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角度刚好能扫见店门前一大片地方,正好能看见那狗耷头耷脑的卧在路中间,嘴里那烧鸡被齐刷刷沿着狗嘴边缘削去了一大半。那狗还处在懵逼的状态,风中凌乱的看着飞到九道湾里的大半只鸡,两只黑亮的圆眼睛似乎都湿漉漉的。
他着实被这一手惊艳到了,对眼前这个第一次在茶楼里出现的陌生人的好奇心大盛。他脸上有道长刀疤不假,不过那疤规规整整的,细细一条匍匐在脸颊上,反倒是其余的地方,肤色比当地经常暴晒的人要白。
他还不待想出个所以然来,眼前突然砸过来一块白色的小东西,他下意识伸手去接,结果手堪堪与那东西擦着边给相互错了过去。
那小玩意儿毫无悬念的掉在地板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碎成了两半。
谢卿云:“……”什么情况!
柳长洲长眉一挑,径直站起来,把衣摆一撩毫不讲究的蹲下去,拈起碎片后跟个无赖一样“啧啧”了两声:“哎呀,碎了。”他抬头,手掌平摊伸出来,柳叶似的眼睛里闪烁一抹不怀好意的光:“掌柜的,我这祖传的,就这么一块崑岗玉,被你碰碎了,你看怎么办?”
谢卿云从没遇到这么玩儿赖的人。这茶楼里来往的多是读书断句的文人,当然也不乏一些平头百姓和地痞流氓,但从来没见过这等在无赖里都拔得头筹的。而眼下他终于能理解到老祖宗讲“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是个什么光景了――这人是来碰瓷的吧?
他冷下脸,嘴角抿平:“客官,您这话说的可不巧。还有第三个人能证明这是敝人碰碎的?”
柳长洲似乎料到他会这样讲,慢悠悠道:“那自然也没有第三个人能证明不是你碰碎的。”他还嫌不够过瘾,调出一副王八蛋的市侩嘴脸,火上浇油道:“要不要报官?那也不巧,知府老爷是我大舅子。”
谢卿云脸色铁青:“你到底要什么?”
柳长洲可算等到这句话了,他站起来理了理衣襟,从袖袋里掏出一个婴儿巴掌大的玉片递过来,正了正脸色,指了指那副《岁晚江行图》,说:“书画。我只借用半个月,店家若不放心,我把这个东西押给你。这回你可接好了。”话音刚落,也不等人家答应一声,就把那玉片抛了过来,紧接着又把那鸡毛扇扔了出去。
鸡毛扇的扇柄磕到悬挂画轴的钉子上,地上响起一声金属掉落的声音,随后一大张画稀里哗啦就慢悠悠往下掉。柳长洲优哉游哉的往那里晃,等晃到了地方,那画刚好掉到他手边。他一点儿不懂珍惜,囫囵的把两侧画轴一掐,乱七八糟的往胳膊肘下一夹,鸡毛扇举起来一晃,身形垮塌的走了。
谢卿云:“……”
他愤愤的把那玉攥在手里,刚打算拔脚去追。
“卿云,给他。”
从一楼大厅最后一排细细密密的箫管竹后,走出来一个身材修长的男人。
这人一头青丝拂肩,衬得面色有些不正常的白。他恹恹的半闭着眼睛,细密的睫毛弯成一道弧线,侧脸上还有竹席那一条一条压出来的红印子。
他打了个呵欠,伸出一只手“啪”一声毫不留情拍在脸上,似乎打算借着这一巴掌把自己拍醒,然而未遂。他困倦的声音传出来:“你没看见他腰带上那个符节么?衙门里的。”他那手的大拇指上还戴着一个十分朴素的玉扳指,衬得十指青葱似玉。
此人正是谢卿云谎称人在外地的东家,陆含章。
街坊邻居都只曾听其名而未曾见其人,这东家一天过得忒神奇,生平就三件事做的炉火纯青,睡觉、喝茶,还弹得一手好琴,不过才双十年纪,老神哉哉的在闹市里过起隐居日子。
不过此人也是能耐――清河县里大大小小的茶坊几乎供货来源都出自衡门茶楼。没别的原因,就是这东家有手段,总能掐着春茶上市的最早时候。并且市面上几乎所有的茶,叫得上名字的、叫不上名字的,都能在衡门里找到。也不知道是不是采货渠道的关系,衡门里上春茶的时候总要比别的茶楼早至少两旬。从没见衡门里的伙计在上新茶的时候忙的人仰马翻,于是坊里人称这位神秘的少东家为“陆衡门”。
