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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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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他发现这个问题十分蠢,它几乎没有资格存在于世。他是管窥阁的首领,是新上任的江北大营的将军,倘若造化年轮之上那个变幻莫测的齿轮真的轮转到此一隅,他几乎连想都不用想,他所有的改变都会朝着一个方向,那就是——更忠于他的使命。

哦,他背后还站着一个格外稀罕、举世无二的人,他是那人死生契阔的执手之人,那种突然把一个此前毫不相干的人纳入生命里的新奇感,每每叫他心里软的无可救药,叫他逐渐变得不像一个人物,变得更像一个人——有喜怒哀乐、有七情六欲、有血亦有泪的人。

……总有一种平淡,叫人刻骨铭心。

等到他再次兼程倍道得赶赴江北,出现在江北大营已经是一个月以后的事。

江北大营是樗里昊一手拉拔成现在这样的,柳长洲先前就预料到军营里一干铁血汉子不会轻而易举就接受他这个天外飞来的新上司,所以在第一次阅兵,全营近十万人全体缺席,给他一个下马威的冷场局面出现后,他也没太大的感受。反倒是从东海沿线暗中寻访了一番,对于地形的重要性有了不同以往的见解,十分想亲自用脚将北防的土地都踏过一遍。

并且,做一个幕后组织的首领需要的更多是敏锐,而做一个将军更需要的则是度量。他训练过千军万马,但第一次接手一支已经成形的队伍,还是难免有些手忙脚乱,不知从何做起。好在军营里,“个人崇拜”这一套纯属扯淡,没有人会用命去搏一个誓死相随,等到樗里昊真的彻底走出人的视线与记忆,那时候也就差不多可以了。

他想了想,决定先惯着这一大帮本身并没有什么恶意的莽汉子,正好用空出来的时间出去遛一遛附近的地形。

极北苦寒之地,一进入冬季,简直没日没夜地刮白毛风,眼瞅着大太阳就在头顶上,天上就能飞下雪来,一飞飞一宿不停气儿。

初来乍到,未曾体验的冰川与雪原都成为柳长洲眼里最豪迈的风景。等到他闭着眼都能用沙盘推出方圆百里之内的地形时,那帮他有意无意惯着的汉子竟然蹬鼻子上脸,不仅每月例行一次的会操不出场,就连每日正常的操练也缺席,和他在东海营里看到的情况一模一样。

这就不是一个单纯的“下马威”能够解释的了,兴许个别别有心思的人想借助这把火凑些什么热闹也未可知。柳长洲觉得,是时候给这帮熊汉子上一课了,好叫他们知道什么叫做“将军”。

“来人!把九大营的主帅给我请过来!”

他手里抓着一截松木枝,一边俯身在一旁沙盘上做标记,一边喊了一嗓子。

这一声过了许久,帐外才响起稀稀拉拉的脚步声,传令兵的身影懒懒散散得出现在营门口,那无足轻重的小兵困意十足的道:“禀将军,九位主帅均卧病在床,不能前来。”

这小兵对于新来的将军有种看待路人一样的感觉。这新来的将军十分年轻,是个标准的小白脸的俊俏模样,嘴角总有意无意的挑着一丝笑意,全身上下那将军的凛凛威风论斤称堪称九牛一毛,自己就瘦的没几两肉,看上去一阵风就能把他刮跑,放在军营里纯属挨欺负挨揍的角色,也不知怎么就成了他的顶头上司。

老话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兴许这人能有几把刷子呢,没成想这人每日夙兴夜寐,大白天通常不在帐里,总踩着太阳落山的点儿才裹着一身寒霜赶回来,行踪十分诡异。他对于日渐疲懒的江北大营忍耐力不小,似乎是个脾气还行的软蛋。

这种逆来顺受的脾气,在大营里最要不得,只能招来一片鄙视与轻视,于是他对这个绣花枕头一样的年轻将军十分不屑,也压根儿就没放在眼里。

他说完这句话,刚打算转身回帐里补个觉,只感觉后心窝处的铠甲猛地被什么东西穿透,那东西直直戳进铠甲下,连着穿透了里面的棉衣,牢牢抵在他的皮肉上,却没有下一步的势头。

背后有一个十分平淡的声音响起:“给本帅送回来。”

他心下一愣,有些难以置信的转过身子,没反应过来似的,下意识道:“什么?”

