塑料玫瑰作者:三里河
第14节
欧阳点点头。“还成”两个字,包含了太多含义。以前,郑源还跑社会新闻时,每次被问及采访任务,总是能说出一堆话语。而现在这种模棱两可态度,已经成为郑源应对他的方法。
他继续手里的刻画,借此保持思考。他想要再强势些,把一切都问清楚讲明白。还没开口,暴雨袭来前灰褐色的狂风拍打着客厅破旧的对开式玻璃窗,发出一声巨响,截断他还没说出的话。
郑源起身关上窗户,揉了揉满是汗水的头发。不再明亮的天光下,他转身看见欧阳专注的侧脸,很熟悉,又很陌生。欧阳纤长的手指在灰白色的版画纸上缓缓移动。
郑源曾经一度怀疑自己对那双手的温度着了魔,以至于现在还不想放手。
在回家的路上,没有拨通欧阳的电话,他设想着自己如何当面告知欧阳辞职的事情。欢快的宣告或者是深恶痛绝的抱怨,甚或者一语带过。此刻他意识到,自己一鼓作气的辞职,所谓的清零重来,竟像是为了对抗欧阳而在赌气。如此想来,他不知该如何向欧阳解释,他辞职了。
昏暗的光线里,郑源感觉自己被困倦抓住了头脑。他再次甩甩脑袋,走到门边打开客厅的顶灯,脱口而出道:“欧阳,帮我剃头吧。”
欧阳以为自己听错了。他停下手里的刻刀,抬起头来盯着郑源的脸。确认郑源不是在开玩笑后,他问道:“光头吗?”
“嗯。”
“顶着光头去采访吗?”
郑源垂下眉毛笑了,没看欧阳的眼睛,轻描淡写说了句:“以后用不上了。”
欧阳放下刻刀,双手绞在一起,用一种难以理解的表情注视着郑源。半晌,他像是精神高度紧张的狙击手卸下任务那一刻一般,轻叹一口气,收拾起桌上的杂物,嘱咐道:“你先去用热水打湿头发,我得研究下。”
郑源伸出右手比划个ok的手势,走进卫生间去洗头。
脑袋接在洗脸池上方,用莲蓬头冲着温热的水,硬挺的发根慢慢服帖在头皮上。燃气热水器打火之初的水不太热,被温吞的水浇在脑袋上,郑源仿佛清醒了些。
他耳边正响着哗哗的流水声,欧阳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卫生间,一声不响的站在一旁。
郑源正出神时被吓的一哆嗦,说道:“想吓死我啊。找什么?”
欧阳抱着胳膊摇摇头,说道:“没什么。用剃须刀剃头发,行吗?”
“你技术成,就没问题。”郑源听了这话定定神,继续低下头去冲头发。莲蓬头里流出的水渐渐热起来。
欧阳走过来,郑源以为他要在置物架上找剃须刀,没想到欧阳却拿过他手里的莲蓬头,帮他冲起头发来。手指自后脑勺起由后向前一遍遍梳理着郑源潮湿的头发,像梳理小动物的毛。
郑源想甩开他的手。这种被人温柔以待的感觉让他厌烦。双手撑在洗脸盆边缘,他甩甩脑袋叹气道:“行了,差不多得了。”
欧阳住了手,按下淋浴开关,取过架子上挂着的干毛巾,想要帮郑源擦干头发,却被郑源一把扯过毛巾。他丢下一句“我去客厅等你”,便揉搓着头发走了出去。
欧阳准备了t字形的剃须刀、剪刀、剃须膏和一件平时不怎么穿的旧运动外套。这种衣服滑溜溜的面料,能防止头发茬粘在身上。
准备停当,他来到客厅。只见郑源正紧邻着窗户,跨坐在客厅的靠背椅上,双臂搭上椅背最上方的木制横档,躬腰驼背地盯着客厅的墙面发呆。发现欧阳,他投过来的眼光,像在打量一件陌生的物体。
欧阳的心在一点点往下沉。他想找到一个能够支撑的东西,意识在记忆里死命的乱抓一把,却挡不住心情下沉的速度。
“把这外套穿上吧,省得头发黏在身上。”他递过去外套,郑源便依言穿上。老老实实地坐在座位上,便一言不发。
拿起剪刀,欧阳顿了顿。他略带迟疑的问郑源:“真的要剃光,要不还是帮你修短吧?”
