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国风云作者:岳树树
第9节
后院中,季沐之正为雍王的事担忧,来回踱步,坐立不安,远远得便听见大福的叫喊声,忙得迎声而望,见大福一路奔来,急急相问:“大福你说什么,是大小姐回来了?”似是极不相信。
“老爷,是的——大小姐可不是回来了,您看,已是过了廊亭了。”大福知自从大小姐出嫁,老爷肯定也很想念大小姐。现在老爷极少作画,以前有大小姐陪着,现在却少有雅兴。
季悦君再次踏入季府,光阴荏苒竟是已过两月。季府一切都没变,还是一样的摆设一样的物件,只是这心境再不像未出嫁般无牵无挂了。柳叶细眉下一双美眸也染上了深宫贵妇人的惆怅,多的便是一个“情”字。季悦君双手叠放在胸前,十指紧扣,盈盈移步,眼角里有着藏不住的担忧。
“爹——君儿回来了。”季悦君婷婷而立,端庄贤淑。
“好——”季沐之的声音透着岁月的痕迹,风里的青衫映着两鬓又添的白发,却灼伤了季悦君的眼。几日不见爹爹好像又苍老了几分。
“爹——”季悦君又叫了一声,岁月无情,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世家公子如今竟也是人到暮年。
季沐之慈爱得笑了笑,爽朗得应了一生,“哎——有什么话跟爹进屋说吧。”
知子莫若父,季悦君的心踏实了些许,移步便跟着季沐之进了书房,坐在楠木椅子上,眼神空洞地落摆放在桌案的犀牛皮案屏上,红珊瑚镶成的梅花印在犀牛皮上煞是好看,一切静若安好,季悦君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君儿,雍王伤势如何?可还好么?”
季悦君听到“雍王”两个字,不由回过神来,“王爷伤势很重,已是性命无忧。爹爹,且宽心。”
“那就好,想必王爷吉人自有天向。”
“今日君儿来,有一事想问爹,希望爹可以告诉我。”季悦君下定决心,今日必然问个究竟。
搓了搓手,季沐之看似淡然摆弄起拇指上白玉羊脂的扳指来,心里却深深地划过意思不安,低着头避开季悦君灼灼的目光,“哦,君儿有什么事要问爹?”
“君儿,想知道雍王所说的难言之隐。”季悦君盯着季沐之坚定得道。
季沐之的眸子更黯淡了,无法否定的是内心乱作一盘。可太傅终究是太傅,淡淡笑道:“君儿想知道雍王的难言之隐,自该去找雍王去问,难道君儿也是糊涂了?竟跑来问爹爹?”
“爹,君儿知你不会轻易说出缘由来。”季悦君早已料到季沐之不会那么容易开口,停顿了一下,缓缓道:“但是今日君儿一定要知道。既然爹爹不愿说来,就让我猜猜如何?”见季沐之默然不语,季悦君继续道:“雍王的难言之隐只怕与他的身份有关,是对与否?”季沐之再次的沉默,却是对季悦君揣测的最好佐证。
话音刚落,季悦君微提裙摆,静静得跪在季沐之面前,早已是泪如雨下,“爹,君儿的心好痛。不是为别的,只是因为王爷。女儿不想每天守在他身边,一次次看着他遇险,在生死关头,却不知他致死守护的秘密是什么。”
“女儿,不想他每次都独自背着秘密,却硬要把我往外推,把我推给别人。女儿不想,不想,他一个人去承担。”季悦君已是哽咽得说不出话来,整个身子都在委屈得颤抖。
“爹,你知道吗,他坠崖差,浑身是血,但女儿看见几乎要消失的他,心也跟着好痛好痛,可是他在昏迷中记挂最多的,还是他的秘密。女儿真…唔…真的不想看见如此脆弱的他…”季悦君跪在地上拉着季沐之的袍子苦苦哀求。
“爹,你告诉我好不好,好不好…”
季沐之别过脸去,也拒绝不了女儿的生生哀求,终是垂头丧气道:“真是孽缘啊,孽缘啊!”季沐之拉起季悦君心里似是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往事如风般吹了进来。
“爹——爹——”季悦君扑进季沐之的怀里,红了眼睛,坚定道:“悦君什么都不要,悦君只要王爷平安。只要他开心便好。”你可知你若黯然神伤,我嫣能巧笑倩兮?
