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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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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飞沉摇了摇头,不以为然:“令兄以医术见长,以医术施惠。一如豪阔之人,以钱财施惠。举手之劳罢了,收买人心的伎俩,一本万利,不曾抛却身家性命,谈何掏心挖肺?”

无敌有些不快:“侯爷你只是不认得我大哥!他为了庄家少主,早已抛却了身家性命!”

柳飞沉见无敌如此维护无名,笑道:“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带喜鹊远走高飞?”

无敌闷头想了一回,兀自说道:“我是个多余的人,在金陵伤了骨头,一发地不济。留在大哥身旁,只是拖累他。我让蛊门擒了,大哥要护少主周全,一时顾不得我的安危。这是我技不如人,我本就是庄家的死士,做了饵也是应该。但我忍不住要恨他,我便是这般计较,不是忠义孝勇信的大丈夫,侯爷你看错人了。我也再没脸与弟妹相处,左右没几年可活,不如一个人逍遥。”

柳飞沉听他讲得稚拙实诚,不觉动了些怜意:“说什么傻话,你若这般想,我如何放心你走?”

无敌不知这和柳飞沉有什么相干,也不知如何说到了此处,不觉怔了一个来回。

“今后有什么打算?”柳飞沉盯着他,忽然问道。

无敌这才回过神:“我家本在贺兰山上养马,如今大仇已报,自回山中养马去了。”

柳飞沉深知无敌的本事,暗觉养马屈才,却又不能强留,沉吟片时:“你家马场已烧毁,修缮经营,颇须银钱。若是不嫌,我出一万两,给你做本金,如何?”

“怎地使得?”无敌把头摇成了拨浪鼓,“我成了什么人,受了侯爷的大恩,却还要拿银子!”

“这一万两,不是白给你,”柳飞沉揽过他的肩,当胸捶他一拳,煞有介事地道,“你弄个大场子,养出了马,先卖与我代州军。什么汗血宝马,我这军中不要,要只要你这般健壮的蒙古良驹。”

无敌听了这话,知晓柳飞沉是真心相待,倒也不好再推辞,点头道:“这一万两,只当借侯爷的,立个字据,有了银子,连本带利一发奉还。”

柳飞沉颔首:“你打算从何处进马驹,草料又从何觅得,仔细讲与我听,我帮你参详参详?”

无敌从未做过买卖,随心所欲,并无打算,这一席话,倒是把他问住了。

柳飞沉见无敌这般茫然,笑道:“经营马场的事,需从长计议。我这营中有个军市,买卖的事,多少知道些。这早晚了,你先不要走。随我四处逛一逛,待理出一个头绪,再走也不迟。”

无敌想到要拿柳飞沉一万两做本金,怕亏了钱,免不了要郑重对待。只得答应留下来,向对方请教些门道。这一请教,柳飞沉与他高谈阔论,又引他去看代州军的马场,不觉已至天黑。

柳飞沉请他在军中吃罢晚饭,乘势哄劝道:“马兄弟,今夜在我营中歇下,你我再说些话。”

他架不住柳飞沉再三相留,加之见了代州军的马场,确想再观摩几日,便也不急于离开代州了。

当夜两个同宿一舍,一条军汉进来伺候,打了热水,伺候柳飞沉洗漱。

无敌在旁洗面,偷眼看时,那军汉半跪于地,毕恭毕敬地捧住柳飞沉的脚擦洗,比丫鬟还小心。

柳飞沉笑道:“这是邓将军之子邓良英,他父亲把他送来我身边,让他吃些苦头,历练历练。”

无敌道:“恁地一条好汉,没的差来给侯爷洗脚,确是亲爹干的事。”

唤作邓良英的军汉听了,目不斜视,冷丁丁硬邦邦地呛声道:“给侯爷洗脚,是我的造化。”

柳飞沉训道:“洗脚是狗屁造化,你老子是要你长见识,他日为国效力,才是你的造化。”

无敌旁观柳飞沉洗脚,早已走了神,心道,不知大哥这时可曾洗漱,脏了的亵裤,莫非又随手扔在了床底?三弟寻不见时,怕不是要臭作一堆?大哥独自一个睡,床底臭烘烘的,怎睡得安稳?