“不用。剃了凉快。”郑源目视前方,毫不犹豫地回答。
欧阳不再言语。先用剪刀把所有的头发剪到半公分长短,然后涂上剃须膏,再用剃刀从右侧开始一寸寸的将头发剃掉,露出青色的头皮。
嬉皮笑脸、强颜欢笑的郑源很可怕,沉默寡言、一本正经的郑源更可怕。欧阳小心翼翼地的进行着自己的任务。
沉默中,他突然轻声说:“帮人剃头发,这还是……十年来头一回。”
欧阳说的十年前那一次,是帮他弟弟剃头发。那年,刚上小学的欧阳文端在和同学打闹时,黏了一大块泡泡糖在头发上,怎么洗都洗不掉。本来就是留着寸头的他,被欧阳剃了个小光头,伤心地大哭一场。
郑源没有接话。他坐得端正,目视前方。
欧阳收起回忆,继续小心翼翼地完成任务,直至所有头发被剃得干干净净。
“好了。”他放下剃刀,用手指轻拂过青色的头皮,清理着脑袋上残留的碎发。这一刻,他的思绪像是打了死结,只能重复着这最后一个步骤,直到他的双手反复的缓缓的抚摸着郑源的头顶。剃刀刚刚剃过的皮肤,却带着些刺刺的手感。他注视着郑源的头顶,觉得无比陌生。双手的手指越过耳侧,覆上他看不见的双眼。
他多希望他们能够变得盲目,让其他所有事情变得不值一提。但是,真的可以吗?
郑源不自觉的眨眨眼睛,闭上双眼。睫毛闪动着扫过欧阳的掌心,他似乎看见欧阳右掌心那条断掌纹,直戳戳刺到他心里去。
好像,一切都是命。人们在颠沛流离中想要找到一丝平衡,先要让自己、让别人如愿。但总有那么一些障碍横在面前,无法逾越。这个障碍,可能是不可阻挡的现实,更多的是自己心里永远无法迈过的一道坎。这样的障碍越堆越高,直到有一天,生活中转弯的可能性越来越少。即便一条道走到黑,也怨不得任何人。
意识到这点的郑源像一只泄了气的气球,没滋没味儿地说了句:“我知道。”
欧阳垂下双手,一瞬间没有明白郑源的意思。之后他想起自己方才说过的话,才意识到郑源指的是什么。
帮弟弟剃头发这件事情,如果不是这次,恐怕欧阳自己都很难想起,他也从没告诉过郑源。郑源的这句“我知道”,让他不明就里。
“你已经不记得我怎么知道这件事?”郑源放弃了方才端正的坐姿,再次弓起背,伸手摩挲着光秃秃的秃顶,抢白道,“5月23日。今天的天气出乎意料的热…你绝对猜不出来我前天做了什么。欧阳文端的头发被我剃个精光。看到镜子里的光头,我从没见过他哭得那么凶。你说我是不是挺对不住他?可是被口香糖粘在头发上,不剪掉也没别的办法。最后只好买了顶帽子安慰他。他这两天都没和我说一句话…”
欧阳愣住了。他想要确认郑源的话里真正的含义。郑源却没有给他机会。他甩了甩手,脱掉运动服,从椅子上站起身来,犹豫片刻便扒拉着脖子上残留的发茬,走回自己的房间。
一阵叮当作响后,郑源从房间里回到客厅,就手将一摞信封扔在餐桌上。
“你的信还给你。”说完这句话,他重新看向欧阳,不给自己任何思考的时间,说道:“你想让我告诉你什么?说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这辈子只喜欢过你。我搞不懂你,但是又舍不得你。我感觉我一直在拼一张拼凑不完的地图,还他妈的迷了路!”