“君儿啊,你可知你求的便是这世间最难的东西,一个人的快乐岂若是成了你唯一所求,只怕今生你要受多少苦?”季沐之想起了邵澜毓,那个风华绝代的女子,眼眶里裹满了泪。
“女儿别无他求!”轻巧灵动的声音里除了坚定便是坚定。
“过来,听为父说完,也许你对于王爷的情义,可能这是误会。”季沐之拉着季悦君便坐了下来,也许误入歧途,最好的办法便是及早回头。
回忆起往事,季沐之的声音透着历史的苍凉,虽然也曾参与其中,如今想来,也不过是看客罢了,“史书上都记载着,先帝赤水一战后不久驾崩,举国哀悼里,唯一的喜事便是林家又添一皇子。当年太皇太后强撑着丧子之痛,抱着还在襁褓中的雍王,领着才十五岁大的皇上入皇陵,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景象,我至今还记得,老的老小的小,任谁看着觉得可怜…一个刚出生的孩子披着孝服,还没来得及开口学会叫父皇,母后,便要送他们最后一程了,这真是天下最大的笑话。”季沐之想起照国史上最伤神的一幕,缓了口气,继续道“一夜之间皇上驾崩,长公主失踪至今生死不明,照国的天踏了。若不是太皇太后一直撑着,各地的封王怕要长驱直入,取而代之了。先帝要以想到,林家子嗣淡薄,皇太子年幼万一有个闪失,最怕的便是超纲变动。遂硬是将刚刚出生的小公主硬是瞒天过海改成了皇子。”
“公主改成了…成了皇子?”季悦君眼神里满是疑惑,竟是有些不敢相信。
季沐之无奈得笑了笑,“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当今皇上的亲弟,雍王殿下。所以雍王从小都是按照历代储君的规制培养的。这个秘密只有朝里这个秘密这有皇上和我知道,就是连太皇太后都不知晓。若是泄露出去,只怕朝臣要炸开锅了。以后雍王再想继位都难了。”
“雍王是公主……?”季悦君听了这个消息,整个人都呆住了。
“是,当今雍王便是如假包换的女子,君儿你对雍王即便有情,也不过是脑海中幻化出来的雍王罢了。那个俊朗不凡,英明神武的雍王不过是个奇女子,女子与女子之间除了闺中密友还能有什么。那道诏书,不过是为了给王爷寻个庇护,若不是莫国的联姻,爹,怎么会舍得将你往火坑里推,只是事关重大,为父也是逼不得已。想来雍王应该也说过,日后必寻个机会给你自由吧,这是雍王给爹的承诺,那时候君儿大可再嫁。”
“闺中密友?大可再嫁?”季悦君眼神空洞喃喃得重复着季沐之的话,整个人仿佛被抽空一般。难怪大婚之夜,他说:悦君你大可另觅良人,本王现在有难言之隐,以后必寻个机会与你说来。难怪,他总是将悦君推与他人。难怪,总觉得他身子相比与男子过于羸弱,相貌过于俊美。难怪,他便是豁出去个粉身碎骨,至死都不愿泄露身份。
可是,他也曾笑吟吟得为悦君挽发,声声轻语。他也曾酒后吐真言,只为红颜一笑。他也曾义无反顾,不负卿心。
他真的来过,难道这一切在他眼中只是姐妹情深?
不——!
季悦君缓缓站起来,径直朝外走去。
“君儿,你要去哪——?”季沐之满是焦急,出声问道。
“女儿现在是雍王妃,除了雍王府,还能去哪呢。”
季悦君坐在马车里,心里却是无比的疼。
她心疼她。
原来林瑄也不过是一个柔弱的女子,肩头上却扛着万斤重担。同样是女子,林瑄却为自己撑起了一片天。那些宫廷斗争,想来林瑄没有享受过一日的天真烂漫,便是从小就要隐藏身份。顶着万人羡慕的身份,却不得不面对所有的压力。纵使面对万丈深渊,也要义无反顾的跳下去,只是因为是女子。
悦君,你能当着一切都不曾发生吗?即便林瑄可以,你也再不是从前的季悦君了。你可以忘记他的笑,忘记他最爱的马儿和宝剑,忘记他的喜好,忘记他再你死而复生后忘情的拥抱,忘记他梦呓中的胡言乱语,忘记他满身是血却对你念念不忘?即便你想,可如何将这过去的原稿找出,而将他一笔抹掉?