想起无名清冷的眉眼和难以亲近的睡相,只觉神魂颠荡,又暗自想道,但愿少主开了窍,死皮赖脸地陪着大哥睡,只不要教大哥一个人睡,万一大哥一个人睡,心下寂寞时却不知是怎的?

最终思忖道,那王八爱惜少主,与少主睡时,只怕那驴玩意把持不住,定是一个人睡了。

柳飞沉把脚收入薄被中,见无敌立着出神,唤他上榻歇息。无敌收拢心神,问邓良英道:“有篾席没有?拿一床来时,我只在地上凑合一夜,却不要梦中动了拳脚,踢伤侯爷。”

柳飞沉招手催道:“你与小五睡得,与我睡不得,没这个道理,快来歇了!”

无敌只得与柳飞沉并肩而卧,邓良英见状,斜眼睨了一记,冷漠地吹了灯,合门出去了。

四下里一片漆黑,柳飞沉辗转了数回,面向无敌,忽然叹道:“许久不曾如此。”

无敌与柳飞沉睡,不如与小五睡自在,好似身旁睡着猛兽,便也睡意全无地问:“怎的?”

柳飞沉悄然道:“我与军中弟兄同榻,向来是各睡一头——只与夫人并肩挨着睡。”

无敌怔了一怔,他与无名并肩睡惯了,却忘了寻常男子并不会这般挤着睡。当下就要起身,拎着竹枕去床尾睡。柳飞沉一把抱住他的腰,不许他的起身:“随口一说,别费这个事,没什么妨碍。”

无敌哪经得住这一抱,浑身发力,猛地挣开柳飞沉的臂膀,好悬没跳将起来。

柳飞沉与无敌闹着耍,却险些让无敌打伤了眼角,半支起身来问:“这是怎了?”

无敌终于忍不住喝道:“不怕告诉侯爷,我有断袖之癖,侯爷平白无故,却不要来招惹!”

“我道是你恼我说错了话,却原来是这个缘故。又不是天塌了。这般捶床捣枕,军中将士听见了,还以为这房中有人欺男霸女,”柳飞沉笑着,把手往枕侧的空处拍一拍,“来,躺下再叙话。”

无敌哼了一声,终究自觉理亏,抓回竹枕,按在柳飞沉身畔,闷头抱手躺下。

过了好半晌,柳飞沉才问:“喜鹊是你心上人,你怎么有断袖之癖?”

无敌郁闷地道:“老爷我本就是断袖,只激一激小五,才说喜鹊是我心上人。”

柳飞沉怕扰了将士歇息,压低嗓门,笑了一气:“好家伙!”

无敌竖起耳朵,却没听见下文,便松懈了几分,正要闭目歇息,忽觉一只手当胸摸了上来。待要捉住那手时,耳心热酥酥地发痒,却是柳飞沉贴了上来,附耳问他道:“你与谁断袖?”

无敌缩了缩脖子,一头掰柳飞沉的手,一面道:“遇见一个断一个,十个指头也数不过来!”

柳飞沉把手放在他肩上:“我看不像,你就算有情郎,恐怕也只有一个,便是令兄病劫无名。”

无敌听得惊奇,也忘了否认,忍不住翻转身来,问柳飞沉道:“侯爷如何得知?”

“有什么难猜?你与庄家少主争风吃醋,一时赌气离了令兄,才会这般迷惘。”

无敌深知这侯爷与无名素无往来,因而说几句心底话也无妨:“却不是一时赌气,我大哥心里本就只有少主,少主也对我大哥有意。是我强拉着大哥干这个勾当,他因觉亏欠了我,才对我好。”

柳飞沉强忍住笑,干咳一声:“——这床笫间的事,若非你情我愿,你还能强迫他不成?”

无敌摇头道:“怎地不能强迫他?我只和他鸟闹,跪下来咬他鸟,他便从了我。”

柳飞沉几乎笑岔了气:“莫非,病劫也是个童子身,行走江湖,这点道行也没有?”

