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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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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国风云作者:岳树树

第26节

“景帝,难道是怕被揭穿弑兄真相,想要杀人灭口才如此等不急?”梅逆沧桑的声音有些沙哑。

杜蓬莱拉着战马冲到前头,这会儿是文官骂战的好时候,他怎么能错过?“哎呦,这位老人家,话不能这么说。以前我觉得自己脸皮挺厚很能吹了,自从认识了你们,我觉得对自己的评价太不客观,你们简直就是不要脸,往死里吹。”

照国将士们一阵哄笑。杜蓬莱接着道:“先帝突然驾崩在周国,你跟我们说他现在还活着,请问这么多年你怎么不把他送回照国。当年送到照国的尸首是谁的?怎么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反倒我们皇上成了坏人。你们周国人可真能颠倒是非,活着你们说死了,死了你们说活着。实在是厉害,是阎王请你们周延庆喝茶告诉他的吗?!”

“哪来的黄口小儿,别高兴的太早了,请他出来。”

“说不过我,还嫉妒我年轻,这老头还真是嘴硬。”

照军一阵唏嘘,周军反而气氛凝重。

熟悉的身影,熟悉的面容,林瑄坐在马背上朝上望去,心似乎提到嗓子眼儿。

林瑾站在城墙上,笑着叫他:“瑄儿。”

“皇兄……”林瑄轻声应道。

“二弟,救我回照国。”林瑾呼道。

“让朕怎么能信你是皇兄?”林瑄勒紧缰绳。

“老二,你八岁那年打碎朕最心爱的玉佩,你还记得当时皇兄说的话吗?朕说:是玉顽劣,瑄儿比玉更顽劣。”

林瑄手抖得更厉害,心跳如擂鼓,背后的汗越来越多。林瑄定了定神,“皇兄,记得你从小跟我说过,你这一生最大的愿望是什么,便是死了也无憾的愿望。我不需要你回答,你说过,灭周是你一生的愿望,如果你没有完成你希望我能替你完成。如今照军就在这!照军已经攻到银城,胜利就在眼前,你要我放弃你毕生的愿望吗?!别得不无法判断,但有一点我能肯定,你不是我皇兄!绝对不是!”

“林瑄你是被皇权冲昏头脑了吗?!为了权利你连你兄长都不认吗?!”林瑾嘶吼道。

“好!既然你说到这里,朕就给你一个机会,”林瑄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冷声道:“朕身上有一个惊天秘密,你从小就知道,今天你就说出来,如果你对了,朕就信你是我皇兄!”

林瑾迟疑片刻,看了看身边的梅逆,两人眼神互换又别过头去。

“火炮准备!”江陵月高声吼道。

“嗖——”一直重箭急速射来,直径朝林瑄飞去。林瑄冷眼看着急速飞来的黑箭却早已来不及躲闪,灵云像是白日的幽灵不知从何处跃起优雅得举剑轻轻一碰改变了飞箭原来的轨迹,朝右边狠狠划去直直插在地上的石头上,石头瞬间开始出现融化,鼓起骇人的腐蚀泡沫。

江陵月和杜蓬莱看得触目惊心,“开火,给我开火!狠狠地打!!”

从照国进攻的那一霎那,周太子和右相等人早已趁乱逃走,照军势如破竹攻陷银城只用了两天半,林瑄也从战场上撤下坐镇后方。天色已晚,捷报传来。林瑄得知江陵月还需一个晚上来打扫剩下的战场,当即决定明日在入银城,今晚就在营帐内过夜。

林瑄和杜蓬莱就攻陷银城之后的战略讨论了一个多时辰,如果照目前形式,不出半年时间周国就彻底灭了。林瑄也好一番感慨,顺势而为如有天助。杜蓬莱行礼后告退,林瑄独自在帐中手指摩挲着地图上周国的京都。

“皇上,皇妃正在对面山头上等您。”灵云踏步禀报。

林瑄抬起头,有些迷惑,皇妃?

“你说什么?”

“您让臣查的皇妃,她送信来在对面山头上等您。”

林瑄的心狂跳不止,有种说不出的喜悦,“你确定吗?没有弄错?她什么时候派人送信来的?”

“半个时辰前,微臣已经派人勘察过,只有皇妃一人在,皇上要去吗?”

“当然要去!若是有人就杀过去!”