☆、四十
欧阳听了郑源的告白噤了声,不自觉地向后到退一步。等到他反应过来伸手想要抱住郑源时,却被郑源一把推开了。
和他保持一定距离后,郑源垂着脑袋抿起嘴唇,像是在强忍着什么会脱口而出的灾难话语。紧闭双眼又睁开,他抬起头直视着欧阳的双眼,伸手将他拉近了,紧紧抱住,不再说话。
欧阳听见他在沉重的呼吸声后小声说道:“你要出国,就去吧。”
这句话说出口,郑源感到从没有过的轻松。
其实,何必两个人纠缠不清,期期艾艾,像十七八的小姑娘似的。
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想到这里,他突然无法继续轻松下去。
他不愿再想,抓住欧阳的双臂将他推远些,细看他的眉眼。他终于对欧阳说出了心里话。可是也许很久,也许以后都见不到这个人了。
欧阳直到这时才明白郑源那句“我喜欢你”并不是表白。他甩开郑源的手,却反手攥住郑源的手腕,力道大的惊人。
“你说的出国,是什么意思?”他说话的声音也低沉道令郑源心惊。
郑源试着挣脱欧阳紧握着的手,却发现根本没有可能。面对欧阳的提问,他不想解释,也无从解释。
在他看来,朋友间的你来我往,互相扶持,这再常见不过了了,不在乎谁多付出了,谁占了便宜。可一旦两人的关系更近一层时,就会不自觉地对对方有所期待。期待对方多关注自己,要求更多坦诚。
正因为如此,一面说着想要和自己在一起,一面却在背着自己准备离开的欧阳,郑源无法理解。另一方面,他更受不了在期待和失落间变的斤斤计较的自己。
如果欧阳想要自由,就尽管离开好了。以后,他们两人,就只剩下节日时的一句问候,倒也干净利落。
他放弃了挣扎,思考片刻后,说道:“几年前,是我对不住你。这几年,我也一心想要做得更好……但这一切都他妈是假的。每一天每一天,我在装孙子,你也在装孙子。为了什么?就为了倾尽所有住在这样的房子里,老婆孩子热炕头?看着彼此庸庸碌碌相安无事?你看看你自己,欧阳文思,你不是这样的人。你想要出国,你可以有更好的前程,没必要该这儿耗着。”
郑源越说声调越高。他盯着欧阳的眼神,过于明亮,像是含着泪水,却又绝不是泪水,更像是决断后的透彻。
欧阳听着郑源的话,再去看桌子上那些散落的陈旧信封。信封封皮已经从白色蒙上了灰尘,当初由他手里寄出时墨黑色的邮戳也变得残缺不全。有些信封看得出来收信人因为急于打开,开口被撕得参差不齐,后来又用透明胶带粘贴完整。也许是在某封信里,他提到了剃头发的事情。是哪一封呢?他已经记不清楚。
曾经他以为,他记住了所有应该记得的事。实际上,这或许只是自己的自以为是。或许,一直以来任性的都是他自己。可他不想就这么放手。他从没想过要放手。
“或许我现在说什么你都没法相信。出国的事情我不知道你是听谁说的。但那只是单位的一次学习机会…”他顿了顿继续说,“我从没有想过离开这里,离开你。”
郑源苦笑着摇摇头,低声念到:“那些都不重要了。以前,我想过,我们可以一直做朋友。后来我发现我做不来,我不是那种无私的人。现在,就算我们在一起,我们之间的事情,也不会让任何人开心。就像是……如果你住院了,就算签一张陪床申请单,我也没有资格签上我的名字。欧阳,我折腾不起……你就让我任性这一次,成吗?”