无敌深以为然:“可不是!从此,我大哥把我当做女子看待,抱得我屁股裂开花,还要娶我为妻!少主也是个好欺负的,为我大哥弄得家破人亡,如今眼睁睁看我大哥娶我,却说这是天理!”

柳飞沉了然地道:“如此说来,你是不满你大哥把你抱得屁股裂开了花,故而逃婚至此?”

无敌“呸”了一口:“横刀夺爱,老爷成了什么人?我在蛊门时,也教人弄了一回。我便想开了,这个勾当,和谁干不是干,却不必是大哥。大哥不信我,说我编些话来,只是要惹他心疼。”

柳飞沉长叹一声:“何止令兄心疼,我听了也心疼。”

无敌只是不信,兀自道:“我的名声早已臭了,在江湖中不能立足了,连汉子也算不得了。”

柳飞沉暗觉好笑,陪着这初经人事的少年人,故作深沉地叹道:“真是天塌了。”

“也怨不得谁,”无敌认命地道,“我骨子里本就是恁的,不怕人看轻。只是上一回让人弄时,睡得糊里糊涂,又不喜爱那个人,他在体内养蛊,还灭了峨眉派,不是什么好畜生,我便把他杀了。若在醒时找个称意的,再弄他一回,我便快活了。也好教大哥死了这条心,与少主好生过日子。”

柳飞沉笑了一声:“若是我的心上人,打着这个主意,红杏出墙一百回,我也不会死心。”

无敌听得奇怪:“怎的,侯爷喜欢做王八?”

柳飞沉笑得没奈何,缓了口气,只道:“这个宝贝,怎么了得?”

第104章流年虚度

镇关侯柳飞沉留住无敌在代北不提,却说千里之外,南面的阳朔庄家,无名使庄少功、江晓萍兄妹相见,遂令无策为庄少功清点家产,使银子打发原先的老管家,暂由无心和无策兼任。

待到要换家中仆役时,庄少功留了些知根底的旧人,而无颜从孤儿中挑出些伶俐的小丫头,蓝湘钰则领来十余个神调门的哭灵姊妹,顺道把滞留在神调门的小药童苍术也捎了来。

苍术一见无名,扑上来抱住他的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师父,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

无名无动于衷地道:“你在神调门,没学到苗人的医术,倒把哭灵的本事学会了。”

众人皆笑,无心、无颜和无策见了这个师侄,自是百般逗弄,不在话下。

庄少功为人仁厚,就此做了家主,上下里外许了许多好处。亲邻中不知内情的,只道他是庄忌雄之子,继承家业,理所当然。便有说闲话想欺负他的,碍于四劫,也讨不着半分便宜。

无名又打好了根基,庄家各处当铺和田庄中,皆有受过他的恩惠的弟兄。就是未受过他的恩惠、极少与他打交道的,也深知他的手段和本事。没一个不打心底敬畏他,谁也不敢来触霉头。

如此一二旬间,庄家上下,统共数千人,已是一心,各司其职,听从庄少功号令。

这一切尽在无名的掌握之中,要说有何事出乎他的意料,则是夜烟岚和蓝湘钰二人——

夜烟岚得知夜盟主和锦衣人未死,便对庄家琐碎的家事不感兴趣。她由男子抚养长大,性子如儿郎一般,只领着七圣刀,与江湖人士往来,招揽乾坤盟旧部,决心做自己的一番事业。

至于和庄少功的情谊,虽对庄少功颇有好感,却明白这位义兄的心意,早已打消了念头。

加之生得好样貌,通文晓武,有夜盟主和锦衣人这等养父,从小受尽宠爱,不知有多少男子捧着。如今弄清了自己的身世,是当今皇帝的长公主,一发地贵不可言,于终身大事更不用心。

而蓝湘钰无父无母,在神调门做哭灵时,让蛊邪玷污了身子。庄少功先是救她出火坑,后又兴师动众,往云南蛊门搭救,为此险些折了无心,无敌和无名因此分道扬镳,代价不可谓不惨重。