灵云拿来的玄色长衫,林瑄让他又去拿两套,最后满意得换上青色长衫,对着铜镜中的自己喃喃道:“灵云,朕和之前比——”

“皇上还是和从前一样。”

怎么可能还一样……林瑄笑了笑,带着岁月洗礼后的无奈从容,“快动身,别让她久等。”

“皇上,咱们去可,人不能少带,万一出了差池臣就是死也无法弥补犯下的错。”

“只要能见到她,剩下的朕都不管。”

第一百五十六章

灵云领着大批兵马到了山下,选了二十多位身手了得的护卫跟着照国的景帝在深夜沿着山路攀爬,林瑄走在中间身边的护卫喘着白气,夜晚的气温要更冷一些,林瑄把身上的裘衣往上拢了拢。心情由当初的紧张变得有些焦虑,他没办法预料季悦君这次见他的目的,若非要说季悦君是因为思念才来见他一面,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个理由十分牵强。想到这里他嘴边出现笑意,谁能在今夜之前想到他能见她了呢。

登山的路显得分外漫长,斑驳的树影在夜里张牙舞爪得和风纠缠。站在一片开阔地界的人有着熟悉的背影,林瑄脚下一软他强作镇定伸手,灵云立时让侍卫们停下脚步,只有灵云跟着他继续朝前。听到脚步声,身着素衣的仙子回过身林瑄只觉一道闪电击中他的身子动弹不得,整个身子都僵着,两人就在这深冬的夜里四目相对。林瑄几乎要承受不住心脏此时跳动得压力,许是今夜太冷,许是很久不曾登山,林瑄忍不住轻咳。

“身子不舒服?”季悦君见林瑄咳嗽不止,忙上前帮他轻抚后背,举止礼貌像是对一个陌生的故人,见林瑄好转旋即收回手去,脚步也移开几分。八年来林瑄第一次离季悦君这么近,他笑着望她,“咳咳……老毛病,没事的。”听林瑄如此说,季悦君只觉心头一酸很快又平息下来,“你总这样,身子是自己的,想来皇上的脾气……也不曾听婉晴姑娘的叮嘱吧。”

林瑄躲闪着季悦君询问的目光,小声道叹气,什么都瞒过她。让季悦君深刻的是林瑄的笑容还是和从前一样让他觉得温暖,如今两人见面有种说不出的拘谨,她倒是从来没见过如此小心翼翼的林瑄。“喏,这个给你,”季悦君从怀里掏出一只翠绿色的小瓷瓶递给林瑄,“收好。”林瑄抿着嘴伸出手小心结果瓶子,指尖触碰到瓷瓶上尽是悦君身上的暖意,“好。”说着林瑄把瓶子摊开在手掌仔细盯着瓶子看了看。不等林瑄发问,季悦君轻声道:“这是一瓶解药,解百毒。”

“嗯?”林瑄有些茫然,询问似地目光看着季悦君。

“难道你不觉得自己总有机会中毒吗?”

林瑄心里一暖,可嘴却变得很笨拙,“悦君,谢谢你。”鼻尖弥漫着熟悉安心的味道,魂牵梦绕中如今却真实得那么近。两人有对视着,静谧的气氛萌生出些许温情。季悦君仙子般的面容上露出几分羞涩,仍是直直迎着林瑄的目光,“有一件事想求你。”

尽管话语转折出其不意,林瑄仍认真看着她的面容,道:“你说——”季悦君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背过身去却突然觉得身上一热,林瑄把身上的裘衣披风解下来给她披上安慰似地道:“你我之间没有什么不能说。”

季悦君见林瑄穿着淡薄的青衫,寒风吹着他的头发,白皙的英俊面容略显憔悴。有些着急去伸手去拿裘衣,“天气太冷,你穿上。”

“不要,你就算拿下来,朕也不会穿。”林瑄又把裘衣给季悦君披上固执得道:“你不冷,朕就不冷。”

林瑄那倔脾气,挣扎也没用,她略显丧气,“林瑄,真是我欠了你。”季悦君没有在反抗,半晌才道,“……我只想让你答应我,无论你攻陷那座城池都不要屠城。”林瑄轻轻划了一下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悦君,你觉得此次征战朕的胜算有多少。”

“我不知道……我只要你答应我别屠城,我不想看到生灵涂炭,更不想看着你成为嗜血君王。”林瑄有些不解,“你为什么觉得朕要屠城?你从哪里听来的消息?”

“不是听到,是有的地方已经开始。”季悦君看着他的样子,反倒觉得他不像是说谎,“难道你不知道?”林瑄摇摇头,“朕不知道,回去朕派人查。”

“林瑄,你能答应我吗?”

“我答应你。”林瑄眼神坚定,“只要我能做到的事。等到——”等到征争结束,你还愿意和我一起吗?