谢卿云向来最佩服自家东家那慢条斯理的性子,到这会儿也有些急了:“少东家,那是老爷生前……”
陆含章用双手在脸上使劲儿搓了搓,眼睛干脆闭上了,边往连接后院的那扇竹门晃悠边说:“还有,他留下来抵押的那东西,你抽空到衙门里跑一趟,给他还回去。沙河来的那盘岩砂毳尖儿茶,一并送过去。”
谢卿云这才想起手上还握着一块玉,他把那玉举起来对着光看,那上面有四个篆体的小字刻成一行,他那眯缝眼简直眯得更小了,跟着念道:“棋行天下。”那玉片被制成马鞍形,看上去明明极轻易就会被压碎的模样,真正摸上去才发觉那质地硬得很,入手一片沁人心脾的冰凉。
陆含章脚步顿了一下,翻白眼一样缓缓的把眼睛睁全――他那眼睛简直就是天生用来叫谢卿云自惭形秽的――浓疏适宜的眉毛好看的纠结在一起,重复了一遍:“棋行天下?”他把那玉接过来,细细看了一阵,然后又恢复平静:“什么东西,不感兴趣。”
谢卿云接过玉,咬定青山不放松的斤斤计较道:“东家,老爷那画儿……”
陆含章颇为不耐烦的打断他:“你想要?想要我给你画一幅。对了,你这几天辛苦一些,去问问锦绣刺庄有没有胆子稍微大点儿的绣娘。”
谢卿云做掌柜五六年,一次都没跟上过他们东家那跟跳蚤一样瞎蹦跶的思维,久而久之他就不再尝试去猜测。他眼观鼻鼻观心的毕恭毕敬道:“是。”
这主仆一问一答间就来到后院。
后院和前堂的建筑大相径庭。围绕着后院一周建了一排前檐伸出去近八尺的竹屋,檐下被屋主拓出一长段空间来,围绕着屋子走行一周。那变异的走廊上摆了一张矮几,附庸风雅的摆着几个简单的竹节茶杯和一把瓷壶。走廊围起来的小天井里特别不浪费空间的栽了一丛箫管竹。
一进入后院,前厅那些大有迎合茶客嫌疑的摆设就消失的无影无踪,目力所及都是些颇受文人墨客青睐的小物件。
然而……陆含章此人与此间的风格极不协调。
他散散漫漫的晃荡过去,没骨头一样盘着腿在矮几前坐下,胳膊肘往面上一撑拄着下巴,另一只手随意的从桌上拈起一张纸递过去:“这个图案。”
谢卿云接过来,只见那张颇风骚的、金纹做底的宣纸上绘了一片羽毛。那羽毛微微蜷起,主心骨的根部稍微显粗,每一根毫毛都纤毫毕现的依偎在主心骨的两侧,画的栩栩如生。
他细细的回想了一阵――他们东家的衣着向来以低调的白、灰为主,衣袍上从未出现任何花纹,连暗纹都不曾见过,倒是有几块发带上有过云朵暗纹。而这个羽毛……然后他就理所当然的放弃了猜测,问道:“要做新帕子?”
陆含章午睡还没晃过神儿,话都懒得多说,用手指指了指自己右耳垂下那一小片皮肤,以一种事不关己的神奇口吻道:“这儿。”他另一只手的食指指尖抵在大拇指的指节上,比了个大拇节的长度:“这么大就行。”
谢卿云:“……”
他发现他向来只能低估他们东家作妖的本事。几年前,他们东家事事儿的大老远跑龙门山上雇人运回来一杆龙门桐的树干,又到木匠那里借来一干用具,挽起袖子刨了三天三夜,给自己刨出一把琴来。磨得满手血泡,后院那天井里尽是木头碎屑,下人连扫带擦忙活了一天才给收拾完。
然而那把琴自从做出来就没被人碰过,陆含章将它装进布囊里压进了柴房,还是某次下人生灶做饭的时候从柴堆里刨出来的。
他从小就做了陆含章的侍读,那时陆府起先在京城,等到老爷夫人相继驾鹤后,少爷便带着一家老小南下在清河县安了家。他便做大柜做到现在,前后也就四年的功夫。这东家天赋异禀,衡门茶楼从画图到施工、起楼到竣工、看货到茶运,样样处理的干脆利索。
一开始,他们东家还每天花半柱香的时辰翻翻帐,到后来简直连这半柱香的时间都不屑的给茶楼了,大妻待小妾一样毫不留情的将一干琐事扔给了他。他自己做了一个甩手掌柜,腾出了大把的时间可以天南地北的四处折腾。