无法否定,从遇见林瑄开始,你似乎就不再是纯粹的季悦君,而是喜欢着林瑄的季悦君,惦念着林瑄的季悦君。
作者有话要说:::>_::
爱情啊,爱情…
第五十五章
紫檀香炉余烟绕梁,沉香浑然而成的梳妆台,梨花木的床榻上雕着精细的龙纹,金丝线织成的罗帐,内殿里粉嫩的绿衫小姑娘支着手,困倦得如小鸡啄米般来回点头,绿色的罗裙很衬她的肤色,只是脖颈上隐约露出勒痕,如雪的肌肤上甚是扎眼。半晌的斗争,绿衫姑娘终还是输给了床榻,不偏不倚额头还是磕在了床沿上,忙得惊醒过来,一双灵动的眼睛里满是朦胧的睡意,顾不及疼,透过罗帐急忙看了看床上的女子。女子睡得甚是安然,想来也是累极,却是连睡梦中眉宇间还带着不怒自威的气势,细长的睫毛,乌黑的秀发洒在绸缎做的枕套上,像极了她心里装得江山天下。
这才长舒一口气,刚刚将目光移开,却被床上发出的动静吓了一跳。
“林瑄——!”莫芷情忽地惊坐了起来,慌张得看向周围,周围的一切却是如此的陌生,急忙掀起被子便要起身,梦里的刀剑如此清晰,林瑄,林瑄你在哪啊?
“公主,公主,你不要害怕。这里是雍王府,雍王也在府里养伤,你别害怕,一切都过去了。”
莫芷情这才转身看见身边的熟悉的面孔,哑然道:“原来是铃铛,那林瑄呢,林瑄呢?他是不是已经……你是不是骗我?”想到这莫芷情一脸的惊恐,那鲜血殷红白色锦袍只怕这辈子再难相忘,对啊,林瑄就倒在自己面前。莫芷情扒开铃铛的手,吼道:“他在哪,在哪——?!快带我去,我要见他,我要亲眼见他。”明艳美丽的脸庞激动得血气上涌,却染上了一层好看的红晕,似是胭脂红一般。
门外,季悦君端着汤药想要敲门的手落在空中,宛若三月桃花迟迟不开,心里五味杂陈,看来钟情于王爷的人也并非自己一人。
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汤药,季悦君终是敲了敲门。
门“吱呀——”的打开了,那个满是灵气的小姑娘出现的门里,清脆的声音就如同她的名字一般。
“王妃,您又亲自来送药了,找个婢女来就行了,您这两天对雍王爷寸步不离,还记挂着我们家公主,您真是天下最最漂亮,最最贤淑温婉的女子!呜呜呜呜…以后或者着人让我去取药,可不敢劳烦您了。”铃铛心里感激雍王妃,虽知公主无大碍,现在醒了也终是放下心来,脸上洋溢着笑容。
季悦君听了铃铛的话,再看看她天真烂漫的笑,谁能想到这小姑娘两日前来到王府那失魂落魄的模样,柔声道:“铃铛姑娘说笑了。不麻烦,公主对王爷有救命之恩,悦君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哪敢邀功,倒是公主受累了。”季悦君见铃铛堵在门口丝毫没有让自己进屋的意思,也不在意,笑着问道:“公主可曾醒来?”