“替天下苍生感谢你。时候不早,我要走了你也不要逗留。”如今对林瑄虎视眈眈的人可不少。

“你要去哪?”

“自然去我该去的地方。”季悦君盯着林瑄清亮的眼眸道。

“什么时候能再见?”林瑄沉声问道。

“有缘吧,有缘再见,……好好待莫姑娘。”季悦君迈开脚步,轻轻地离开,这话硬生生把林瑄定在原地。

季悦君走了几步,林瑄才追上去,什么话能够拉近八年的互不相见,什么话能够让彼此回到从前,林瑄绞尽脑汁也没有想出来,默默跟在季悦君身边和她一起下山。季悦君的心蒙上某种无法言语的悲凉,一路无言的两人就直愣愣得朝山下走。侍卫们跟在不远不近的距离,倒是第一次觉得他们的皇上像一个普通人,有七情六欲之苦。

“让侍卫送你走吧,任由你去哪他们就护送到哪。”林瑄艰难开口,心情低到极点。季悦君指了指不远处,十几个护卫正等着她。一个黑影朝他们缓步走来,照国护卫的火把很快便印出他的真面目,倒是个美男子。林瑄只瞥了一眼,心里便认定此时便是梅焕。不过对于他来说,算不了什么威胁。林瑄反倒觉得轻松,嘴角扬起笑意,视若无人似地拉起季悦君的手,解下腰间的玉佩,放在季悦君的手心里,暖玉入手一阵温润,季悦君慌忙想要推开,可惜林瑄的牢牢攥住季悦君白皙的手,“这玉佩朕戴在身上二十多年,拿着,留个念想。”就算是朕的□□,让它有此荣幸一直陪着你,去你想去的地方,看你想看的风景。

“不行,这太贵重了。何况它是你——”

林瑄莞尔一笑,“谁说要送你了,等征战结束朕会拿回来,悦君,护好自己。”季悦君心里五味杂陈,终没有抵住林瑄的软磨硬泡,“皇上,你也是,保护好自己,别受伤。”

梅焕站在一边也不心急,只望着季悦君。见她缓缓走过来,神色鲜活许多,轻柔道:“公主,咱们走吧。”瞥见季悦君手里握着的玉佩,眼睛一阵刺痛。回过头见林瑄依旧站在原处,目送她,梅焕心底多了几分慌张。

回去的路上,林瑄一直在想今晚和季悦君的对话,甚至有些懊恼,如今脑袋里蹦出越来越多的话当时反而没想到,没有说出来。一整晚在床上翻来覆去,脑海里全是刚刚见面的片段,情绪久久不能平复,天快亮时方迷迷糊糊睡着,梦里又见到了悦君,背对着他仍由他怎么说都不转过身……

从梦里惊醒,已是第二天亮。常安端着铜盆在屏风后等着皇上的召唤,“常安——”

果然,皇上已经醒了。常安伺候好皇上洗漱、更衣,帐外等候求见的将军已经有三五个,瞧见皇上眼圈发黑昨晚应是没休整好,常安自己在帐子里睡下也常常被马嘶声,兵刃声惊醒,昨晚皇上带着人马出营,见了谁他倒是不知晓看起来皇上的心情还不错。林瑄眼睛发涩,强忍着倦意坐到椅子上,鱼贯而入的将军无非还是再说昨日攻下银城,林瑄支着头心思早已不知道飞到哪,若是灭了周国他是不是能和悦君正大光明的在一起?

“皇上——”

“哦?”林瑄回神,见地下的将军们都盯着他,“怎么了?”

常安提醒道:“皇上,定北侯求见。”

“传。”林瑄淡定得道,地下的将军们反而开始琢磨皇上今日异常表现的原因,可终究是你望望我,我看看你,谁也是一头雾水。

等江陵月进帐,林瑄才开始集中精神,对于此次攻陷银城进行大力褒奖,不过江陵月回报说,除了守城将军被俘以外其余人等全系逃走,连那个冒称是林瑾的人也被他们带着逃走了。林瑄没有怪罪,反而安慰他们来日方长。出其不意得竟然问屠城的事情来,江陵月起身正色道:“不知皇上从何处听到风声,我江陵月攻陷的城池没有一出屠城,我手下的将士我也可以担保,绝对做不出这样的事来。”

林瑄倒是十分信任江陵月,“既然有风声,朕希望更查清楚,李立将军那边几日没送战报来了。光灭周是不能收服民心的,若是让周国人对照国有了恨,以后不利于治理。若是有屠城先例,以后这城池里的百姓不是要拼死守城了?不管是不是谣言,朕都不希望再听到,若是有心人故意为之更要弄清楚,省得给周国各州聚集起来反抗我们的由头,派人去查查。”林瑄似乎想起什么眉头紧蹙,硬声道。

“是,皇上。”江陵月恭敬地行礼道,他能感觉到林瑄是真动气了,不过他都没听到什么风声,皇上是哪里听到的?