而把那羽毛往颈子上刺这么荒唐的事情确是头一次出现。
向来只有山寨头子标新立异,自以为威武非常的在赤膊上文一只其丑无比的老虎或者蟠龙,还从没听说哪个平头百姓闲没事作自己身上,往颈子上文羽毛的。他这才理解了“胆子大、绣娘”这个奇怪的组合了。
然后他不合时宜的替发生在别人身上的疼揪起心来,就听他那向来神人有神语和神举的东家闲闲道:“主要最近……闲没事。”
谢卿云:“……”所以闲没事就往自己身上戳针眼儿。
第3章狱底娘炮
与陆含章闲没事四处瞎折腾相比,柳长洲这边简直忙翻了,连带着金斗也忙的连藏个肉骨头的时间都没有。
一言以蔽之,整个衙门上下,全都忙成金斗。
方秉笔第二天就把那讹来的《岁晚江行图》重新装帧了一番,屁颠屁颠儿送去了宋武昌府上。等把宋胖子伺候好了,知府藩司的藩台终于高抬贵手,把户部拨给清河县的赈灾款拨了下来――当然那赈灾款缩水了小三十万。
地方官的官场一直是这样一个情况,官大一级压死人。上谕里明说户部拨款多少万,下层的官员就算明知道上级中饱了不少,也只能忍着不发作――因为上本弹劾的奏章根本就到不了皇帝眼皮底下,还没进内阁就直接被扣了。
所以方秉笔目前也只能捏着鼻子,暂时忍了这个宋胖子――等这胖子在京里的靠山浮出水面,到时候好连锅端了这一班蠹吏。
不过那宋胖子胆子还没有特别肥,户部给清河县拨下来八十万的赈灾款,真正到知县衙门班房的起码还有五十万。此外,上谕渲河上游未被洪灾波及的源河县解饷五十万支援清河县,加起来也算有了一百万。
柳长洲翻着县城各地报上来的折损册子,斤斤计较的筹划着这一百万赈灾款里每一笔银子的去路,然而算来算去都显捉襟见肘――从下游穷县涌上来的一大批难民的安置、祖宗祠堂的重修、清河贡院的重建……每一笔算下来都是个不小的数目,别说一百万,就是两百万也才勉强能把那破洞补个马马虎虎。
而且,他心里有个模糊的计划,他想把那被洪水毁了大半的大坝拆了,重新再建一座。
前朝曾有过一个十分经典的水利工程,设计人巧妙的在落差低位一侧起了一扇厚重的闸门,那闸门落下来的时候可以阻挡上游的水,等到两侧水位齐平,上游来的船只就可以先滑过落差口,那时候再缓慢的开闸,等水位一点一点儿降下去,行船就可以直接进入下游。
但兴修水利这笔钱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白日梦,没有着落。而且就算真的把那闸门建起来,清河县一代多少依靠中转货运维持生计的人就要失业。“小人穷斯滥矣”,这一伙无业游民还真不好办。
江南夏季的夜晚并没有夜凉如水,屋子里照旧闷热的厉害。
那满屋的鸡毛味儿被蒸腾的几乎有实质,跟个伤人的致命武器一样,终于把伤风好几天、鼻子不通气的柳长洲给惊到了。他把那堆折子一股脑全丢在后花园竹林的石面上,就着张师傅在地窖里放了好几宿的绿豆汁,和着上弦月那点儿清辉,在竹林里冥思苦想要怎么来钱。
还有一件棘手的事亟待解决――那几个气死旧知县的闹事帮会最近又打了起来,看这架势,是打算一并气死新知县才肯罢休。
此刻,方秉笔手里端着个大海碗,十分滑稽的蹲在假山脚下,给柳长洲讲新一次群架的缘由:“城里最大的那个路帮,姓赵的那一伙,他们老大赵麻子跟别人抢货没抢成,抢人家老婆还挺得心应手,他把船帮那尤老头的填房给糟蹋了。尤老头抄着把板斧把赵麻子砍成了血人。今天足足有五十来人闹到衙门里,不过弟兄们给摆平了。”
他颇为轻松的笑了一下,语气里有一丝难以掩饰的愉快:“弟兄们都缩手缩脚好久了,正好一伙人撞枪口上,权当拉拉筋骨了。”
话音刚落,一个不明物体飞过来砸他脑门儿上。
柳长洲那话音里还有囔囔的鼻音:“你下手的时候就没想过给我留一个人,审一审他们这几大帮到底内地怎么狗咬狗的?你们一伙儿二十来号人,就没一个正经把脑子放脖子上的?”