欧阳感觉郑源离自己越来越远,握在手中的手臂也像一截木头般僵硬,毫无生气。他知道郑源并非不看重他,而是比任何其他人更看重。但正因为如此,郑源才会选择逃避。
欧阳有种预感,如果这次不能留住他,那就是真的结束了。
他松开紧握不放的手,好让郑源有足够的理性听他的话:“出国的机会我已经推掉了。”
听了他的话,郑源一瞬间露出惊讶的表情,下一秒脸上却带着些愧疚,好像是为了自己擅自猜测别人而羞愧。
欧阳依旧和他保持着距离,不想给他压迫感,认真思考后坦白道:“我说过我之所以现在站在这里,都是为了你。如果要我现在离开你,那其他一切就没有意义。”
郑源没有再退缩,只是低声劝一句:“欧阳,别说了……”
“我说过我不会再绕圈子。”欧阳的声音里没有一丝犹豫和让人迟疑的余地,郑源不由得抬起头。
他后悔抬头了。因为他被欧阳坦率的表情击中。一瞬间他蒙圈了,不知该如何作答。即便总是想要思虑周全,但从根本上来说,欧阳是一根筋。
他想要做到的事情,不达目的不罢休。就算半途走了岔路,碰得头破血流,他也能毫不犹豫的整理心情,继续奔向目标。
直到此刻,郑源总算深切体会到这一点。
这样熟悉的欧阳让他想笑出声来。
而事实是,在这莫名尴尬和压迫的气氛中,他从无力和失落的谷底确实挤出一丝苦笑。
苦笑之后,他想要赶快从欧阳身边逃离。因为他永远学不会应付这样执拗的欧阳。
趁着欧阳还在诧异于他的笑,郑源飞快说了声“该说的我都说了,就这样”,便转身直奔向正门。
可刚没走两步,他就被两条有力的臂膀拦腰抱住,挣脱不开。他抓住那紧扣在一起的双手,却怎样也没办法让它们分开。那两只手的皮肤被揉搓的泛红,他自己的也是。
郑源原地站定了,深吸一口气,说道:“欧阳,放开。”
欧阳没说话,环抱着的双臂再次紧了紧。郑源只听见身后沉重的呼吸,不知道从什么时间开始,欧阳的手臂竟在微微发颤,究竟是因为用力过猛,还是太过紧张,他分不清。
“放手。”郑源耐住性子,再次开口时,语气里竟然染上一丝恳求。他没办法在这里多呆一秒。他害怕下一秒,自己会改变心意。
欧阳低下头,将侧脸贴在郑源的脑后,摇了摇头。到了此刻,他不能放手,更没法放手。
郑源费力走了两步,终于觉得还是行不通。他习惯性地将手伸到脑后拍拍欧阳的脑袋,轻声说了句:“听话。”
欧阳摇摇头,甩开他的手,用带着些沙哑的声音回答:“不放。这次我不听你的。”
郑源感觉自己被逼到一个奇妙的死角。明明不是情侣分手,为什么比情侣分手还要不爽快。想要说句狠话,却又不忍心,因为他害怕伤了欧阳的心,辜负了他的期待。
很久以来,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贴近欧阳。曾经,他距离欧阳几千公里,偷偷去了欧阳曾经生活过的地方,满脑子都是理不清的纠结。现在,和欧阳如此贴近时,他无法相信自己竟然会盘算着离开欧阳。
他对欧阳的感情,因为太过复杂,停顿在很多年前某个还是少年的节点。或许直到现在,袒露在欧阳坦白的感情之下的,依旧是多年前那个少年。
曾经他收到无数封欧阳的来信,信纸上写满了鸡毛蒜皮的小事。他无数次无数次在昏暗的灯光下读过那些信,一遍一遍,直到一些字句会在不经意间抢占他的意识,让他动心,让他揪心,让他写下不知道多少封回信,又一张张揉碎。到最后只能对自己说,郑源你个傻逼,你想多了。
他被自己洗脑了,甘心做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逼。这种感觉□□逸,舒适到他不愿醒来。
这一刻,他该醒了。是欧阳叫醒了他。
欧阳说:“我喜欢你,你不要走。”
有什么话,这一个多月来,卡在郑源的嘴边,卡在他睡梦的边缘,他打算让它一辈子烂在肚子里。
好像有什么东西打湿了脸庞,让他喉咙发堵。
欧阳任由郑源挣扎,不肯放松一丝力气。郑源的身体在缓慢下滑,他要用尽力气才能抱得住他。
他腾出一只手去抚摸郑源泛着青色的头顶,郑源本可以却没有挣脱。欧阳犹豫下,问道:“你肯听我说吗?”
