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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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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门雪作者:阴小刀

第4节

☆、第十七回

作者有话要说:卫有刀和席钊相爱相杀!(雾)席钊乃个受=_,=

席钊撑坐倚墙,对窗望见一轮淡月跳出天际,乱了重云,而风雪无休。

这是黑白交接,最混沌的时刻。

席钊向后挪动着身子,直到切切贴实了墙壁,才一寸一寸擦磨着站了起来。耳边尽听得一室刀剑拳□□战之声,光影叠错,难分敌我。

卫有刀的视线坚定不移地栓着他,始终不吭一声,瞳中冰焰灼然。

形单影只,本就难以逃脱,到得此时,却是绝对不能逃了。面对一个用不了内力的对手,即使是江湖最末流的小人物也羞于怯战,何况是堂堂中原武林前十派系霍山派的左护法。

腰胯处一点儿皮肉小伤,不足挂齿,这卫有刀又非三头六臂,怕他作甚!

“姓卫的,莫欺我霍山派无人,我席钊今日定要教你见识见识咱们霍山派的绝妙剑法!”席钊拔剑怒指。

“好啊,爷爷陪你玩儿玩儿。”卫有刀一笑,笑容带着痞气,眼神却愈加锋芒。

席钊恼他不恭不敬,怒道:“我不用内力,照样打得你满地找牙!”说罢挺剑一刺,剑花儿翻挽,寒光映得卫有刀脸庞明晃晃一片。

这一下来得好快,持剑相角显然来不及了。卫有刀一个侧身让过,断水剑随之格将过来,“喀”的一声撞在对方剑刃之上,以摩擦之力阻其攻势,再飞起一脚踢向断水剑,将席钊踢得退开一尺,又前蹲一步,运剑横扫,再将席钊逼退一尺。

他这番动作,看似用的是剑,使的却是刀法。然而剑毕竟不是刀,它比刀更轻巧灵活,砍杀力却不如刀,若一味以用刀之法使剑对敌,则适得其反,事倍功半。

这个道理,卫有刀并非不懂,可现下他别无选择。

“嗤——”腋下被长剑豁开一道半指深的口子,这本是习武之人最当严防之处,奈何卫有刀使不惯剑,没能挡得住,眼见又一剑斜地里刺来,当下足尖连点,疾步直退,手中长剑一挥一刺。尚未刺到席钊,脚跟却忽然一绊,身子陡然歪倒,连忙支一臂撑住了,低眼一瞧,却发现是先前裹在自己身上的那一堆厚重衣物,不知何时已被弃置地下。

见状,席钊笑得得意,那一剑便刺得愈猛,剑锋直抵心窝,要将对方活活钉穿在地!

卫有刀情急智生,顺手抓了那堆衣物掼去,趁势翻身而起奔出五六步来,复将距离拉开了七八尺。

那席钊只见对方丢来一大团黑乎乎的物事,想也不想,运剑如梭,“唰唰”几下将那团物事捣得粉碎,末了才看清只是一堆衣裳,不由怒从心起,口中喝着“哪里逃!”飞步追上卫有刀,照他脖子提剑斩落!

不料对方身形一晃,竟晃得没了影儿,席钊这一冲过了头,收刹不住,心道不好,反手勾剑而挂,只觉剑端一沉,断水剑自上而下滑落,就要挨到手上,顿时大惊失色,展开步法,纵身跃出三尺。那卫有刀却也阴魂不散地跟来,剑锋一指,取他胯间伤处,实是刁狠。

席钊“哎呦”一声,捂着腰胯,一把剑挽得人眼花缭乱,却是只守不攻,心里直犯疑惑:这人明明已是强弩之末,却哪里来的这几手?

他却如何知道,那般交战时九死一生的境地,卫有刀是早习惯了的。这还得多亏他的师父,每一招,每一式,几乎都是逼了他于绝处,再辗转逢生。

尤记得,十五岁那年,那一次,至今难忘。

“噗!”

第十三刀。

卫有刀跪在血泊之上,那是自己的血,腥得刺鼻,浓得扎眼。

他弯了身子,低了头,口中尚有殷红的液体接连不断地涌出,于是血泊也不断地在扩大。

“这是第一百次。”耳畔响起师父忽远忽近的声音,冷如寒铁,字字敲金碎玉,“要跟人打,可以,须先过了我这一关!这话我已说过一百遍,于你而言,却都是耳旁风罢了!”