“哦,哦,哦……”铃铛这才想起来公主刚刚交给自己的任务,这一脸的明媚样子好像不太适合现在的场景,登时哭丧着脸,摇身一变立马如弱柳扶风般,“未曾醒来…”这是四个字,配上愁容满面,只是舒展开的眉梢再也瞒不住内心的欢欣雀跃。
“铃铛姑娘且宽心,御医说公主并无大碍,很快便能苏醒。”季悦君可算是见过了铃铛瞬间变脸的本事,日子处得久了也知这姑娘心地善良,如此这般肯定是受公主之命,不禁倒觉得铃铛着实不易忍不住有些想笑。
虽不知公主为何如此,也知她牵挂林瑄,终是朝屏风的方向看了看,似是不经意得道:“御医说了,王爷明日应该会醒。若是公主醒来,劳烦铃铛姑娘着人来告知一声。”
“好,王妃,我家公主若是醒来必定命人前去禀告。您赶紧回去守着王爷吧,想来王爷醒来第一个想见的人便是您了。”
这会也只有莫芷情的事能让季悦君离开林瑄片刻,说雍王妃守候王爷日不解带,寸步不离当真是一点都不夸张。
“那有劳铃铛姑娘了,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我就先回去了。”季悦君飘然离去,铃铛目送她衣袖翩然,见季悦君走远,忙关门端着药便绕过屏风急急朝想向公主汇报。
莫芷情坐在床榻上,翘着二郎腿,扬起下巴,一双美眸里尽是嫉妒的小火焰,连开口说话的声音都不对,一股子的醋味道:“哎呀呀,铃铛啊,你倒是跟本宫说说,谁是这天下最最漂亮,最最贤淑温婉的女子啊?你倒是给本宫解释解释呗,什么是最最漂亮,最最贤淑温婉,啊——?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还没几日呢,连本宫的铃铛都出口成章了哈——?”
这个语气,这神态,这眼神,铃铛太熟悉了,这是公主活力四射,要发怒的表现啊。铃铛简直要开心死了,这说明死里逃生的公主彻底好了,彻底恢复了,呜呜呜呜…真是太好了,公主终于又会生气发火生气了,再也不是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了,呜呜呜呜…
莫芷情可不知道铃铛这忠心事主的小心思,她那一双灵动的眼睛里现在写满了惊喜开心也不搭话,让莫芷情看着气就不打一处来,几日不见都学会忤逆本宫了?忍不住吼道:“铃铛——!你是皮痒痒了吗?!”
铃铛一把拉着莫芷情的手,兴奋得喊叫道:“公主,你快来打铃铛吧,打铃铛吧。你这次真是把铃铛吓坏了,呜呜呜…”说着说着竟是笑出眼泪来了。
莫芷情听了铃铛的话,真是彻底败给了铃铛,也知她这次真得是被吓到了,终是心软下来,这种被人惦记的感觉也不错,拍拍铃铛柔声道:“好了好了,不都没事了吗。”
听了莫芷情的话,铃铛哭得更凶了,边哭边道:“公主你要是不在了,铃铛哪里还有脸回莫国,呜呜呜呜…”
“嗯嗯嗯…”莫芷情难得如此有耐心,拍着铃铛想着给她些安慰。
“铃铛回不来莫国,那,那,我天医阁那些漂亮的小师妹们铃铛可就见不到了,呜呜呜呜……”
“嗯嗯嗯…”莫芷情笑着点点头,忽地回过神来,才察觉不对,怒吼道:“铃铛——本宫看你不是皮痒痒了,是嫌命长!回头就把你送给李嬷嬷,让她好好疼爱疼爱你。”本宫都落崖了,你竟然连主子的安危都不顾,还想着那一群莺莺燕燕的,真是活腻歪了。
“公主——公主,不要啊,不要啊——”铃铛自觉失言,鬼哭狼嚎得喊叫着。
莫芷情只是立在窗口也不理她,九死一生这一辈子有这么一次也就够了,那种绝望,那种无助,再不要经历。林瑄,这两个字一遍一遍的在心底泛起涟漪,荡漾开来,似乎遍布了全身血液,只怕这一次的经历便是想要忘也更难了。只是他竟然是个女子,这份感情到让莫芷情有些搞不懂,想来忘掉一个女子应该容易写吧。既然,是我欠你的,便拿你想要的东西来还。