郑源似乎只是点点头,并没有更多言。
“求求你别再欺负我有耐心了,好吗?”欧阳见他依旧沉默,语气里多了执着。
现在这状况究竟是谁欺负谁啊。郑源轻叹口气,毫无指望地扭动两下身体,之后便安静下来。
欧阳脸红了又白,最终说道:“你什么都不说也可以,但今天我不会松开手。直到你告诉我,你想要什么?”
郑源在消化着欧阳的话,似是而非地点头说道:“别逼我,欧阳。”
欧阳明白自己在逼迫郑源,不给他喘息和逃避的时间。意识到自己的恶劣,他第一次没有心生愧疚。
“我什么时候才能得到答案呢?”如此想着,欧阳再次将脸颊贴上郑源的肩头,催促道。他的双腿变得麻木,支撑不住郑源的体重,直到两个人一前一后跪坐到了地板上,他依旧没有松开双臂。
“给我……”郑源呼口气,低声询问。
他的话没说完,欧阳便加大力气抱紧郑源,有少见的强硬语气说道:“不行。我不会再放你走。我就在这儿等着,直到你告诉我,该留下,还是离开。”
欧阳的语气令郑源心里一惊,他再次禁了声。好多事情,在时间里碎成了渣,无法拼凑。他庆幸方才没有断然离开,否则他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听见欧阳如此表白。他再次想到理发结束后那短暂的“盲目”,欧阳温暖的双手覆盖在他的双眼上……如果欧阳离开……
去他妈的命运,去他妈的其他人。
脑子里冒出的这个想法让他的心落回到一个稳妥的地方。那个地方,像是下雨天里唯一可以躲雨的地方。这个地方干爽明亮安静。除了这个地方,全世界的所有地方,都在落雨。
郑源双手握住欧阳的手,示意他松手。欧阳像明白了什么一般松开手。郑源用手掌支撑着地面,回转过身,面对着欧阳。
欧阳下意识的闪开眼神,但瞬间又转回目光,注视着郑源。
郑源好像很久都没有直视过欧阳的眼睛,那双曾经让他想跳进去游泳的眼神,现在褪去了那份惯有的含蓄和保留。
郑源的耳朵烧起来。
“闭眼。”他对欧阳下了命令。
欧阳一怔,但还是乖乖地闭上眼睛,心脏飞速跳动起来。
“别想多了。”等到欧阳闭上眼睛,郑源才开口说话,“我这光头,看着挺刺眼吧?”