只见对面那人直起身子来,随意向后靠在桌沿上,右手上上下下的抛接着一个东西,眼角抻平,嘴角那丝若有似无的笑一瞬间含着无数叫人喘不过气儿来的冰凉,身形懒散,却莫名其妙的生发出一种难言的将帅之气。

他定睛一看,发现那人手里那东西正是方才握在手里的松木枝,不过眼下已经断成了两截。他伸手去够后心处的东西,猝不及防前胸口上也袭来一阵不可小觑的冲击力,十分精准的戳进了他的肋骨下,而那半截松木枝似乎带有某种旋转的力道,打着旋儿穿破皮肤,摩擦得近前一大片血肉都有烧灼的感觉。

那感觉被无限延长,他睁大眼睛,仿佛能感受到心口处血液的流失。他倒地前只听到了一句话:“本帅想教教你,什么叫军令如山。”

那小兵挣扎了片刻功夫,没多久就死透了。

柳长洲不自觉得皱了皱眉,这种拿自己人开刀的感觉其实并不好受,但他确实需要一个用来杀鸡儆猴的对象。而后他便自己动手,用行军床上的破烂被子覆盖在了他方才推好的沙盘上,慢悠悠得晃回了桌子后,端起冰水灌了一大口,接着喊道:“来人!”

他打定主意,那九个“称病在床”的主帅一刻不出现,他就一直这么叫下去。第二个小兵一进来扫一眼地上那尸体,明显学聪明了。

柳长洲终于在当上名副其实的将军近一个月后,等到了他手下这些参将。

那九个人有某种难以言表的造型,坊间讲“夫妻相”不能比这九个人更为生动形象——也不知是不是彼此生死与共、休戚相关,这九个人一字划开在桌子对面,有种十分叫人解闷儿的喜感。

“参见将军!”九个人一划的齐齐单腿下跪,双手弓形握在身前。

柳长洲垂着眉眼,拈起一管毛笔,不知在纸上画些什么鬼,不仅连头都没抬起来,连一声都没吭,神情专注的写写画画了好久。而后,他从桌前站起身,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抓起一把宣纸毫不客气的砸在了地上,只见地上不多不少恰好铺了九张纸,每张纸上都是一副极为精细的山川地形图,线条流畅,大体轮廓几乎一致,似乎走笔的姿势与力道都分毫不差,穿透纸背洇透的墨渍深浅也几乎一模一样。

九个人不约而同的心里打鼓,不知道这新来的将军发给他们一叠临时绘制的地形图有什么意思。

随后,桌后那人点起一炷香,端端正正地摆在桌子正中间,平平板板道:“请诸位前来,劳烦诸位帮个忙,挑一挑这些纸上的错。以一炷香为限,挑不出来的,杖责一百。”

第37章独辟蹊径

沙行在江北大营里做第一分营的主帅已经有十个年头,年事已高,算是江北大营里资历最老的人。正值皇权与兵权敏感的交界点上,樗里昊遇刺身死,他面上不显山不漏水,内心其实极度不宁静,论资历没有人能比得过他的,论功劳也是自己排第一,怎么都应该轮到自己做将军了。

但他没想到的是,那小皇帝却从不知哪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给江北大营硬是安插了一个天外飞来的小将军。他心里不服气,纠合九个营的主帅,用一种冷战的方式传达了自己拒不合作的态度。

卧病在床是假,存心以此种方式逼皇上收回成命是真。

他没料到这小将军会以这种方式逼他们前来进见,眼下的场景有些搞笑了。那抄着手靠在书案前的小将军看年纪也就二十上下,比跪在地上的几位主帅年纪都要小,他心里直冷笑:小皇帝真以为带兵打仗是个人就能胜任的么?不吃几场败仗,不在边关多吃几年沙子与风霜,不在兵营里多历练几年,如何能挑得起将军的胆子?

沙行带着一肚皮子的不屑与不服前来,被这小将军爱搭不理的态度刺激到了。他瞥了眼天女散花一般乱在地上的纸张,有心要这小将军知道何谓“姜还是老的辣”,但却十分惊讶的发现,那些纸上绘出来的山川图十分精确得标出了江北大营东南西北所有险要地势,比此前军营里一贯使用的图要准确得多,而这一打眼儿扫过去,别说挑出错来,就是跟一张原图对照,他都不一定能指出错误的地方。

要人临时绘出一张图简单,这些地盘他少说也巡过上百遍,要人挑出错误来却显然不那么简单了。

沙行眼风四周扫了扫,发现其余几位主帅跟他一样,手里捏着边防图,都是一头雾水的样子,那小将军则还是面无表情的靠在一旁,眼皮下垂,一只手抱在另一只胳膊上,指尖十分有节奏的一下一下点了起来。

眼看书案上那炷香都已经烧完一半。

柳长洲十分善解人意的提醒了一声:“半柱香了,怎么?是光线不太亮,还是跪的时间够久跪的脑子不转了?要本帅延长时间么?”“本帅”两个字轻飘飘的划过,却带着十万分的不容人置疑的掷地有声。