西暖阁里,季悦君坐在床头,柔声给林瑄念起他昏迷之前正读的《九州游记》,西下的落日终是将余晖撒进屋来,林瑄躺在床榻上沐浴在这余晖里,美得如同画里的金童。季悦君注视着她,舍不得移不开眼来,要记得每一次离他这么近的时候,他的眉眼。
林瑄像是沉沉得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他有他一直期盼的父皇和母后笑着和他说话,他们再不是墙上挂得冷冰冰的画像,在春日融融的皇宫里,家宴上皇兄和自己不过只是皇子罢了,一家人其乐融融,开怀无比,林瑄周围是无法言语幸福。可是为什么耳边还会传来熟悉女子的声音:平州地处西南,昔武帝,创九州,平西南…这个女子又是谁?林瑄皱着眉头想了又想,可是脑海里还是一片空白。
既然想不起,为何还要执着得去想起?只为了,这如此动人的声音,似乎是我林瑄,魂牵梦绕的惦念。不知为何听着声音,竟会泪流满面。
季悦君正盯着林瑄的脸,忽地见两行清泪,从林瑄的眼角溢了出来,慌忙伸手去擦,指尖划过小心的触碰着泪水,心也跟着他难过起来,也不知他梦到了什么,如此伤神,不知他是否也会梦见我。
那梦里的我又在与你说些什么,不知你可否有一天愿与我说。
季悦君的心在这一刻真的静止了,那停留在他脸庞的指尖此时还能感受他的温度,那停留在他他脸庞的指尖竟是被他握在手心。
他还闭着双眼,她不敢动,生怕这手背上传来的温度,只是片刻的幻觉,就如此僵持着。
任由时光从身边溜走,我留恋忘返的也不过是这片刻光阴。
“你醒了。”这三个字,包含不了季悦君此时的心境,可又如何能找到比这三个字最动听的话来。
林瑄睁开双眼,面前仙子般出尘的女子含笑着,望着自己。似乎这眼神里比从前多了一丝释然,林瑄的嗓子有些干哑,一时竟是说不出一个字来。
“我去给你倒水,王爷你等着。”季悦君忙奔向桌前,纵是如此淡然的女子,在爱情面前也是失了往日的从容。倒了一杯清水,细细吹了吹,转身才看见,林瑄已是撑着做了起来,柔声道:“悦君喂你喝吧。”
“不用。”林瑄的声音甚是沙哑,也许是沙哑的原因到让季悦君觉得林瑄与往日似乎有些不同,好像,好像…有些生疏,又有些陌生…
“那王爷慢慢喝水。”季悦君见他坚持,便又将水吹了吹,才小心得递了过去,见林瑄虽是虚弱端着瓷杯的手都有些抖,虽是心疼他,但总算是醒了,这才放下心来,剩下的便是调养问题。
“看我高兴的,竟然给忘了,我这就让常安去叫婉晴姑娘来给王爷再看看,再派人进宫去禀告太皇太后和皇上。”说着季悦君急急便想抽身往外殿走。
“等等——”林瑄斜视着季悦君,眼神里尽是疑惑,淡淡道:“为何悦君姑娘会在雍王府?”
这话一出,季悦君大惊失色,胸口有些发闷,眼神迷离道:“我为何会在雍王府?难道王爷都不记得了?不记得了…?”说完便是跟着连日里的劳累,眼前一黑竟是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和你一起,便只是看着你发呆也是有意义的一天。
爱情啊,爱情…
第五十六章
雍王府后厨里的太监们现在可是紧张极了,平日里想在府里见到内府总管也是罕见,王府人多事杂德喜公公掌管着府里大小事宜,后厨里这些芝麻小事哪里入得了他老人家的法眼。可今儿德喜总管怎么这么闲,光是看他们熬药便盯了半个时辰了,弄得他们直冒冷汗,生怕哪里做得不满意,只怕是少不了要挨板子的。只能尽善尽美得看着几台炉灶上的药,时不时得卖力得拿着蒲扇“煽风点火”,不知王爷王妃是不是最近改吃药膳了,这份量都够三个人吃的了。正自疑惑,抬头却见常安一路跑到后厨来,还有些喘息,张口叫了声,“师傅——”如今连王爷的内侍都跑来了,今日来后厨的可都是府里的红人,如此大的阵势,真不知要干嘛。