等将军们都告退,帐子里只剩林瑄和江陵月,“皇上,银城已经攻下,要不要去城里看看?”林瑄摇摇头,“城里如今要整治,朕坐在营外挺好。朕已经让大学士去银城找一个声望高的人来治理,照国的人还是先不要插手得好,现在百姓必然很抵触,去了反而是给火焰添柴火。”

“二哥说得是——”

“朕准备过几日就回京,朝里一堆事,唉……反倒是被国事绑架了,一点都不能偷懒。”林瑄无奈笑道。“二哥,回朝里坐镇也是一样。”江陵月笑道,搓着手表情有点不太自然,“不过…还有件事……她想见你。”说着江陵月表情复杂看了看林瑄,说着把一封信递给他。

打开信熟悉字体映入眼帘,他皱皱眉头很快道:“见吧,去答复她。”

第一百五十七章

经历过许多事,林瑄学会最多的就是放权,就算是到了银城边上他仍然不想插手边境征战,若不是周国设计弄出一个假林瑾,这会儿他正在照国的皇宫里等着林瑄和李立两边的军报。自从攻下银城,林瑄既然都不进城里去住,将士们自然也不会去,不过将士们都听说他很快就要回京都。

坐在营帐里是一位面如玉冠,俊美无双的翩翩公子,仔细看看他的身上带着的不是温润如玉而是睥睨天下的气质。他静坐着似乎在像周边的一切做告别,目光虔诚而深幽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如今这天下里很多人宁愿不知道他的想些什么,他的军队正如洪水把席卷改天换地不过是片刻的事情。他静默地坐着直到有人进来才打断了他的思绪,“二哥,一切准备就绪,只能你的命令。”

“好,这里交给你了,朕在京都等着你凯旋。”林瑄拍了拍江陵月的肩膀,似乎寄予了很多东西,而他也只信面前这俊美郎能替他完成。

“二哥,放心吧,等着在京都给我摆庆功宴。”江陵月笑嘻嘻的,若是换了其他将军可没这么厚脸皮,他都是先许诺再努力。林瑄见他一点也不露怯露出欣慰笑容,“好!”说着似乎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一个青色小瓷瓶,“这是两颗解百毒的丹药,你和朕一人留一颗——对周国还是多留心眼儿,周延庆可不是什么善茬,逼急了怕是什么都做得出来。”江陵月连忙摆手侧过身,“不要不要,二哥这药看着就十分珍贵,您还是自个留着吧。我皮糙肉厚用不着这个。”林瑄心里知道江陵月是心疼他,变了脸色朝他喝道:“过来!”

“再珍贵,什么丹药能比上定北侯珍贵?朕让你拿着就拿着,难不成还想违抗君命?”林瑄用手指着小心站在面前的江陵月。“那就谢过二哥了。”江陵月含笑道,他俩的感情早已不需要点破就能明白对方心意。

“哎……”林瑄摩挲着大帐里的将军椅,那眼神像是对待情人一样轻柔,喃喃道:“临别更怀念当年驰骋沙场的年月,有些日子当时你不以为意却是如今再也寻不到的。”江陵月心底里无比认同他说得话,嘴上去安慰道:“年少时候有年少的青涩滋味,如今有如今的好。”

“说得有理,”林瑄本就是个乐观的人,听闻江陵月如此说反倒显得自己不豁达,“朕走了,这边交给你可不能给朕弄什么乱子,不然你瞧着朕怎么罚你。”林瑄玩笑似地说到走到营帐门口瞧见江陵月的臭脸暗自偷笑。

“对了,二哥,和她约好的时间,您记得吧?”江陵月突然想起来正事又提醒林瑄一遍,生怕他忘了。林瑄看似平静淡淡道:“记得,放心吧,这几天你都跟朕说了四五遍了,朕难道已经开始忘事了吗?”果然,一提到她二哥就开始变得性急,江陵月也能猜出一二原因,陪笑道:“好啦,好啦……这就恭送皇上。”那语气倒像是哄个性格别扭的小孩子,林瑄没好气得摇摇头连他这个陵弟都学坏了。