一来,对庄少功心存感激;二来,只有这个依靠;三来,在她眼中,庄少功是如意郎君,家底殷实,仪表堂堂,心地善良,学识渊博,又有许多声名显赫的江湖朋友,不免要芳心暗许。

因此,她只想留在庄少功身旁,哪怕是做个贴身丫鬟,一世服侍他,也知足得很了。

庄少功不曾娶妻,家眷、丫鬟和老妈子的吃穿用度,乃至逢年过节的繁冗事项,还有许多内务的细枝末节,虽则无名也能打理,可到底是心疼,不忍相烦,便交给了任劳任怨的蓝湘钰。

久而久之,蓝湘钰从最初的手忙脚乱,渐练得谈笑自若,腰板也挺直了,心思一发地玲珑。

她以往不擅女红,如今也向家中的老妈子学了起来,给庄少功绣些公子哥穿戴的小玩意。

夜烟岚出门一旬,回来见蓝湘钰时,捏着她的脸,调侃道:“这才一旬不见,就好似脱胎换骨,这般的光彩照人。较之庄家主母,气派也不差了。这么着,再过几日,就要改口叫你嫂子啦。”

蓝湘钰羞得满面通红,拿眼觑庄少功的脸色,低头道:“取笑我也倒罢了,何必带上庄公子。”

夜烟岚笑道:“你不叫他义兄,却唤他庄公子,这是什么道理,岂不叫小女子糊涂也哉?”

庄少功从旁听得羞臊,蓝湘钰执意要报恩,白昼为家事操劳,将他的亲妹子江晓萍也照顾得十分好,夜里还要来服侍洗漱。他婉拒了一回,孰料,却惹得她多了心,道是他嫌她污秽。

如此这般,他是却之不恭,只得任由蓝湘钰张罗他的起居,也就体会到了她的好。

他到底是个男子,虽自以为是断袖,却从未试过屁股裂开花的滋味。为无名弱柳扶风似的皮相所迷,动容于无名为他赴汤蹈火,到底是不是断袖也未可知。较之在无名面前如履薄冰、低声下气也难以讨好,还是与敬他爱他的蓝湘钰相处松快。何况她这般周到细心,竟有些离不得了。

这风月之事,往往就是如此。业动心风,爱焰极盛之时,发誓一世只守着这一人。

可这焰火也会熄灭,不是一下子熄灭,而是一分分让这一人浇熄,每熄一分,皆是又冷又痛。

谁想这焰火熄灭,谁不愿为一人毫无保留,哪怕独守一世,也要成全一片不悔的相思?似庄少功这般,一年经历了许多变故,遇见了许多人,心绪大起大伏,又时时自省,却好似一年已过完一世,眼界早已不似最初对无名动心时那般狭隘,原本以为比天还大的私情也不觉荡作微尘。

他已真正离了父母的庇佑,当家作主,数千人指着他过活,有了成年男子应有的担当。

只是无名一日未了结终身大事,庄少功便一日不想这儿女之事。到底娶妻生子,也不如无名要紧。无名为他倾尽所有,他也愿为无名付出一切。他可以做无名的亲人,也可以做无名的伴侣。

一切取决于无名。他对无名的情谊,不因爱焰熄灭而减少,而是终于和无名待他一致了。

无名自是忙,庄少功要革故鼎新,扩办家塾,以诗文武功礼仪教化孤儿,便要请教他。

他须计长远,从这赔钱买卖中生出钱来,不免贿赂当地官员,买通有名的儒士,从童试做文章,吸引富贵子弟来入学。庄少功少不得要与他争执,这便费了一番工夫,还得另想个折衷的法子。

如今庄家仍在江湖中立足,跻身八门前三门之列,无名还须维持眼下的局面。

庄少功不愿家中收养的孤儿再练《天人五衰》,而《九如神功》极难练成,他只能闭关自创五种武功,要与五劫擅长的本事相当,又不得损伤筋骨脏腑,好让下一任五劫有衣钵可以传承。

与此同时,他为无心等三人续命,根治《天人五衰》散功病症。情劫的郁结之相、老劫的衰竭之相和惑劫的癫狂之相,皆系于五脏六腑。虽比他和无敌的散功之状轻了稍许,却也颇耗工夫和心力。