白光惨亮,如电一闪。

第十四刀。

卫有刀连捂住伤口的气力都没有了,像只垂死的虾米一般蜷着头尾任人宰割。

“统共六个马贼,却足足用了三十招,教你的刀法全忘了吗?给我起来!”

起来?还起得来吗?从头面到脚趾,布满了深深浅浅的血口,切面齐整,都是被削铁如泥的利器瞬间所伤。膝盖顶起一寸,便即扑倒,再顶,再倒,如是这般,不知扑腾了多少回。

“连个人都杀不了,还想着出师?”那个声音继续着挖苦,“这个样子出去闯什么江湖,还是老老实实给我一辈子深山老林里呆着吧!”

“呵!……你怎么不看看……那三十刀……都砍在了哪里……”膝头再次顶起,这次却没疲软,渐渐地撑直了,再用脚尖戳住,终于将一只膝盖抬离了地面。这一毫之隙,换来的却是上气不接下气的粗喘,如同一只病入膏肓的老牛也似。

那人不语,耐心地等他将气儿喘够,才听他接着道:

“爷爷……想不想杀人……”

十五岁的少年用一只脚尖和一只膝盖苦苦撑住自己,一点一点抬了额,半散的发束和着血污粘了两颊,这九分狼狈,却挡不住眼底那一分针芒,端的酷寒无比,尽皆幻作他师父手中染血的陨铁双刀。

“……还轮不到……你……来管!”

“锵!”

席钊一剑咬住断水剑刃,力达薄锋,卫有刀稳了一稳,正要拨剑反戈一击,突然舌根一甜,毫无征兆地,一口血吐在了断水剑上。

席钊先是一怔,继而大喜,手上持续发力,将卫有刀连着逼退到墙边儿,眼看着那人跌跌撞撞步履凌乱,心中好生畅快,执了剑也不撤招,乐呵呵地端详着对方惨白了脸却兀自抵剑招架的样儿,调笑道:“还别说,瞥开你那臭嘴儿臭脾气,这脸蛋儿生得倒是清爽周正,难怪那司马流放着好好的侠客不做,偏着了魔似的甘为断袖龙阳。可惜本人不爱男色,否则只怕也会把持不住!”说罢哈哈直笑。

卫有刀脸色一青,旋即却跟着笑了:“那还真是可惜了……爷爷瞧你生得也不错,眉清目秀的,咳,怎么却干起打打杀杀的行当来?可惜呀可惜,这副好皮囊若进了勾栏窑子,咳、咳,定然魅惑众生!”

“你?!你……”席钊怎么也没料到这卫有刀居然脸不红气不喘地摞了这番话给他,当即又是羞愤,又是惊异。他面皮儿薄,从未想过会给人这般羞辱,一惊一怒之下,竟失了方寸。

“‘你’什么?”卫有刀冷笑一声,咬牙猛一推剑,“被爷爷看上才是你的福分!”

席钊被他推了开去,要紧回过神,却见那人已颓然半卧,不停咳嗽着,地下积了一滩血水,却都是他这会儿咳出来的。

前一刻还乖戾跋扈之人,此时却病怏怏的不见一点生气,转折得着实怪异。席钊侧眸想了片刻,顿悟道:“必是那‘极乐’之毒发作了!苍天有眼,这现世报一到,看你还如何嚣张?!”

“受死吧!”席钊扬眉大喝,这一剑风驰电掣,隐隐有滚雷之声。

霍山派的“天雷地火”。

正咳得天昏地暗的卫有刀听出剑风不对,几乎闭着眼儿朝外一滚,身后那堵墙被剑气刮破了一大块,他也被荡出一尺远,身上却又添了一道新伤。

第二剑袭来,卫有刀知道再无可躲,抖抖索索地支起那把断水剑,往跟前一竖,好似这样就能安全一些。这把剑,他是再也挥不动了,但在将死之刻,必须拿着它,牢牢地拿着它。

他的手中,不能没有兵器。

☆、第十八回

剑风狂啸,遂与锋刃融为一体,来得好快。

这样快的手法,一剑下去就能断了气儿。人活一世,到最后不就图个痛快的死法么?这么想着,似乎觉得也还不亏。

死亡果然来得太快,连一丝痛感也无。

不但不痛,还很舒适,很温暖。

什么?