景帝的阵仗在官道上黑压压一片阵势很大朝京都的方向以最短的路线和最快的速度,乡野间却也出现另外一队人马,风驰电掣般掠过大地,骏马上的人皆身穿黑衣披着黑子披风把头蒙得严严实实看不清脸,冒着风雪丝毫没有停留的打算,大雪很快没过一行行马蹄的印迹,也埋没了所有春夏秋的记忆。

三十多人很快行道一出僻静的庄园才渐渐停下,所有人都整齐化一的下马除了杜蓬莱,他几乎是从马上滑下来的。这一行人正是照国的景帝和他的护卫队,他们不在官道上的豪华阵仗里,却出现在这僻静的山庄门前,绕了一圈他们仍然在周国的地界上。

“杜先生,你怎么了?”林瑄见杜蓬莱蹲在地上生无可恋得望着白雪皑皑的山庄,痛不欲生得哀叹道:“早知道,我就坐着马车回去不汤这趟浑水……骑了两天的马,我觉这…都不是我得了。”杜蓬莱指了指自己的屁股,“还有我的腿都僵了……天哪,骑马是帅,可也要命啊。”林瑄看到杜蓬莱退下平日自若的样子显得甚是凄惨,忍笑摸了摸鼻子道:“文官不上马,杜先生以后还是老实坐在桌案前吧。来,朕——我扶你一把。”

杜蓬莱伸出手就着林瑄的劲儿站起身,“若是平日……我肯定不服气,只是现在连争辩的力气都没有……唉……”用手拍了拍脑袋甚是丧气,“等会进了山庄别说漏嘴,让你想得名子取好没?”林瑄有些紧张得盯着杜蓬莱道,“我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杜一嘛。”杜蓬莱扶着自己的腰一脸不满,难道这种小事他还需要林瑄提醒,林瑄再次确认:“叫什么名字?”

“杜一,杜蓬莱的杜,一二三四的一,杜一。觉得我的新名字怎么样呀?”杜蓬莱甚是自觉全身都倚在林瑄身上懒散得道,林瑄只得用力拖住他的身上的重量,想来这照国也只有江陵月和杜蓬莱这两个臭不要脸的才敢如此欺负他,不过听到杜蓬莱给自己新起的名字林瑄差点笑出声来,“挺好,挺适合你,充分体现出你的懒。”

“哈哈哈哈……还是李雍李公子懂我。”杜蓬莱倒是被林瑄说得笑得前仰后合,又连连喊疼,整个人挂在林瑄身上,身后站着三十多个威猛的护卫。这种奇妙组合出现在山庄门口丝毫没有要上前打听的意思,让山庄的管家有些傻眼上前问也不是不问也不是。很快门童的顾虑就被打消,面前这对勾肩搭背的两位公子让他去传报夫人说故友来访。门童也算是阅人无数,自然看得出虽然来人行装极简,却不是一般的人物。

果不其然,门童还是头一次见夫人盛装,平日里她总爱穿素色的衣服不施粉黛便可将让群芳尽失颜色,不过也许是此处山庄本就是夫人休憩时才回来小住几日很少待客,所以他压根儿就没有机会见到盛装的夫人。夫人在踏出庭院,迎着风雪可脸上的笑容胜过春日繁花,他从没见过夫人如此笑颜,平日里她浅笑辄止。风雪里吹起两位黑衣公子的衣角,长发,仿佛放飞的潇洒,冷酷的侧颜,眉如剑。站在屋檐下对视的三人,任由北风在耳边呼啸,鹅毛般大雪不过是故作娇柔的背景……

“慕清,别来无恙。”林瑄笑着望她,声音和她梦中长听到的一样,不过梦里多是冷得不近人情。

“恩人,久不见,愈发英俊潇洒。”苏慕清能感受到有股热泪呼之欲出,因紧张干涩的嗓音透露出自己才懂的心声。

“夫人,请客人进屋吧,寒天动地的。”门童本来还觉得奇怪,见丁管家温厚笑着搓着手,朝他吩咐道:“这些是夫人的贵客,当年救过夫人的命,快去把贵客的马牵到马厩喂上最好的草料,好生伺候。”

苏慕清听到丁默的声音才清醒,轻声道:“恩人,屋里请。”

对于今日见的人林瑄心里并不轻松,到了正厅林瑄褪去披风,因风雪前襟已经湿了大片,屋里炭火很旺暖和的惬意让你想让风雪一直一直不要停,那是种远离尘嚣的宁静致远。

“公子,把衣服换了吧。”苏慕清见林瑄前襟的水痕担心他染上风寒,“让下人正好把你的衣服烘干。”林瑄拉了拉衣服前襟不在意得道:“不用麻烦,我挨着火盆烤烤就行。”

