言,我又何尝不知。我与无颜初遇时,她就曾问过我,夷人为何住在深山里。殊不知,南诏还在时,我等也住在繁华之地,只是渐渐地,让中原人撵上了山。这也不怪中原人,便是本地各族人,也时常彼此仇视,相互厮杀。就说南诏,若非先后灭了其余五诏,造下无数杀业,也不能一统大理。这或许就是天道轮回,因果报应了。”
庄少功并非头一回逃难,有无名、无心等四劫在身旁,好歹从容了些。
他听无心和无策说得在理,暗知土知府家已是危如累卵。
他一行人在此耽误,官兵看见了,只会让蒙土知府落了窝藏乾坤盟余党的口实。何况,废除土官是大势所趋。就算令无名阻住官兵,他一行人离了此处,朝廷也会另派骁将,卷土重来。
左右是无计可施,只得劝孔雀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随我等走罢。”
孔雀把头一摇:“多谢庄少主的美意。我生于此长于此,我信奉的土主在此处,我家小少爷离不得我,我还有许多好弟兄。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弃蒙家于不顾,远走他乡。我死后化作了鬼,也还要继续守护蒙氏的血脉,只要蒙氏血脉延续,南诏就不会灭亡。”
众人为孔雀这番话震慑,只有叫上静养的蓝湘钰,随孔雀由蒙府密道离了土知府邸。
这密道直抵巍山的山麓,此时已入了夜,众人往山上看去,只见山腰处浩浩荡荡地绕着一线火把,如一条火龙,井然有序,徐徐地往上游动,蔚为壮观。
孔雀将众人送出了密道,转身就要原路折返,无颜却挽住了他的胳膊。
“你别耽误了,”孔雀掰开她的手,“只要活着,以后定能相见。”
无颜将他挽得更紧:“我留下来陪你。”
众人均是一怔,想不到无颜平日里孟浪,却这般重情重义。
孔雀看了看无心,对无颜道:“你并不属于此地,我不会为你离开蒙化州,你也不必因我留下。我曾为你去犯险救人,这是我对你的情。但在我心中,我的小少爷和弟兄们,远比儿女私情要紧。我这些话,在蛊门时,就和你三哥交代了。”
孔雀说罢,不待无颜反应,一把将她推出密道,掰下机括,石板便将众人隔绝在外:“——诸位劫门兄弟,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无颜连嚷带骂,照石板拍打一气,石板只纹丝不动。
“阿姊,你不要意气用事,官兵寻不见我们,不会为难蒙土知府家的,”无策含泪拉住无颜,“你若是抛下我和大哥三哥,我们五劫当真就散了,也没人替我记着星星的数目了。”
无心训道:“就没见过你这般死缠烂打的女子,你是要把官兵引来不成?”
无颜心中气恼,转过身,一巴掌就往无心脸上掴去。无心身形微动,并不躲避,俊美无俦的脸庞,登时红了一片,好在天色昏黑,没什么妨碍之处。
无颜未料到,这一掌能落到实处,心疼地抬起手来,去抚无心的脸颊。
无心却来了脾气,搪开她的手,不再理会她。
如此这般,一行人打打闹闹,走得甚是匆忙,没有带马,只得凭脚力去大理府,再做理会。
行至形神困疲时,就在道旁的林子中,寻了个僻静妥当之处歇息。
夜里寒凉,各自取出行囊中的衣物,蜷在篝火旁,幕天席地睡了。
众人之中,论武功,无名最佳。加之无心重伤初愈,无策武功不济,无颜是女子,众人便商定,由无名守上半夜,七圣刀首领阿若守下半夜,以免官兵或野兽来袭。
庄少功心中烦闷,难以入眠。睁开眼,只见篝火旁睡倒了一片人,哪里还有无名的踪影。
他登时慌了神,起身寻觅,肩头就是一重,转身看时,无名竟立在他身后。
“你去了何处?”庄少功这才把心放宽了些,低声问道。
无名一声不言语,伸出一根指头,指他头顶十余丈高的白皮大树。