卫有刀勉力将眼皮睁开了一条缝儿,稀疏光影怯生生钻进视野。本该是看不清任何物象的,这一刻却有如灵至窍开,赫然便窥见了一只手,一只握着断水剑的手。

不是自己那只。

也不是握着断水剑,而是握着……他……的手。

突然就想起那个秋夜,他掌心紧紧贴着自己掌背,竟与此刻全无二致。暖意融融,一世心头繁芜,一朝放下,万千俗尘也抵不过这片刻宁谧。

“撑住。”

那人在身后耳语,嘴唇翻动之际便不经意触了耳垂,麻麻痒痒的,愣是教卫有刀颤颤地打了个激灵。

自那一夜之后,他二人再没如此贴近过。不知是出于司马流的刻意,还是他卫有刀的寡情。

好你个司马流……存心让爷爷出丑来了。

他受了内伤——另一个念头后来居上,却是压过了先头那个。

这一念还没转完,身子被猝不及防地腾空带起,手背一紧,却是司马流出招了。

“‘上善若水’第三式:‘望断东流’!”他口中喊着剑招,把着卫有刀的手立剑一撩,前臂外旋,手心朝上,贴作弧形,格开席钊的“天雷地火”,一击到位。

席钊见司马流过来帮手,知道这人不好对付,抽剑定了定神,复出剑一推一带,身随式动,使的却是霍山剑法中攻守兼备的一招“飞鹰护雏”。

霍山派的剑法发源于霍山,乃师祖卞其轩自霍山中悟得,一招一式都取之于山中风物,虫鸟百兽,乃至天地自然,无不包藏于诸般招式之内,百变机动。然自卞师祖以后者,所悟所学竞有不足,无一人可复臻如斯。

无怪乎昔日江湖排名第三的霍山派,近几年却下滑得厉害,一路跌到了第十,只勉强挤入榜单,垫了底。

席钊算得这一届霍山派弟子中剑术高妙的一个,在三年一度的武试会上拔得头筹,才坐了这左护法之位。此刻他见司马流把着卫有刀比划出招,二人前胸贴后背,姿态亲密,颇为不齿地“切”了一声。

“‘上善若水’第一式:‘利物不争’!”司马流见招拆招,剑锋从容点下,以柔克刚,化解了对方劲力,使其无所依托,一头茫然。

卫有刀半张了眼,靠在司马流身前,右臂被动地感受着那人招式间的起落迂回,直觉这“断水剑法”果然与他的“惊魂刀法”大相径庭,使出去柔柔弱弱,似杨柳扶风,蜻蜓点水,但每一式都恰到好处,消化了各路大小攻击,教对手无从施为。

“天下莫柔弱於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最柔的是水,最强的也是水。

“‘断水更流’第一式:‘柔者无痕’!”司马流倏然变招,撷了最厉害的攻敌之法,欲求速决。

然而这一次,他却错了。

断水剑法承自楼观教派,楼观教上下莫不以《道德经》为尊,而《道德经》有云:开其兑,济其事,终身不救。它教导人们切莫贪求,否则杂事纷至沓来,祸及终身。

司马流的一欲之贪,落在了卫有刀身上,他的剑失了一分平稳,多了几分躁意,平白花去了不必要的功夫。

当“断水更流”换到第九式时,司马流陡觉身前一沉,衣摆被拽住,低头一瞧,却见卫有刀双目紧闭,脸色白如尺素,登时如雷轰顶,恍觉自己久战不歇,却忽略了时辰。人命关天,哪容得稍刻延误?当下一剑平平刺去,毫无花式可言的一招,却运足了九成内力,长剑透胸而过,席钊便如一只断线的纸鹞,飞跌开去。

这已不是断水剑的剑法。断水剑法旨在制敌,而非杀戮。司马流今日始知自己这套剑法的软肋,它可以救赎苍生,却未必护得了近亲之人。

诸般取舍,皆在于心,而已。

“你怎么样?”司马流顾不上那席钊生死如何,下蹲着托了卫有刀问道。

“冷。”怀里的人只说了一个字,继而眼帘开了条细缝,似乎神智尚在,犹自极力将声线稳住,可阵阵寒颤却是无论如何也克制不了的。

“极乐”!