苏慕清知他谨慎,拉起他道:“不过是换个外袍有什么麻烦的,走,我来帮你。丁默,你在这里候着,别让人来。”林瑄微微蹙眉,心里虽不情愿仍是任由苏慕清拉着他来到厢房。见苏慕清在箱子里翻来翻去,也不知道她在寻什么,不过林瑄倒是觉得苏慕清这里应是没有他能穿的外袍,劝道:“慕清,不用找了,才湿了这么点不碍事,会儿烤烤就干了。”

“有的,你等等。”苏慕清从柜子最底层找出一个小箱子,打开箱子林瑄看不清里面的东西,苏慕清捧着一件叠得很板正的青色外袍放到他手上,“去换上吧。”

不一会儿,林瑄穿着青色外袍出来,是林瑄偏爱的青衫里面还缝制细细的上好裘绒冬天穿上甚是暖和,外面的针线也是费足功夫银线走真在袖口领口,林瑄穿上显得更加清雅俊美。苏慕清满眼赞赏得望着林瑄,关切得问道:“可还合身?”

林瑄伸伸手脚,低头看看袍子的长度,赞叹道:“合身,像是量身而作。”话音刚落,林瑄突然意识到苏慕清这里哪里会碰巧有这么一件衣服,抬起头试探着地望着苏慕清。

“不过是闲来无事做的,放在这箱子里有几年了。不过公子不用担心,每年入夏都会拿去晒晒。没想到……公子真的有机会穿上。”做一件可能永远都不会被穿上的衣服打发时间,苏慕清的思念像是这见收起藏在箱底的衣服,久而新,明明是两个相反的词组合在一起有种心在风里吹着的感觉。

没有吭声,林瑄正处在巨大的冲击中,对苏慕清的歉疚正狠狠折磨他的心。林瑄失态地用力甩手一把将桌子上的茶具全砸在地上撞的稀碎,“朕命令你走——!别在白凯那老头身上耗着,朕真得不需要你去牺牲自己换取任何消息!算是朕求你好不好?”一向倔强的林瑄眼泪不争气得落下来,他背过身不看着苏慕清,倔强的他不能让任何人看见他落泪。背着身子偷偷伸手擦拭着眼泪,林瑄调整呼吸尽量让自己冷静,愤怒已经在他胸口点燃马上就要炸裂。苏慕清看着一地狼藉,轻声惊呼道:“公子——你的手在流血,让我给你包扎。”苏慕清慌乱着要出去拿药箱,“站着别动——”林瑄依旧背对着她眼泪越流越多,除了他气愤得火焰几乎什么都听不到,“我不要包扎,也不需要你帮我。六年了,你就从来没有听过我的,丁默疯了一样给皇兄复仇,你又何苦?”

“那皇上要什么呢……?”苏慕清望着林瑄出窍一般道,“慕清和丁先生一样,也是为父报仇,是他让家父蒙冤而死——”

“我要你开开心心,自由自在得活着!”林瑄猛地转过身指着她道,“你明明可以不过如今的日子,你是有所选择的啊!”林瑄闭上眼睛任由眼泪落下来。“你再好好看看我,和千千万万的人有什么不同,你要幸福得让我后悔!我他妈的就是一直在辜负你的真情,你就不能潇洒得走开吗?不要再我身上浪费你宝贵的时间!啊啊啊——我要疯了。慕清,我对你唯一的愿望是好好的幸福生活下去。”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如此为自己失态心碎的林瑄让苏慕清放下长久的伪装可惜她已经为自己流不出眼泪。林瑄摆摆手歉意得道:“我失态了,别在意。”苏慕清她甚至觉得今天她才看到林瑄真实的一面,对于她林瑄最多的就是逃避。

苏慕清冷静地轻声得道:“皇上,你不要伤心等到征战结束,我会寻一片景色优美的地方隐居。”其实她早就明白林瑄对她有情但不是爱情,她也早不抱希望……

“别等什么征战结束,现在就去。”林瑄用无知撑着额头,积攒的情绪消耗了他的精力,不愿睁开眼睛面对他无法面对的苏慕清,“你现在唯一能为朕做的事就是幸福得生活下去。我们都不值得幸福,但是你值得啊!”