庄少功这才知晓,无名方才坐在树上,他脸上一热,忙不迭地问:“你困不困?困了就睡会儿罢,我左右是睡不着,倒不如来守夜。”
无名点了点头,揽住他的腰,拔身携他一齐纵上树杈。
这树杈生得十分粗壮,离地面足有七八丈高。
庄少功心慌意乱,攥住无名的手臂,勉强立定了观瞧——
一轮明月,正自轻淡的云丝间,悄然裂出。
银光乍泄,轻风浮动,天地浸在清朗的月华之中,山川河流一览无遗。
远处的点苍山似美人横陈,叶榆水如剑护在这美人身旁。
庄少功情不自禁痴了,心下思忖道,凡人追名逐利,陷在俗世的泥淖之中,无一刻没有烦恼,恐怕只有天上的神仙,六根清净,才能俯观一切,见到这一番不染俗尘的景色。
想罢,再转头看无名,这少年郎临风而立,目若寒潭,明月入眸,风色绝胜山川。
庄少功虽说要“存天理灭人欲”,这般与无名离得近了,仍是不由得为之心悸。
他曾在梦中,见过无名还是幼童时,口不能言、腿不能行的孤苦之状。
那是无敌不能体会的,因而无敌也难以理解——
无名五岁之前,没心没肺地与狗争食,不知自己是人。入了江家,学会说话行走,懵里懵懂,略通些人情了,又逢俞氏托九如神教来加害,便自认连累了江家满门,立誓不再为人。
这少年郎的无欲无求,乃至冷漠刻薄,拒人于千里之外,说到底,只是不愿再收受任何人的好意。与人亲近,对这少年郎而言,就是重蹈生母教人乱棍打死、江家因他灭门的覆辙。
他宁愿孤零零地一个,一无所有,便没有悲欢离合,没有舍不得。
因此,当庄少功得知无名有了心上人,非无敌不娶时,不禁欢喜得落下泪来。
他对无名虽有儿女之情,可远在这儿女私情之上,还有如同父兄的亲情。
他眼看着无名大难不死归来,气色好转,亲耳听无名说要非无敌不娶。
也只有他知晓,无名因无敌改变,变得此生有所求,愿忍受天人五衰的诸般苦楚,为无敌活下来,愿托付于无敌,和无敌共度一世,是何等的不易。
他若是无敌,就算无名失约,未能及时赶来相救,他死在了南诏地宫里,也定不会恨无名。
他决不会抛下无名,携土知府家的丫鬟,远走高飞。
因为,无名确是性情凉薄之人,将自己的一切看得极轻,就连名字,也拱手送了人。
对待心底在乎的人,这少年郎本能地就会疏远,若认定伤了心上人,更不会再去勉强。
庄少功呆望着无名,好些话堵在喉头,最终只关怀道:“……起风了,你冷不冷?”
无名始终潜运九如神功,存想于听宫穴,谛听着土知府邸的动静。这才将脸转过来,答非所问:“放心,官兵搜查了一番,未发现我等踪迹,向蒙土知府索要了银两,已经撤了。”
庄少功之前难以入眠,正因挂念蒙家的安危,不觉道:“看这个风色,朝廷势在必得。将土官逐个击破,发兵阳朔,也是迟早的事。我等也须早作打算。”
无名坐下身来,“呵”地笑了一声:“你看他敢?只怕他活不到那个时候。”
“你不会是要行刺罢?”庄少功暗知,这个“他”指的是皇帝,不由得紧张地问道。
无名摇了摇头:“我自幼习岐黄之术,一个人有病无病,我一眼就能瞧出。皇帝瞒得住满朝文武,却瞒不住我。三年前,我曾扮作太医身边的药童,夜里潜入宫中为他号脉。他的症候,在于思虑太过。早已积劳成疾,不久于人世。加之我教他三哥——夜盟主的男宠诈死逃脱。他只当他三哥死了,一发地意损神伤。熬不过冬至,就会驾崩。”
庄少功惊得说不出话,好半晌才嗫嚅道:“你怎么……这般狠心……”
无名嘴角一牵,轻声道:“我又不是神仙,总和阎罗王抢人。不救皇帝算狠心,皇帝逼死夜盟主,不算狠心?治国如养病,有道之君贵静,躁而多害,害则伤本。皇帝的所作所为,铲除乾坤盟也好,收拾土知府也罢,不过是自知大限将至,为他的儿子铺路罢了,好让他一脉的基业千秋万载。只可惜,他最有出息的儿子,今年才七岁。江山不稳,他怎能不急?”