方秉笔是个眉清目秀的书生,这书生愣愣的看着洒了一地的绿豆汁,瞬间给炸了。他“蹭”一下站起来,原地跺了跺脚,开始咆哮:“有!我把他关牢里了!你看!张师傅就煮了一小锅!你就给我碰洒这么多!”
柳长洲:“……”
地方州县的牢狱极为简陋,黝黑的走廊两侧乱七八糟堆得全是已经腐烂的茅草,时不时在墙角跑过几只黑老鼠,空气里一股难闻至极的屎尿味儿。
天才蒙蒙亮,柳长洲就端着手去牢里参观,他仗着他鼻子还没通气儿,属于对所有味道都百毒不侵的时期,一步一步走的极为缓慢。
这么大的牢里,就最后一间牢房关了一个蓬头垢面的人。那人蜷起身子窝在靠里的墙角里,身下的茅草垫子上蹲着十几只老鼠。
柳长洲随手抄起走廊里一个烛台,在手里掂了掂,招呼都没打就砸了出去。那一窝耗子瞬间鸟兽散,还留下一只死耗子。墙角那人也幅度极轻的抖了一下,缓缓的靠墙坐了起来。
柳长洲撩起下摆往牢门口一坐,吹了声口哨,说:“哥们儿,昨晚睡的还好?”
角落里那人把垂在眼前那蓬乱七八糟的头发往边上一扒拉,露出一张极为狐媚的脸――那眼睛狭长,眼尾上挑,在右眼角还有一颗极为精致的朱砂,秀挺的鼻梁乖巧的镶嵌在瓜子脸的中央,整个人标志的简直叫刀疤脸的柳长洲要无地自容了。
那人一开口也是标准的娘娘腔,整个人没骨气的往前一扑,给柳长洲来了个五体投地,嘴里边嚎边说:“青天大老爷,草民是冤枉的!草民名叫杜蘅,家住四垂胡同。草民在赵麻子手下专门负责来往账目,除了这个别的都不知道,求青天大老爷明察!”
柳长洲也不说话,一言不发的听着那人自己伏那儿干嚎。嚎到后来大概是给嚎累了,自己给噤了声,只婆娑着一双楚楚动人的眼睛看着柳长洲,不知道这凶神恶煞的刀疤脸坐那儿一言不发要做什么。
柳长洲伸出小指揉了揉耳朵,问道:“赵麻子手底下有多少号人?尤老头呢?”
杜蘅不明就里,老老实实的答道:“回老爷话,赵家帮里记录在案的一共有一百五十二个人。尤家帮明面上是一百六十五个人,不过实际上要比这个数小十来个左右。全县城人数最多的就是尤家帮了,接下来赵家帮排第二,剩下的像钱家帮、李家帮也都在一百左右。”
柳长洲拄着下巴“嗯”了一声:“那你估计全县城里吃转货这碗饭的人一共能有多少?”
杜蘅觉得这刀疤独眼龙虽然长得比较凶,人也没有那么可怕,就大着胆子往前蹭了蹭,端坐在柳长洲的对面:“粗算的话,少说得有两千号人。”
柳长洲心里盘算了一下,流离失所的难民前后加起来得有三千,估计这伙儿帮会没有活儿干,现在暂时失业的人将近两千,这五千人要是闹起来,那可不是他手下那二十号人能控制得了的。
他们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每次都只能从方秉笔那里拼凑些支离破碎的信息,他有心想多了解一些情况,就突兀的问了一句:“那你意思是说,靠着悬河口这落差优势起业的就有两千号人?”
杜蘅点点头,终于发出了不带哭腔的纯正娘娘腔:“其实历任知县老爷都动过要在那悬河口上兴建工程的念头,不过清凉山的地势和山体太特殊,很难。每年春汛涨水的时候,从上游涌下来的水量太大,远远超过了水库的容量。九道湾里一到春汛时候水位就猛涨,到那会儿径直淹到湾两侧的民居里。原先开辟的农田一到时候就全成了湖泊,等到水位退下去,好好的农田上全是上游冲下来的砂石。所以清河县几乎没有‘农’这一行,倒是四业最末的商业比较红火,路帮和船帮也就比别的州县要兴旺。”
柳长洲反应极快,心念电转间就想明白了因果关系――修建大坝,一需要人力,二需要财力,三还要看清凉山的条件允许不允许。而还有一点,路帮和船帮的人要端好他们的饭碗,一定会极力反对。
他敲了敲膝盖,斟酌道:“依你看,这悬河口如果真要起一座水闸门,人力几何?财力几何?”