苏慕清笑着望着身边的林瑄道:“慕清也希望看着你幸福。”半晌有开口道,“慕清之前的人生目标就是为父亲洗清冤屈,等着征战结束他就能翻案,做为苏家唯一的血脉我才能好好得过自己的生活。皇上,若是有来生,慕清想做一个男人,和侯爷一样和你做知己……”

“我这一生很少觉得亏欠他人,你是唯一一个让我觉得歉疚又不知道为何歉疚的人,甚至我都不知道该如何能弥补你。”林瑄狼狈得望着她,“我真得输了,求你放过自己吧,日子还要向前看……”可苏慕清只是含笑望着他并不答话,他恨自己没有巧舌如兰能改变面前女子的心意。

第一百五十八章

当初,林瑄登基后才知道皇兄的情报网络之庞大,之前简直低估了它的力量。当丁默和他联系上后,他已经带着苏慕清带着他的新计划准备奔向周国。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要潜入周国大将军白凯府邸。方法同样清晰——白凯爱美女,苏慕清便是绝世美女,可白凯已是六十有余的年纪。林瑄虽初登基却对苏慕清算是有些了解,想来丁默将苏慕清招入麾下也是因为她绝世容颜。他和苏慕清是旧识,知道她的身世心里多有怜惜自然不想让她走上这条一路见不到光明的道路。林瑄下旨让丁默送苏慕清回照国,可惜这两个人竟是一个都没有听他的……无奈,林瑄气得带人拦住从晋国要去周国的两人,林瑄永远记得当时苏慕清生无可恋的眼神中些许倔强。林瑄将马横在林荫道路中间,说:“慕清,朕记得当年的君子之约,立誓之日至今都不曾有心违背。当初的雍王会护你一世,如今的景帝难道会背信弃义吗?”

“皇上,今日抉择乃是慕清深思熟虑之选,全凭自愿。”苏慕清迎着风又一次看清常出现在梦境里的人,比从前更为消瘦和沉默。她不是莫国的公主无法帮他复仇,如今她更笃定要帮他,要靠自己的力量去替父亲洗冤要替他复仇,当初在苏家查到的通敌书信与白凯有关。

任由林瑄给她说尽道理分析形势都没有动摇苏慕清的决心,林瑄闷得胸口疼在第二日在清晨骑着骏马消失在尘土中,苏慕清说各自安好,两不相欠。当时林瑄怎么都没想通为何苏慕清不愿意跟他回照国,继续过着平淡安心的日子。岁月,历练……林瑄有时也会想起苏慕清那天笑着望他说:“皇上,以后慕清也能帮你分担了。”这时,林瑄总觉得胸口有些闷得喘不过气。从白将军府送出的消息,每一条都出自苏慕清之手,最后一句总是,望君一切安好。

如今相见,林瑄发狂似的每一句话都来自这些年对苏慕清常日累月歉疚。如果当初他就明白她的心意,恐怕说什么都要把她带回照国。林瑄总说,他这一生什么都还得起,除了情,他不还情。可惜,这次他又败了,林瑄有时候甚至有点恨自己的克制和对别人的理解,若是少了这些,无须理会只用让人把他俩绑走就好……

夜晚的风雪没有变小,反而因为寂静能听到“簌簌”的落雪声。苏慕清将温好的酒为林瑄和杜蓬莱满上,屋里火盆里发出微微的噼啪声。杜蓬莱不客气夹起一筷子冬笋,赞叹道:“真是鲜美,又脆又甘甜,府上庖厨好手艺有口服。”

“今日的庖厨祖上是照国人,杜先生喜欢就好,多食些。若是有什么想吃的,让庖厨再做送过来。”苏慕清微微笑道,见林瑄已经连饮三杯不过吃了一点绿叶菜,苏慕清夹起一块炙烤的鹿肉放到林瑄面前的碗里,正在林瑄低头看着碗里鹿肉之际苏慕清也给杜蓬莱夹了一块鹿肉。

杜蓬莱自然是吃人家嘴短,见林瑄依旧食不知味的样子,不满得出言道:“我说李公子,你这饭吃得跟上刑似地,还让不让人开心吃饭啦?就算你不考虑我,也要为苏姑娘想想吧?”林瑄这才注意到苏慕清几乎没有给自己夹菜。

林瑄的脸色终于又阴转晴,他自己的挫败感内疚感都是自己需要承受的东西,“慕清,你别光顾着我们,你自己也吃。”林瑄举杯和杜蓬莱苏慕清又小酌几杯,气氛变得温馨欢乐起来,在这冬日大雪的夜晚。

夜里,四下静悄悄,庄园里的人都睡下了,林瑄和杜蓬莱站在走廊上任由细碎的风雪刮在身上。杜蓬莱手里拿着一直黄暗的灯笼,放空似地站在林瑄身边,连林瑄回头望着他都没有发觉,“杜先生想什么如此出神?我还以为今夜应该是我难以入眠,没想到你找到这了。”

杜蓬莱站着叹口气,倒像是有些看透世事的无奈,“折磨李公子难以入眠的事情无非是欠债难还,至于我嘛……不说也罢。”

“又想家了?”林瑄望着杜蓬莱的眼睛。

杜蓬莱不置可否,只道:“想有什么用,倒是李公子不必介怀。”

“哦?杜先生有何高论?”