光阴似箭,不觉一年好景,已虚度至九月。院中桂叶作秋声,佳人纤手破新橙。

庄夫人诞下一女,取名秋菡。那取婴之后,迅疾洗浴一遍,再于脐带长至婴孩足背处断脐,火烙缠结的事自是不提。或许是无名接生之故,秋菡只要他抱。若是他不抱了,便啼哭不休。

可怜小模样生得与无名有些相似,当真是清秀至极,拳起两只小手,哭得令人难以招架。

庄忌雄和庄夫人老来得了这个女儿,终于可以亲手抚养亲生骨肉,自把秋菡当作心头肉。

庄少功本就不将灭门之恨迁怒于庄氏夫妇,始终对这夫妇以礼相待,与往日没什么不同。

因庄夫人生的是无名的亲妹子,更是打心底疼爱秋菡,甚至超过了疼爱自己的亲妹子江晓萍。

为此,谨遵圣人教诲、不语怪力乱神的庄少功,不忍见秋菡啼哭,一时昏了头,挥毫写道:“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夜哭郎,过路君子念三遍,一觉睡到大天亮!”

意欲遣仆人拿出去张贴。无名见了,一指弹作纸蝴蝶,转身煎了一帖汤药来,喂秋菡服下。

秋菡从此不复啼哭,小脸蛋上长出的红疹亦随之消退,笑出两个梨涡,一发地白净可爱。

又过了几日,庄夫人由无名医治,不再因生了此女而害头痛。庄少功的亲妹子,江晓萍脸上的疤痕,也已平整了许多。只需按方服药,悉心教导,不再受惊吓,过个三年五载,心智也能恢复些。

无名终于从诸般事务中解脱,还未喘一口气,恰又到了重阳节,许多江湖人士来登门拜访。

庄少功与无名等人相迎时,来的是匠门少主鲁琅5竦髅怕砼6老5衽门六舞中的扇舞14┩豕人展戎鳌15穹枪睾兔侠舷壬,甚至还有两个送请帖的武当子弟3此之外,还有乾坤盟的许多旧部,大约有五六个帮派的帮主,其中漕帮的萧四当家——赫然就是庄少功去金陵时见过的老艄公?

苏谷主与小药童苍术相见,苍术自是又嚎了一场,问白龟龙王如何了。苏谷主道是玉非关用冰蚕丝夯实了谷底的山柱,因此他可以出谷走动,转头便将无名拉至一旁,问道:“无敌还不曾归来?”

——早在庄少功初任家主时,苏谷主便离了浮度山药王谷,来过庄家。

一来是想问无敌可曾向玉非关传话,请玉非关解浮度山之难,二来是询问苍术的下落。

没想到无名如此不着调,把苍术扔在了神调门,还放走了无敌。他却在庄家遇见了来替玉有韫收尸的玉非关,当下也顾不得苍术,与玉非关回药王谷,去看那白龟龙王和摇摇欲坠的山柱。

苏谷主这时问起无敌的下落来,无名无言以对,无心见状走过来道:“二哥闹脾气走了。”

“闹什么脾气?”苏谷主莫名其妙,寻思了一回,问无心道。

无心身为情劫,知晓这是个好时机,向苏谷主说道:“我大哥轻慢了二哥,闹得不痛快。”

苏谷主蹙眉,数落无名道:“你是个什么人,有何等的声威,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二弟,为了救你吃了多少苦。我骗他,要救你时,他须抽筋拔骨,开膛剖腹,将他的肺和筋骨换给你。他说道,杀人不过头点地,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还问我有什么法子,可以让你在他死了之后忘了他。甚至打算让我告知你,他去了塞外,教你不必去找他。他向我下跪磕头,怕人看见,把门窗掩了,又把你的床帏帐子掩了,唯恐你知道。这般情深义重的人,你如何却轻慢于他?”

无名听了,一言不发,只是眉心微微地皱着,抬起一双清澄湿润的眼眸,望住高远的苍穹。

苏谷主仔细观瞧无名的气色,又道:“罢了,你时日无多,看这一回,哪个弟弟来救你?”