庄少功无言以对,沉默了片刻:“无名,你将人心看得太过险恶。皇帝也是人,有七情六欲,为皇子谋后路,也没什么不妥。可他想要江山牢固,必定会为百姓着想。至少,我从未听闻,昏君会积劳成疾,并因此殒命。这些皆在你的算计之中?”
无名颔首:“你总有你的道理,你认定人之初性本善,便去贯彻你的善。有朝一日,你的善,容不下我的恶,我自离去——我本就没想到,能活至今日。我能为你做的,早已做尽做绝。如今这番奔波,只因无敌昔日,撺掇你管了神调门的闲事——我随时可以为你而死,但你记住,纵使煦日普照,世间万物,连同你我,也会投下阴暗的影子。若非如此,又怎会人心惟危,道心惟微。”
庄少功听得心中大痛,握住无名的手:“谁要你为我而死,又哪有什么善,容不下恶的?你也说了,你杀了人,作了恶,会算在我头上。我行了善,便也算在你头上。你我本就互换了姓名身份,待百年之后共赴黄泉,三曹对案之时,你我再换回来。无名,你一定会有福报的。”
无名不置可否,好似心神已不在此处,任凭庄少功握着手,垂下眼睫,若有所思。
庄少功与无名说着话,并肩坐在八丈高的树杈上。几枝树叶遮在无名身侧,覆了霜或镶了银边似地,闪着动人的月光。这光于无名缄默时,投在他清秀的眉目间,如水波粼粼地摇曳。
也不知为何,庄少功忽觉,此时的无名了无生趣,虽不知寻思了些什么,却令他有些发冷。
一股怜意涌上庄少功的心头,他换了一只手,握着无名的手,另一只手则揽住无名的肩。
他珍而重之、轻而缓地,将这失散多年、本就该由自己悉心照拂的少年郎,收入怀内暖着:“无名,我说你将人心看得太过险恶,并非是嫌你性子阴冷,容不下你。我只盼,你能如常人一般,享受天伦之乐。你自出世就未见过生母,来到我江家之后,又目睹了我的家人为恶人屠戮的情状,后来入了庄家,因痨病缠绵病榻,还要习病劫之道,一心为旁人打算,几时曾认真过日子?”
庄少功思潮起伏,一面轻轻地搂住无名,一面絮絮地说着护短的肺腑之言:“你从未有父母疼爱,从未有过家,即便对无敌动了心,也拙于夫妻相处之道。无敌性情暴烈了些,只念他自己的不如意,却不体谅你……你是我最要紧的人,我本想,只要无敌待你好,我就始终做你的亲人,为你和无敌主婚。可他却将我珍视之人弃如敝履。倒不如我与你断袖,我虽比不上无敌,但你纵有千般不好万般不是,将我伤得体无完肤,我也容得,我甘之如饴。”
第86章难以入眠
庄少功说道无名身世可怜,便想到自己本是江家公子,却认灭门仇人庄氏夫妇作父母。
庄氏夫妇虽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却也于他有十余载养育之恩,从未亏待他。
他曾在梦中,隐约见过旧日光景,只以为是梦。没想到,作为庄家少主,承欢于严父慈母膝下,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才是黄粱一梦。梦醒了,天塌地陷,百般滋味在心头翻涌。
他心中惨淡孤寂,越说越动情,同是天涯沦落人,颇有和无名相依为命之感。
因此由衷期望,能照护无名一世。不觉发了昏,毛遂自荐,要代无敌与无名断袖。
说罢,庄少功的心绪平定了些,才猛地记起,无名对他无意,不由得好一阵羞臊。
就算他钟情于无名,也应以授受不亲之礼相待,这般搂抱,与抢占丫鬟的蒙大少爷又有何异?