杜蓬莱抬头看了一眼林瑄道:“你真想知道?”

见林瑄当真地点点头,杜蓬莱搓了搓手,寒风一个劲儿往脸上身上扑来,“慕清不适合你,其实可能你也不适合慕清,只是没有尝试的机会给她。”

林瑄到有些讶异杜蓬莱竟第一次开口说这些,“杜先生又是如何得知的?”

“我如何得知不重要,答案就在你自己心里,你是不是也曾这般想过?”

林瑄缓缓地茫然点头,慕清的感情太热烈而深沉,让他觉得喘息不了更别提有回应。他可以关心她的一切,愿意保护她的一切,却生不出半分儿女情长,是他太爱季悦君早已将没有多余的情分可以分给别人半分。

杜蓬莱拍了拍林瑄的肩旁,语重心长地道:“情不知何起,一往而深。别说苏小姐,你不也一样吗?若是做不到,那就做到不打扰吧。”林瑄抬头望着杜蓬莱,有些深刻的怀疑:“杜先生,对感情理解倒是不同境界,不知道是谁让先生生出如此精辟看法,我到时对这个人有几分好奇。”

“啊呵——”杜蓬莱似乎没听见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时候不早了,真困。”

“你的哈欠总来的是时候,行,回屋休息吧,明日还要赶路。”林瑄见他躲闪,也不再追问。既然连杜蓬莱都不愿多说,想来应该不是什么好的回忆,揭伤疤可不是林瑄愿意干的事情。

杜蓬莱见林瑄推门进了房里,不禁希望他今晚劝告苏慕清的话她能听进去,似乎这成为了他和苏慕清永远的秘密,他实在不愿意这样一个美好的姑娘深陷泥潭……没有为爱而奔跑过的人生略显苍白,苏慕清的人生在杜蓬莱看来够丰满了。

第二日,风雪依旧。

林瑄没有准备再逗留,天留人可惜留不住。

从风雪山庄里出来,苏慕清一直笑着朝林瑄挥手,一如当年她第一次见他。

他说,照国再见。

她在风雪里笑着说,好。

冬日是老人难熬的日子,对于高高在上的太皇太后也是一样。从染上风寒起,先是卧床不起,各种名贵药材吃了一遍都不曾好转,连日的高烧开始昏迷甚至开始说一些胡话,把在床前伺候的莫芷情只会唤作涵儿,一会儿唤作澈儿,少有的清醒时候却独独一件事死死不让她病重的消息传给林瑄,她怕自己病重的消息会让在战场的孙子分心。直到林瑄离开风雪山庄的第三日才接到莫芷情派人送来的加急信件,带着侍卫快马加鞭得朝京都赶去,一连七日只到驿站换马时休息片刻,林瑄话很少一路上再没有笑过。杜蓬莱跟着挺了七日,赶到京都时脸色苍白却也比林瑄的脸色稍微好看一些。

进到宫里林瑄来不及换衣直奔安寿宫,莫芷情见林瑄发髻松散,身下衣摆沾着泥眼眶发青,只他自从接到消息起肯定焦虑坏了。

“皇祖母呢?!”林瑄喝问道,目光扫视着大殿里的太监宫女。

“皇上,放心。”莫芷情上前拉起林瑄的手,“皇祖母还在。”

林瑄大口喘着粗气,眼眶泛红。仍有莫芷情领着她朝着进入这从小不知来了多少次的寝宫走去,熟悉的路上似乎铺上厚厚的棉花脚底软软的。无论林瑄多么想压抑眼中的泪水,可泪水就不是不听话得往外涌出来,皇祖母经历了多少生离死别又是含辛茹苦得将两个孙儿养大成人,又看着两人一次次迈入那曾经带走至亲的战场……

跪着趴在床榻前,床上从小就熟悉的面容还是如此慈爱,岁月添上的白发越来越多如今林瑄细细看简直是触目惊心,花白的头发,褶皱的皮肤,苍老的双手,皇祖母已经老了。林瑄的眼泪早已模糊了双眼,他拉着皇祖母的手。太医在殿外跪了一地没有一个人又治愈的方法,自然的更迭谁能有本领来救?只求皇上不会牵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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