杜蘅嘴里叽里咕噜的小声嘀咕了些什么,然后突然被雷劈了一样一下子蹦起来,用脚把牢门口附近的茅草都踢开,开辟出一大片空地,又在自己那鸡窝头里翻了一阵,翻出一支木质的簪子,蹲下来在地上划拉起来。
“清凉山面向渲河的一侧是个天然的巨大石壁,一方面它滑的厉害,除非用力凿进去,否则任何的搭接都无济于事。再者悬河口落差近百仞,如果真要建个不会轻而易举就塌掉的水闸门的话,至少要高百仞。还要考虑到春汛的时候水位上涨,必然要连带着扩大水库的蓄水量。”
“其实难度最高的还是第一步,清凉山那绝壁,根本没有任何供人着力的落脚点,别说凿进去,就是靠近它都很费劲。我在这里这么多年,只听过一个人有这个本事能在那绝壁上来去自如。”
柳长洲等着下文,结果那娘娘腔不说了。他扫了他一眼,催促道:“接着说啊,怎么?还要我赏你?”
杜蘅飞快的摇摇头,把那一头鸡窝摇的像一阵旋风,唯唯诺诺道:“那人、那人现在还是在逃死刑犯呐。两年前的事了,他后娘逼死了他亲娘,他就一连捅死了他爹和他后娘,给逃跑了。据说是有人在清凉山北面见过他,不过那早了。大老爷您可以去问问城西那守凤阳门的城役,人叫瞻百里,是个百事通,他或许知道。”
柳长洲伸出两只手扶着下巴,上上下下打量了这人一眼,然后飞快出手扔了个什么小玩意儿。杜蘅半张的嘴突然就阖上了,他条件反射一样往下咽,等咽完了才瞪大了双眼,然后十分没出息哼哼唧唧的哭了起来,一只手掐着自己脖子,一只手翘起兰花指:“我做鬼都不放过你们这群做官的王八蛋!”
柳长洲站起身,利索的拍拍自己身上的土和草,边往外走边慢悠悠的说:“给你三天时间,去给我搞清楚那个死刑犯人在哪里。三天后到衙门里来找我,如果你找着了我就给你解药;如果十分不幸没找着的话……我等着你做鬼后来找我,所以不论三天后你是人是鬼,咱们不见不散。”他路过牢门口,顺手扯下了挂在衙役腰间的钥匙串,往后一扔,人就闪出了大门口。
方秉笔跟个幽灵一样冒出来:“爷,花厅有个自称是衡门掌柜的人来拜访,说是要还一样东西。”这书生当着人面儿人五人六的,在人背后简直就是一只饶舌鹦鹉,叽叽喳喳不停气儿,真不知道圣贤书都读到了哪里。他颇为奇怪的问道:“爷,你什么时候多了个喝茶的雅趣儿?你不是说那就是马尿么?”
柳长洲翻了个白眼,默默的伸出一只手,一巴掌拍在他额头上:“嘴碎。”
他一路晃悠着到了花厅,一只脚刚迈进门槛,谢卿云一反初见时那恨不得撕人一样的表情,一脸谄媚的迎过来:“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原来是方大人,柳师爷,那日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柳长洲眉头一跳――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溜须拍马?滋味不错。不过在人前,他是方秉笔的跟班,他十分守规矩的往方秉笔身后一站,端出一张与谢卿云如出一辙的谄媚脸,恶心不拉几的笑道:“老爷,前几日给您那副雾山先生真迹,就是这位老弟台店里的。”
方秉笔端着张公事公办的脸,官气十足的挥了挥手:“私事私了。本官还要去宋知府府上赴宴,你们继续。”然后转身就走了。
谢卿云递过来一个十分精美的木盒子,因为在这无赖手里吃过亏,笑的有点假,还有几分怯:“官老爷,您的东西我们怎么能要?这给您还回来,还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别跟草民一般见识。”
柳长洲那表情在方秉笔走后就恢复原样,他接过那个华而不实的木盒子,不冷不热道:“哦。”那盒子入手沉沉的,也不知这材质是什么,竟能把一个原本无足轻重的玉片儿裹得跟块石头一样沉,简直是脱裤子放屁多余一套。不过那盒子周身都有一股清凉之气,隐隐还有几分雨后山里潮湿的草木味道,叫人精神一振。
谢卿云心里恨不得把这刀疤独眼龙大卸八块,面上也还要极为诚恳的说瞎话:“敝东家邀请官老爷到小店里坐坐,给官老爷陪个不是,不知官爷什么时候能忙中拨冗?”
柳长洲不耐烦了,随口应付了一句:“半个月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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