欧阳才明白郑源是在为自己的新发型别扭着,便安下心来,等待着。
郑源为难地搔搔后脑勺,咬了下下嘴唇,一本正经地宣布:“就算活在垃圾堆里,你也是块儿宝。捡到了宝,我死都不放手。你……可别后悔。”
☆、四十一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有些水…因为我实在对于写这种内容很不拿手…写的时候两个字就得用一分钟,写完回头看又觉得干巴巴的,然后删掉重新蘑菇。
坚持看到这里的小天使们,谢谢你们~
告退啦~
“就算活在垃圾堆里,你也是块儿宝。捡到了宝,我死都不放手。你……可别后悔。”
面对郑源的宣告,欧阳不敢睁开双眼。如果睁开眼,会不会发现刚才的一切都是梦。
犹豫之间,他感到郑源的手掌贴上他的脸颊,冰凉潮湿。他抖抖睫毛,想要睁开眼睛。
“让你闭眼。”
刚看见一丝光亮,郑源的一句话让他再次阖紧眼睑。
“好乖。”郑源的声音凑近了,柔软的像包裹着珍珠的蚌肉,又像在安抚小孩子。
欧阳感觉到冰凉的手指滑过他的眉毛,在眉梢处短暂的留恋,再扫过脸颊的边缘,直到嘴角。之后他的脸就被捧在手心。那种冰凉的触感很温暖,他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一个轻浅的吻落在他的嘴唇上。然后又是一个,比刚才力道重下来,在呼吸急促前收住,恰到好处,像初吻。他回忆起来,几年前他的初吻也是和郑源,真好。
欧阳缓缓的睁开眼,郑源正盘腿坐着,冲着他咧嘴笑了。他笑得那么纯净,在昏暗的灯光下依旧明亮如初。
他等着欧阳说些什么,欧阳只是握住郑源的双手,将他拉入怀中,紧紧地抱住。
郑源没再说话。温香暖玉是男人的梦想。可欧阳的怀抱一点儿也不柔软……也不香……有一股蓝色装蓝月亮洗衣液的味道。这些日子他跟欧阳用的是一瓶洗衣液,现在他却能清晰地辨认出欧阳的味道。这种混杂着树木清香、油墨味和烟草味的味道让他心安。
而心安之后,则是真正的疲乏。他把脑袋架在欧阳肩头,小声念到:“对不起。”
欧阳笑了,晃晃他的肩膀说:“你傻了?别再说什么对不起了。”
郑源任凭自己赖在欧阳身上,咧着嘴解释道:“不是……是我右脚麻了。少爷您能否劳架扶我起来……”
欧阳听了这话哭笑不得。他知道郑源不擅于拿捏气氛,不过如此脱线他倒是第一次见识。他一本正经憋着坏笑要帮郑源揉腿,郑源带着吃了酸杏的表情护住自己的右腿,满脸惊恐的躲开欧阳伸过来的魔抓。
欧阳的双手停在半空中,看着郑源坐在地板上试图伸直双腿的样子,嘱咐道:“把脚伸过来。”
郑源依言小心翼翼地挪过右腿,欧阳轻柔地帮他按摩起右脚脚掌。
“拜托……轻点儿……”一阵酸麻自脚掌向小腿蔓延,郑源将双手撑到身后,斜着身子乞求道。
欧阳专注于他的脚,没回答。揉了一会儿,估摸着脚上的酸麻差不多褪去,他抬起头来看着郑源,轻描淡写地问道:“工作真的辞掉了?”
郑源点头,解释道:“我只是因为这份工作不合适,没别的意思。”
“我一直认为这工作不适合你。以前虽然比现在累,但是你看起来开心多了。”欧阳说着,手指顺着脚踝向上爬了爬,笑道:“你这个样子,不怕我偷袭你?”
“啊?”郑源止住了呲牙咧嘴,瞪圆了眼睛看着欧阳略带戏谑的表情,目光瞟向欧阳身后的半空中愣了一愣,换了副表情问道:“你敢吗?”
这幅表情欧阳从没见过。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仰视着他,带着些玩笑、挑衅,还有隐藏在这之后的试探。
欧阳松开郑源的脚踝站起身来,背对着郑源低头思考这什么,向前迈两步,又倒退回来,再转过身,垂下眼帘没有看郑源,一脸若有所思。
郑源看着欧阳那练习倒车入库般的身影,再见到他绞尽脑汁思索的表情,知道他把自己的试探当了真。他在半空中挥了挥手,试图驱散尴尬的气氛。正想要说一句“逗你呢,别当真”,却被突然冲到他面前的脸庞吓跑半条魂。
他来不及多说什么,就被欧阳的亲吻堵住了嘴。突如其来的吻像倾盆雨柱般让他喘不过气来。他的脑袋里有一条保险丝,正在一寸寸被熔断,直到欧阳的手指钻进t恤,抚上他的肋骨,他才突然清醒过来。他一个单身老狗,经不起这种撩拨。欧阳个头比他还高,伏在他身上的情形,让他感受到一种莫名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