“安子,把药给西暖阁送去,记住喽——”德喜结果小厮递来的药碗,盯着常安严肃道:“要亲—手—送到主子手上。”
“是——师傅放心,安子明白。”听了常安的话,德喜这才放心的将两碗药放在托盘上交给常安,今日府里实在不太平让德喜不得不小心谨慎,万一有什么闪失,可不敢想像,还是事事亲为得好。
常安端着药碗急急进得内屋来,婉晴姑娘嘱咐过这药可是不能落下,是王爷巩固根本的良方。王爷昏迷了两日总算醒来了,真是感谢各路神仙菩萨的保佑,刚没松一口气,府里天仙般的王妃也累倒下了,是不是应该找个跳大神的来府里除除晦气,最近主子们就没安生过,唉——不禁小声叹了一口气。
“王爷——该喝药了。”常安小声唤道,半晌,见王爷没有动静,这才抬起头隔着罗帐才看清,床榻之上空空如也,床下的靴子也不知踪影。王爷刚醒没一会,身子还虚弱着,这能跑哪里去?这才急急放下药碗,朝外殿奔去。刚出门,却一个绿衫姑娘装了个满怀。
“呀呀——你个小公公怎么走路都不看着点,如此慌忙撞到花花草草就算了,你把我铃铛撞碎了怎么办,呜呜呜呜…”铃铛揉揉自己的胳膊,对这满脸焦急的小公公甚是不满。莫芷情立在铃铛身后也不说话,季悦君是不是在殿内,今日该如何与她说呢?自己似乎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常安忙弯腰作揖,急急道:“姑娘对不住,对不住了。奴才有急事在身。”说完便迫不及待得要夺门而出。
“哎呀呀——你们这王府就这么教的奴才嘛?我这胳膊可是还疼着呢。”铃铛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模样,还偷偷瞥了一眼自己身边的公主大人,为了回莫国之后不落在李嬷嬷的手里,只好对公主“投其所好”。只是公主的喜好,似乎是找雍王府人的麻烦,光是喝粥来来回回都要庖厨折腾个四五遍,一会咸了,一会淡了,一会不咸不淡了。小公公你就未铃铛的幸福生活牺牲一下下吧,铃铛水汪汪的大眼睛里现在可是填满了“嚣张跋扈”四个大字。
常安也是无奈,虽不知这两人的身份,但也只这绿衫姑娘身后的这位,是王爷的救命恩人。心里着急,可也不想得罪他人,这才急急道:“姑娘——常安回来任你处罚,只是我现在要去寻王爷。”
“王爷这么大的人了在这府里岂能丢了,你急什么。”
“姑娘怎么如此狠心,王爷刚醒,身体虚弱。”说着说着常安就委屈的想哭,“何苦王爷他现在还失忆了——”
“什么——?!失忆!”莫芷情目瞪口呆,这孩子落崖之后失忆了?
常安还没刚想回话,这穿着鹅黄色罗裙的明艳女子转身急急朝后院走去,留给他和这绿衫姑娘一个干脆利落的背影。
莫芷情迈入后花园里有些后悔,真该抓着那小公公一起来此,这么大的园子去哪里寻那混小子。朝远出一看,压抑的心情也跟着洋溢起来,不由感慨道:“真是春色满园关不住——万紫千红总是春,啧啧——这咏春的名句就是多。”移步便朝园子深处走去。
半个时辰过去了,莫芷情七绕八绕也没找到林瑄,也找不到来时的路,心下急躁,拨开一株桃花,愤恨道“本宫发誓,若是找他林瑄一定先打他一顿,连这园子也是按照五行八卦修的,难不成怕人来你这后院偷桃吃吗?!你看看竟然种了这么一大片桃树,走得本宫累死了。”
终是徒步走出了这片桃林,惊喜的发现,一抹熟悉的身影静坐的水塘边,这绿柳红花景色独好,只是林瑄的背影甚是颓废,竟是连春日明媚的阳光都找不暖他。