一颗心如石牛入河,一沉到底。

司马流飞快地解下冬衣,一层一层裹在那人身上。一切仿佛又回到了三个时辰前,所不同的是,这次或许真的凶多吉少。

裹了一刻,卫有刀似乎恢复了一点气力,右手摸索到断水剑,作势竟要起身。

“你要做什么?”司马流不解,更不允他乱来,着力按下了他肩。

“我要,咳咳,问席钊,一件事……”断断续续说完,也不管对方答不答应,卫有刀一使劲儿攀着司马流强站了起来。司马流叹了口气,只好扶着他来到席钊跟前。说是扶,但要搀着个几近虚脱的人走步,非托背环腰不可,却也和抱着差不离了。

席钊倒未气绝,不过那一剑穿胸也够他受用的了,见了那二人一齐近得前来,只道是赶尽杀绝来了,奈何此刻连挪一挪身子都异常艰难,更别提逃跑。想他先前那是假装重伤,这会儿却是真的爬不起来了。

卫有刀居高临下,逼问他道:“‘小飞鼠’宁缺,你,咳,见过没有?”

司马流一愣,没想到他一意孤行,却是要问这个。

席钊也被问得莫名其妙:“什、什么‘小飞鼠’?可是……那个混混儿?我、我怎会知晓那厮、那厮的行踪?”

见问不出什么,卫有刀也觉了无意趣,眯了眯眼,出人意料地反手一把抽出司马流腰侧的断水剑,上前一步,剑尖下戳,分别在席钊的左右两腕上掠过。

席钊尖声惨呼,本就失了血色的脸又白了三分,只觉两只腕儿疼痛难当,再一看,登时倒抽了一口冷气——两腕内侧皮开肉绽,肌腱处血肉模糊,显是手部筋脉已被齐齐挑断。

司马流根本来不及阻止,眼睁睁看着席钊被挑了手筋,见卫有刀又将锋刃对准了席钊双足,急急伸手去拦,孰料眼前一花,已有人先他一步钳住了卫有刀,寒芒一闪,一把泛着幽光的竹形长刀架在了卫有刀脖子上。

那把刀司马流认得,正是卫有刀的。而挟持者,正是那冯清河。

“阁下何意?”司马流沉声道,愠怒尽匿于字间,两束目光来回逡巡,明灭间似有火光冷耀。

一刹那,满屋静默,激战的各人纷纷停了手,一齐看向这边。

“只要司马少侠答应一个条件,我保证不会伤他一根毫毛。”冯清河阴阴地道。

司马流看了看被挟住的卫有刀,含了津液辗转吞下,终开口道:“有违道义之事,我不做。”

“完全不违任何道义,咱们只要司马少侠自废武功。”温祁笑吟吟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作者有话要说:注:

天下莫柔弱於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老子·《道德经》

☆、第十九回

司马流骤然侧转了身,见温祁正一步步迎面踱来。他的头冠歪了,发丝散乱,锦缎衣衫破了好几处,隐隐透着血痕,并着他一张笑容皎皎的脸,说不出的诡异滑稽。

司马流赶紧再寻那卫白,见他伫立一旁,身上也脏了不少,但情形却比温祁好得多,心下微宽,略一思忖,即知定是这温祁眼见单打独斗胜不过卫白,便指使冯清河挟持卫有刀。为了一本武学秘籍,江湖第一大派少掌门竟不惜行此卑劣之举,不得不教司马流齿冷心寒。

“让我自废武功,不难。然后呢?你们作何打算?”司马流看着温祁道。

“之后的事,就无需阁下操心了,咱们保证不伤卫有刀便是。”温祁笑道,“阁下只说不做违背道义之事,自废武功伤不了他人,不算有违道义吧?”

司马流知道这温祁在胡言诡辩,同他已是毫无道理可讲,索性闭了嘴,只恨恨瞪着对方。

卫有刀看那温祁笑得一脸欠揍样,也是恼得牙痒难耐,要不是被刀架着,早冲上去把对方掀翻按地上打了——如果他有这个力气的话。

许是瞧出这两人杀意腾腾,冯清河忽的往后倒走几步,扭着卫有刀直退到茅屋门口。

“都退后!”他喊着,刀子又向下压了一压,陷入卫有刀颈窝。

“司马少侠可想好了?”温祁正了正头冠,又低头将衣衫的尘灰掸去了些,好整以暇地道。

司马流的视线在卫有刀和架着他的那把刀上逗留了片刻,回头又看着温祁。温祁笑笑,也不催他,一对酒窝晃得扎眼。

胜券既握,他这边有冯清河,有龙王剑,还有人质,对方势单力薄,处处落了下风,又何须急于这一时?趁此机会好好赏玩那自命清高的“断水剑”受制于人的光景,却也不失为一番乐趣。

光阴若止,日影沿着窗棂一寸一寸无声攀爬,恍惚与时光割离,毫不相干。卫有刀就着屋中愈渐晦暗的采光,朦朦胧胧地看到司马流缓缓托起一只右掌,停在约莫脐下一寸见长的位置。很慢,却很坚定。

但凡习武之人都知道这个穴位——气海穴,乃任脉气血行经丹田之处,破之则内功尽毁。

难道他……真的要……?!