身为无名的三弟的无心问道:“我大哥的病早已痊愈,再无散功之患,苏谷主何出此言?”

“你大哥本来是再无散功之患,”玉非关行至苏谷主身畔,对无心道,“只可惜——”

无名这才冷笑一声,注视着玉非关,语调轻而缓:“你早知,是如此。”

玉非关颔首:“你由《天人五衰》参悟《九如神功》,本是走了捷径,练得大成还则罢了,若是差了一些,注定功亏一篑。《九如神功》最后一层,定要与心上人情投意合,长相厮守。想当年,我二伯与他的心上人是如此。因而功力传给我时,已于我无碍。我不曾将这个告知你,只因看无敌那般依赖你,以死相护,你也肯为他博命。只要你不负了他,又何必我多费唇舌?”

苏谷主听至此处,恍然大悟:“原来是一对断袖,难怪那小子不肯讲,为何要救这个人。”

无名本想去寻无敌,却让庄家事务绊住,不觉已耽搁了半年。此时听玉非关和苏谷主讲来,他却是要为自己的性命和武功,须与心上人情投意合长相厮守,不得不去哄得无敌回心转意。

不由得心里老大没趣,当真哄得无敌回头,哪一日无敌得知了这个缘由,如何想他?

庄少功忙于酬客,引众人去筵席,浑然不知苏谷主、玉非关与无名说了些什么。

无名生性喜静,嫌众人饮酒行令点戏吵闹,半途离席,独自回房睡了一觉。

或许是这半年来,为早日脱身去见无敌,实在是劳累得很了,反倒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心下思忖道,不知,那蠢材现下如何,可曾安歇,若仍和喜鹊在一处,至少有人陪伴照顾。

那厮看似桀骜,实则最怕寂寞,以往相处,总是说个不休,若独自一人,不知要如何自伤。

转念又想,到处惹人觊觎而不自知,或许这番下定决心,真能觅一个好归宿,也未可知。

想着想着,无名不觉笑了,暗道一声,何必去寻。合上双眸,竟又见了九如幻境中的无敌。

这无敌的心窝是个血窟窿,一屁股坐到他腰上来,问他道:“大哥,怎地不来寻我?”

无名丝毫不嫌可怖,将这淌血的无敌搂在怀中:“我不去寻他,与你相守,不也是一样?”

无敌乖巧地趴在他怀里:“大哥,这是病,走火入魔,不来寻我时,只怕要再散功一回。”

“那又何妨?”无名抚着无敌的后脑勺道,“你我二人,早已是情不相干,命不相关。”

如此过了一夜,翌日睁眼,无名方知是梦。待要穿衣束发,忽觉有些异样。

把头发挑来看时,白一股黑一股,白一段黑一段,半白半黑,或花或灰,十分怪异。

因知是昨日听了苏谷主一番话,心如刀割,又强抑住去见无敌的念头,伤在七情所致。

一夜几乎皓首,确是有功亏一篑的兆头。只是《九如神功》就算未练至大成,也不会衰竭得如此迅疾。到底是他由《天人五衰》入道,根基本就不稳,让玉非关料中了,欲速则不达。

无名自幼罹患肺痨,一世皆在等死,不作他想。有些时日不曾等死,还颇有些不习惯。

如今庄家已然可以放手交予庄少功,他大可过着吃喝等死的好日子,反倒心安理得。

没了去寻无敌的念头,也懒得起身了,就近磨了些墨,把花白的长发染黑,搭在床栏上晾着。手中翻着年少时与无敌等几个弟兄看过的春画册子,忽觉没什么好看。又拿起一本无心看的才子佳人的传奇,也不如何能入眼。还是各大门派的吐纳之法,以及一些冷僻的医书更合他意。

半个时辰后,苍术捧来早饭,伺候无名吃了,眼巴巴地,问二师叔去了何处。

无名只是不答,要考察苍术的功课,师徒二人便坐在床上,摆了一床的书籍、药材和茶点。

第3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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