心下自谴一番,他连忙撒开手。无名却一声不吭,一动不动,仍兀自歪在他怀内。
他鼓足了勇气,低头看时,这少年郎枕着他的肩窝,眉心似蹙非蹙,阖着细长的眼睫。
峻秀纤挺的鼻梁、温润的薄唇,沾了漫天月华,无知无觉地呼吸着——
果真是个没心肝的,不知何时,把他的怀抱当做了寝具,睡得十分香甜。
庄少功无语问苍天,僵着身子,唯恐略一动弹,就会吵醒无名。
到了下半夜,七圣刀的首领阿若醒来,才将一副人畜无害的睡相的无名抱下树。
庄少功始觉肩臂发麻,松了一口气,艰难地活动筋骨,总算解脱了。
无颜和无策均睡得浅,让蚊虫咬得不时拍打抓挠,好不烦恼。
此刻见自家大哥躺下了,两人如久旱逢甘霖,左右偎过去,各捉无名一臂,挡在身上驱蚊。
本该熟睡的无名,旋即睁开双眼,飞起一脚,将无颜踹给无心。
无颜没奈何,想扯下无心腰间塞满艾草、薄荷等物的香囊,无心却防贼似地捉住了她的手。
四劫好一通闹腾,从树上望下去,如四只小崽子,挨挨挤挤地睡作了一团。
庄少功蒙在鼓里,向再次爬上树来的阿若道了谢,喃喃地叹道:“无名本就弱不禁风,才治好了肺痨,又在长身体的年纪,不该教他守夜的。”
“……”阿若一头雾水,不知丹田充盈、城府极深的五劫老大,怎会弱不禁风。
两人一坐一踞,半晌没言语,直至月斜星逝,阿若才出声:“不睡?”
庄少功回过神来,歉然道:“确是难以入眠,若是扰了你,我这便下去。”
说着就要起身,奈何此树杈离地七八丈高,无名携他上来容易,他想下去却难。他有些恨无名抛下他不顾,可这恨也去得快,毕竟无名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在他怀中熟睡过去,也是情有可原。
“很久之前,”阿若冷不丁地道,“在我们波斯,一位国王,武艺高强,也难以入眠。”
庄少功体谅阿若讲中原话的不易,收拢思绪问:“他武艺高强,因而难以入眠么?”
“不,他杀了,他心爱的王后。”
“为何要杀?”
“王后不喜欢他,喜欢他的俘虏,一个阉臣。”
阿若连比带划,以孩童般生涩的中原话,夹杂着抑扬流利的波斯语,讲起了家乡的故事。
故事中的国王骁勇善战,亦专横善妒,而王后背叛了他,与阉臣私通谋反。国王一怒之下,诛杀了王后及其同党,并因此彻夜难眠,想不透王后为何会变心。
名叫伊卜利斯的魔鬼,窥知了国王的心事,入梦告知他,世间女子皆是蛇蝎心肠。
国王因此入魔,对女子既憎恶又害怕,大臣们劝他娶妻,他从善如流,却在与新妻共度良宵的翌日,看见了王后化作蛇蝎的幻象,突然狂性发作,又将新王后诛杀了。
如此这般,国王娶妻杀妻,变得残暴无比,造下了无数杀孽……
庄少功博览群书,却从未听过这个故事,不觉为之吸引,皱眉问道:“正所谓‘文死谏,武死战’,君王失德,没有忠臣敢犯颜进谏么?”
阿若点头,以越来越熟稔的中原话,有条不紊地道:“有,宰相想出了美人计,他有一个女儿,貌美聪慧,愿为之分忧。宰相便将她献给了国王。”
——“美人计”、“貌美聪慧”及“愿为之分忧”等语,乃是庄少功边听故事边从旁指点润色,好让阿若的措辞,衬得上其七圣刀首领的身份,不至于再让众人取笑。
庄少功道:“可宰相的女儿嫁给君王,翌日君王便要杀了她,岂不是于事无补?”
阿若睁着琥珀色的眼眸,凝视着庄少功,把头一摇,继续讲道:“宰相的女儿,心中有计策。”
庄少功“嗯”了一声:“那便是‘山人自有妙计’了。”
阿若一知半解,皱着眉,学舌道:“山人自有妙计,国王成婚,和宰相的女儿,将她抱入寝宫,意欲与她行欢。就在这时,宰相的女儿说,陛下,我给你讲个故事。”
“宰相之女的计策,就是讲故事么?”庄少功松了一口气道,“我还以为她要行刺。”
“若换作我,我必然去行刺,这是拜火神教的教条,”阿若扭开头,望着明月,低声道,“但宰相的女儿,就和你一样,是一个善良温柔、能牵走一头大象的人。”
庄少功惦记着后文,道了声惭愧,好奇地催问:“后来如何了?”