“喂喂喂——这位小哥,看你长得如此俊俏,不如跟姐姐回家,如何?”莫芷情轻巧得坐在了林瑄的身边,含笑望着林瑄的侧脸,继续道:“看你这怜人的小模样,坐在池塘边,是不是找不到家了?姐姐看你呆傻,估计连姓甚名谁都忘记了吧,不过姐姐大方,不嫌弃,哈哈哈…”
林瑄听了莫芷情的话,转过脸来,一副气鼓鼓的模样,道:“本王可没失忆,你就不要乘机戏弄我了。”说着便从身边捡起一颗石子,撒气似的丢在水里,平静的水面,立马荡开涟漪,林瑄盯着这水面发起呆来。
“算你识相,跟本宫说了实话。”莫芷情得意地望着林瑄,只是林瑄英俊的面庞上还是有着连日的疲倦,也不知他哪里来的力气,竟走了这么远的路,“就你——又没摔倒脑袋,还失忆呢。你这又是演得哪一出?莫不是要博取美人同情?”莫芷情知此时必与季悦君有关,酸酸得道:“啧啧啧——没看出来,你一个王爷还有如此小心机呢。你说你装柔弱就装柔弱,这失忆算哪门子的柔弱?你怎么不说你腿断了,胳膊折了?或者说你摔傻了。”说到这莫芷情忍不住想笑,见林瑄给了她一记白眼,兴奋道:“对——说你傻了,季悦君怕是一辈子都赖不掉了,就是——细细想来这雍王你有点辛苦,得每日装疯卖傻才行。哈哈哈哈……”
抱着晕倒的季悦君,他心疼的想哭,可是他没有办法,也许这是最好的选择。我流连忘返的也不过是那片刻与你相处的光阴,便是忘不掉,念不了,便让它永远的存在我的心底吧。
“公主,我想给悦君自由。我不想在她不知道我身份的情况下骗了她,也骗了她的感情。这样的深情雍王配得上,可是林瑄配不上。既然这是个误会,为何不再给悦君一次重选选择的机会,就让时间回到大婚之前吧。我要和她坦白身份。”林瑄心里憋得难受,他不知道这话该跟谁说,既然莫芷情知道全部的真相,她也算是一个见证。
“本宫不是说了,既然你喜欢季悦君,为何不去争取,你现在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真是——”莫芷情一时找不出恰当的比喻,憋得脸有些通红。
林瑄无奈得笑了笑,“公主知道林瑄是女子,还是要死要活的非要嫁给林瑄吗?”见莫芷情不说话,林瑄目光落在远处的春色上,淡淡得念了一句,“城上风光莺语乱,城下烟波春拍案。”似是极不在意得轻声道:“你们爱的是雍王,而非林瑄。”这世间有很多事他可以轻易改变,唯独他不是男子这件事便是他到死都改变不了。
声音虽轻,却重重得落在莫芷情的心房上。此时除了沉默,莫芷情找不出任何话来说,因为到现在她都没有搞清楚,自从知道林瑄的身份后对他是什么样的情愫。
“时候不早了,林瑄赏够了这春色。公主请自便——”说着林瑄便慢慢站了起来,背后的伤口还是会隐隐作痛,可是现在却也比不上心口上的痛。
莫芷情任由他淡然离去,知他现在每一步走得辛苦,最不想要的便是别人的搀扶吧。无论本宫的回答是什么,也改变不了你心里已成的定居。莫芷情有些羡慕季悦君,最起码这个世上有个人把她的幸福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便是豁出去要将前尘往事一笔勾销,只为再给你一次选择的可能,所有的痛,宁愿自己背,所有的过,宁愿自己扛,只为了一个人能自由的飞翔。
林瑄…莫芷情在心里默默得念着这两个字。
一晃又是三日,季悦君醒来之后还是每日去西暖阁看看林瑄,也许是他身子还是虚弱,每每去了便林瑄都是在休息,竟是未曾和林瑄说上一句话。
“王爷——今儿阳光极好,不想前两天春雨绵绵的,要不要奴才扶您出去散散心?”常安接过王爷递来的半碗粥,不知是不是最近天气不好,王爷竟是一日吃的不如多,虽是身子也比以前好多了。
见林瑄坐在床上有些出神,常安又试探得问道:“自从王爷您病了王妃可是担心极了,最日王妃来看您也多在睡梦中,要不要去看看王妃?”