沙行冷笑,将小将军这一系列行为定义为“纸上谈兵”,他对这种“纸上谈兵”的行径根本不屑。

在最后一刻来临前,九员副将里只有一个人圈出了错误的地方,那人是九营的主帅韩晓。沙行仿佛知道了小将军此一举的目的——柳长洲换了种方式,将下马威给他们原样送了回来,还借此机会瓦解了营与营之间的相互缔结。

他平时与韩晓往来不多,只知道这人有些溜须拍马、投人所好的倾向。除了这个九帅,营里别的主帅都是从基层一步一步爬到如今的位置,九帅则和这个小将军一样,是空降来的。

并且,他还真不信这个连将军印都没握过几次的小白脸真有那么大的胆子,将一帮年事已高的参将都按在地上揍一顿,果真犯了众怒,那无异于挖坑自己往里跳,与江北大营诸位功臣关系闹僵,这将军的位子恐怕也做到头了。

柳长洲淡淡得扫了一眼,回身从笔架上取下毛笔蘸了一旁的朱砂,一撩衣摆豪不讲究的半蹲了下来,一丝不苟的开始圈另八张图上的错误,还是先前那样波澜不惊的语气:“沙行老前辈,你在想什么?这一炷香的时间给了你,是要你纠错,不是要你察言观色。你在想‘纸上谈兵’是不是?在想晚辈这么做有什么目的是不是?在想这小子何德何能是不是?”

沙行不说话,算是一种默认。

柳长洲直起身来,将那几张纸在桌子上一字铺开,指尖点了两下:“诸位老前辈起来吧。”

沙行直起身来,离得老远去看那几张纸,心里一惊——那几张山川图上各有各的错处,尽是一些存在感不强烈但一旦被有心人利用则后果不堪设想的大错。即使樗里老将军在,也不一定能把这几处错全都指出来。

江北大营的巡防一直是九大分营彼此轮流进行,说实话,他亲自巡防已经是猴年马月的事情了,平时全仗着一张旧的北防图,久而久之,竟都有些忘记了。再看韩晓圈出来的那张,是大庆与北狄之间的寒石山的边界一处风烟鸟道,十分不起眼。沙行一边不得不对柳长洲另眼相看,一边在心里直打鼓:韩晓来的年头不多,如何得知的这么详细的?

随后他听见小将军这么说道:“敢问有几位老前辈将山川图牢记于心了?是不是被边防长年无战事的情况惯得不知道姓什么叫什么了?说句不好听的话,你们是不是认为自己功劳大过天了?后半生就能依靠那些功劳横行了?”

“来人!拖下去,除了九帅,其余人杖责一百!”

沙行大吃一惊,老脸涨得通红,气急败坏道:“黄毛小子,你竟敢!”

柳长洲屈起指节在桌子上敲了两下,一字一顿道:“军中无戏言,老前辈在军营里这么些年,连这点儿道理都想不明白?”

军营里的人都有一种血性与硬气,他们不服打更打不服,他们只服本事。

柳长洲长眉一挑,临时改变主意道:“通知下去,今晚子夜时分在操练场上集合,少一个人不到,那就休怪本帅不留情面了。”

待几位主帅离开后,柳长洲叫来传令兵做了一番交代,翻出旧的山川图与自己绘的新图做比较,不走心的两厢对比。他方才表面上镇定自若,能耐的似乎能上天,心里还是不可避免的有几分不确定——营与营之间最忌拉帮结派,潜在的矛盾不能算小,倘若真的被激化,一切能不能按照他的计划来进行还未可知。

有些怒气稍加诱导,可以转为士气,但有些不恰当的试探可能会起到一种火上浇油的效果。都是热血男儿,他希望他手下的士兵都是一干能将热血抛洒向外的汉子,而不是一群在日复一日冗长枯燥的守边生涯里消磨掉所有勇气的匹夫。

眼下年关将至,他还一厢情愿的以为总可以过个圆满的除夕,结果现在,他只身一人坐在将军帐里。他静静的等着子夜时分的到来,十分无聊的想:秉笔什么时候能处理好交接任务?杜蘅那娘炮能忍得了边关清苦么?长玔的反射弧进行到哪里了?陆含章那老狐狸眼下在做什么?

他十分随意的取过方才韩晓圈出来的那张图,突然眉头一皱——韩晓圈出来的那条鸟道在原先的旧图上根本就没有。

这个小细节叫他心里涌上来一股怪异感。

从方才那几个人的一举一动来看,用脚趾头都能猜出来,这九个人里头,说话最有分量的一定是沙行。韩晓这一举动无疑破坏了九个人之间的某种缔结,九帅……是蠢,还是单纯的耿直不阿?还是拉拢上司?既然耿直不阿,又怎么会在一开始就被沙行拉入冷战阵营?