“国王颇觉新奇,便听宰相的女儿讲故事,不觉入了迷。她讲至最扣人心弦处,却不讲了。国王不禁问她,后来如何了?她却道,天色不早了,陛下也该乏了,歇息罢,这个故事有些长,也不急于一时,陛下喜欢听,明晚此时,我再讲与陛下听。”
阿若说到此处,便住了声不讲了,回转目光,督促似地看着庄少功。
庄少功这才理会过来,阿若讲这个故事,是为了哄他入睡。故事中的宰相之女,以讲半截故事的法子,对付翌日要杀她的国王。宰相之女要国王歇息,而阿若要他歇息。
只有乖乖睡一觉,待到明晚此时,才可以继续听阿若讲故事。
庄少功为之折服,不由得心情转好,困意霎时涌了上来,含笑道:“这可真是‘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了。”
阿若暗觉此句铿锵有力,当即鹦鹉学舌,认真点头道:“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翌日,众人饥肠辘辘,起来拣柴打火造饭。虽然走得急了些,但五劫之中,无心和无敌一般,均是服侍无名服侍惯了,一个自愿一个被迫,一般的贤惠,没有忘记带锅碗瓢盆和佐料。
七圣刀拿了酒和几个硬邦邦的馕出来,便勾肩搭背地狩猎去了。
无颜不擅炊事,夜烟岚是千金小姐,对此一窍不通,两人采了些野果来交差。
造饭的重任,落在了无心和无策这两条中原汉子的肩上。
庄少功因睡得迟,睁眼时仍有些头昏脑涨。无心端来一碗以石斛等草药熬煮的清汤,让他吃了。他的精神为之一爽,环顾四野,问道:“无名呢?”
“听无颜讲,林子西北面有一片春菇,不知是否有毒,大哥许是去辨认了。”
庄少功不敢置信,无名破天荒起了个大早,还亲自去采春菇。一想到这少年郎眉清目秀,面无表情地蹲下身,一朵一朵地采春菇的模样,他就暗觉既古怪又可爱。
无策守在锅边,掰碎坚硬如铁的馕,插嘴道:“三哥,大哥不是去出恭么?”
“何以见得?”
“我见大哥拿了一包盐。”
庄少功从未见过无名出恭,不由得一呆,有些尴尬地问:“出恭为何要带盐?”
无策言之凿凿地道:“大哥是何等人,定料到此地潮热非常,林子里生了许多蚂蟥。在林中出恭,若难言之处为蚂蟥叮咬,将盐洒在叮咬处,蚂蟥便脱落了。”
无心见已说破,只得叹道:“无策,你这小脑袋瓜,不该聪明的时候,偏要聪明。”
话分两头。无敌自打一觉醒来,抚了抚无名的脸颊,便逃也似地往土知府邸外奔闯。
半途中孔雀将他拦住,把蒙大少爷强占丫鬟的事讲了。
无敌自诩是一条好汉,本就好管闲事,加之心头不欢喜,正愁没处发作,一听那还了得,向丫鬟印证了孔雀所言属实,当即怒不可遏,风风火火地来到府邸二门的青棚边。
这青棚底下张灯结彩,摆满了桌凳,夷族子弟聚集如蚁,来吃蒙大少爷的喜酒。
还有许多披兽皮、赤着臂胸、穿红裤的精壮家丁,吹芦笙敲大锣,抬席跳菜,手托盛放酒菜的黑漆木盘,一面欢腾地蹈舞上菜,一面“呜赛赛”地呼喝。
蒙大少爷是尖嘴猴腮相,扎在人堆中十分好认,此刻吃醉了酒,正搂着奉酒丫鬟揩油。
无敌气不打一处出,心道,直娘贼,这是什么妖魔鬼怪,却来老爷眼下作乱!
他见棚底铺了一道红毯,猛地以靴尖挑起,把红毯一角攥在指间,只一拽。不论是吹笙敲锣的,还是抬席跳菜的,抑或做东道喜的,连同十五桌酒肉,登时稀里哗啦翻了一地。
众人摸不着头脑,只道是地动。却见无敌扑将过来,一把揪住蒙大少爷头顶的“天菩萨”,拎在身前,提拳就打。孔雀及时赶至,道了声“打不得”,疾扣住无敌的脉门。
无敌哪里管他,拳头仍是狠落下了,孔雀也跟着一个趔趄。再看蒙大少爷,这蒙大少爷不复尖嘴猴腮,一张脸又红又肿,好似烂熟的桃子,且捂着碎裂的门牙,呼哧地嚎嚷“来人”。
“畜生,”无敌扠开五指,一个大嘴巴子,把这烂桃似的脸刮得皮开肉绽,“教你欺负人!”
第25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