“王妃——?”林瑄自言自语得道,他如何能不知季悦君每日来此,想来这几日她也身子也调养得差不多了。该来的,躲不掉。林瑄淡淡地道,“那就去王妃那吧…”只是这声音甚是无力。
“诺——奴才这就给您更衣。”常安见林瑄眼神里有了神韵,心里乐开了花,最近王爷和王妃似乎都心事重重的,若是王爷去看看王妃,想来应该极好。
望着雕梁画栋的门,林瑄似是要将这门看穿一般,立在门口,迟迟不敢推门。
“王爷,王妃就在里面呢。”常安见自家主子又发起呆来,忍不住,出声提醒道。
推开这扇门林瑄用尽了全身力气,每走一步,林瑄便知离悦君便又进了一步。屋子里很静,香炉里燃着的沉香,桌案上摆满了各种书,林瑄日思夜想的季悦君已是趴在桌案上睡着了,手里还握着一本旧书。林瑄踱步过去,这才看清桌上摆满了各色医术,林瑄拿起手边的一本《黄帝内经》,上面全是季悦君圈圈点点的痕迹,林瑄忍不住心里一阵颤栗:悦君,你这又是何苦。
似是被这声响吵醒,季悦君睁开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道:“荷儿,什么时辰了,该去看看常安又会有给王爷取药了。”
“林瑄不配你如此。”林瑄再也忍不住了,暗下决定,终还是开了口。
季悦君楞了一下,几乎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这才看清立在自己面前的林瑄,垂在两边的手指微微有些发抖,林瑄的话让她的心又疼了一下,含笑望着林瑄道:“王爷可是好些了?”
“悦君为何看这些医书?”林瑄对季悦君的关心比如而不见,漫不经心的将刚刚还视为珍宝的《黄帝内经》扔到桌上。
季悦君看着林瑄,迟疑了一下,小声道:“悦君只想王爷能早日康复。”
“本王恢复很好,婉晴的医术天下无双。”林瑄还是狠心道,悦君原谅我,只想你早日解脱,请原谅我。
“可…可是,王爷你忘记了——”
季悦君还没说完便被林瑄无情的打断了,“本王不想记起,不劳悦君费心了。”
屋子里寂静的一时没有了任何声音,若是有,可能大抵便是两人心碎的声音吧。
“本王今日来此,只是想与悦君坦白一件事。”林瑄觉得自己的嗓子好紧,紧得似乎都要说不出话来,深深得吸了一口气,他不敢看季悦君,哪怕一眼,他都怕自己再也演不下去,不想给她的今后留下任何尴尬,那便让这往事彻底都忘了吧。
季悦君望着林瑄,身子因为激动有些微微发抖,稳了稳气息,道:“王爷,你可曾听过。一向年光有现身,等闲离别以,酒筵歌席莫辞频。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
林瑄别过身去,让手指甲嵌在肉里,才忍住没有哭出来,我又如何不知,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不如怜取眼前人。
只是林瑄根本就没有资格,你又何苦一往情深?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就该是真相大白了,哇咔咔…
第五十七章
“林瑄不知——”这四个字几乎耗尽了林瑄说有的力气,悦君希望你知道真相之后不要恨我。
“悦君,林瑄只想和你坦白一件事。十七年前,照国多了一个皇子。宫里的老嬷嬷一天天把他养大,却每日都跟他说,公主,你要小心不能被人发现身份,便是太皇太后都不可以。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王爷,因为十七年前林家添的是个女孩,这个女孩不是别人正是林瑄。雍王的出现只是为了巩固皇权,和其他任何事都无关。雍王娶妻也不过是权宜之计,所以悦君大可以去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人,这是林瑄欠你的,必还你自由。”林瑄一口气将心里话都说了出来,心里一阵苦笑,这气氛果然如料想的一般沉静,只怕悦君也是被吓着了吧,林瑄竟是没有一点勇气去看她一眼。
“悦君确实已经找到喜欢的人了,既然林瑄你觉得欠我,便拿你弥补我。”季悦君走到林瑄面前,望着他静静得道:“季悦君喜欢的人,不是别人,只是你,也只能是你。悦君不管你是王爷也好,是公主也好,是雍王也好,是林瑄也好,悦君都只喜欢你一个人。悦君喜欢他吟吟轻笑,喜欢他的眉梢,喜欢他柔声轻语,喜欢他的狂傲,喜欢他,只是因为他是他…如果你不记得以前,这都不重要,悦君愿意等你。我只要你,不将我一手推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