为了一个相识不过半年的人,还是邪道中人……司马流啊司马流,你是想让我承你的情,还是只为成全自己的道义?

道义?呵呵,道义!到头来,你却是同那些正派人士一般无二!伪君子!杂碎!

卫有刀在心里把司马流狠狠骂了个遍,想尽了一切能想到的恶毒词汇,可越是这样,反越不能释怀,努力地想整出一个讥诮的表情,终以失败告结。心头沉沉的,涩涩的,饶是他再不愿承认,这一点辛涩却挥之不去,如影随形。

便在这关头,冯清河突然对卫有刀轻声说了两个字,他用的腹语,几乎看不见嘴动。卫有刀离他最近,自然听得分明,面上就是一怔。

突然间,屋外风雪大作,鹅毛大的梨花儿从空空的门框外扑袭而入。莫说首当其冲的卫有刀,便连屋中那几人也都瑟瑟打了个颤。温祁的笑须臾凝固了,凝成惊骇。

“谁?!”辜鼎天突然厉声呼喝。他先前被司马流点住了穴位,缩在墙根无法动弹,为保全性命而一直没吭上一声,生怕暴露了自己,此刻却止不住心头惶恐叫喊出来。

不错,这骤然肆虐的风雪,不是风雪,是杀气!

带棺居士却忽的长眉一展,两眼亮堂起来。

“今年这雪可猛得紧!”

屋外有人大发感慨,听着却仿佛来自天边,飘飘渺渺,极不真切。

卫有刀听到这个声音,又是一怔,神色阴晴不定。温祁心中“咯噔”了一下,即刻面色大变,几步冲到门口,一剑指天,仰头骂道:“天杀的‘小阎君’!敢来坏我好事!”

“小阎君?!”此话甫出,连素性冷峻的冯清河和重伤在地的席钊都不禁面面相觑,心中诧然:此人归隐江湖已有十五载,如今却诈尸般突然冒将出来,况乎还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怎不教人惊骇莫名?!

未及众人细思,风雪忽而收了前势,由急回缓,梨朵儿慢慢悠悠飘落下来。

和雪梨花儿一齐落下的,还有一个人。

一个满身绫罗披挂的人。

绫罗是绛紫色的,翩翩曼曼,仿若起舞,伴着穹宇皑皑,冰雪如盖,当真美若天仙。

众人等他着脚落定,便一齐观他颜面,这一瞧之下却愈是惊叹连连。好看,当真好看,五官精巧,肤色白皙,一双丹凤眼儿生得更绝,抬阖之间,竟荡一波春水。如此颜貌哪怕安在女儿家面上都数上佳,而况他却是个男子。

司马流也听说过“小阎君”的名号,知他真名唤作慕容悔,人美心毒,杀人不见血。也不知这十五年来他是如何保养的,简直成了精,三十好几的人看着不过二十,端的是娇艳美丽。

然而这般不辨雌雄的美,只怕这天底下无人可以消受。

司马流只看了一刻,便移了眸子,却将视线定在了那人双手之上。他游历江湖整八年,样貌好的男子倒见的不多,师父仙风道骨,远非尘俗之人能比得,故而在他心目当中,仅次于薛萝真人的似乎也只卫有刀一个了。但司马流乃楼观派剑术传人,自小对老君学说耳濡目染,于外表皮囊之美固欣悦可赏,却并不执著,只求一个眼缘相投,足矣。

他看慕容悔双手,自然亦非艳羡那修长无骨的十指。适才慕容悔人未现,杀气已至,此刻却收得干干净净,前后不过白驹过隙,如此游刃自如,绝非等闲高手。“小阎君”之称,名至实归。

而司马流看的,正是他手里的刀。

那是一把什么样的刀啊?

刀身铁光铮然,覆着纵横细纹,刀面几有两掌之宽,刀刃却分削两处,左右各一,形制似剑似刀,说不出究竟是什么名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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