有意思。

不多时,帐外的风声逐渐大了起来,用鬼哭狼嚎来形容,简直再贴切不过。

子夜时分悄悄来临,明月高悬,空中却在飘落雪花。在正北方向,寒石山与天际接壤的地方有一重由红渐渐变白的天光,虚虚一圈拢着寒石山的峰尖。

此地北风呼啸,寒气逼人,十分不适宜人类长时间居住与活动。诗里所谓“瀚海阑干百丈冰,愁云惨淡万里凝”不外如是了。

操练场四围空地上渐渐站满了人,众人几乎都是缩手缩脚缩脖的猥琐模样,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只见在操练场的中央空地上竖起了九九八十一个空坛子,凑成一个九九方阵。那些坛子被人用麻绳悬吊在支架上,在风里乱七八糟的晃来晃去,投在月下的影子时大时小。距离一箭之地的阅兵台上则早已架了九把弓,意思很明白了,射箭。

不过比赛就比赛,选在大晚上有什么特殊用意?

等人都到齐了,柳长洲也没说什么废话,故技重施,在一旁点了一炷香后,自己不修边幅地坐在阅兵台四围的栏杆上,简单粗暴得示意九位主帅:别磨蹭了,开始吧。

沙行着实没有预料到柳长洲会来这一手,不过比赛就比赛,正好借此探一探彼此的虚实,他随意挑了一把弓,打开箭壶,顿时有些头顶冒烟——九只空坛子,箭壶里只有四支箭。

旁边有人小声问:“老沙,我箭才七支,你呢?”

周围人都小声的交头接耳起来,这一互通有无才发现,原来大家的箭都不足九支,最少的就是他挑的这个弓位,最多的也才七支。

沙行纵横疆场这么些年,第一次感受到这么不加掩饰的赤/裸裸的压迫感,一时有些恼羞成怒,额角青筋暴跳,周身气血翻腾,险些喷出一口老血。好嚣张的臭小子!他那牛脾气就上来了,被刺激的非要叫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后生知道知道什么叫做阅历与本事。

围在操练场上看不到真实情况的士卒都纷纷高声呐喊起来,争相为自己的上司加油鼓劲。这一呐喊的声音霎时排山倒海而来,盖过了强劲的风声,场里的人群情沸腾,最直白的争强好胜之心汇成一股气,在人头攒动的乌合之众上方形成一股看之无形却真实可感的士气。

柳长洲长眉微挑,不动声色的将远远近近的动态变化都收进眼里,同时心里松了口气,看来这一步棋算是踩到狗屎运了。

一个清脆的陶瓷破碎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一连串的碎片砸在雪地上的声音接二连三、络绎不绝。沙行用一支箭射穿靠在前排的空坛子,借用碎片飞出去的力道附带砸碎第二个空坛子。这种办法看似挺不错,实际上十分难控制,因为周围还有风,确切的说,不是单纯的北风,而是没有方向杂乱无章的东南西北风,坛子的走向不能精准预知。而一箭连续穿透一连串的坛子,几乎没有可能。

他这样有惊无险的射爆六只坛子以后,不得不停下来想想了,还有一支箭,但还有三只坛子,除非绕过前面的坛子去射中间的坛子,否则根本没有可能一次全爆。

他静静得等了会儿,四周的人都跟着凝神静气、屏住呼吸,生怕自己一个高声语会影响到一帅的手气似的,都不约而同的盯紧了阅兵台。

四周的风仿佛也跟着静了片刻,沙行沉了口气,一步跨上了阅兵台的栏杆,居高临下得第四次提起了弓箭。然而十分不幸的是,他松手的一瞬间,平地掀起一阵怪风,那支裹挟着千军万马之势的箭毫无悬念的跑偏了轨迹,擦着第二只坛子的边沿扎进了地里。

沙行望向一箭之地外的坛子阵,第一次感觉到了力不从心,心里默默叹口气,当真长江后浪推前浪。原先笼罩在他周身那层浓厚的倚老卖老的气场一时弱了许多,他拖着弓身手矫健地跳下来,双手一摊。

在看看别的主帅,基本都是惨不忍睹,沙行剩余三支,算是最少的。六帅干脆只射中了一只坛子,十分丢脸的侧过身站在一侧。

柳长洲跳下来,双手上下拍了拍,取过弓拉了拉弓弦,轻笑了一声,接着道:“诸位老前辈在射箭之前,至少应该先想想、多看看。一共八十一只坛子,我给了四十一支箭,为什么不能彼此协调一下?弓位这样给你们,就真的只能以行为单位来射么?为什么不考虑横排?横竖真的很重要?或者为什么不以九宫格为单位?”

他这一番话掷地有声的砸在地上,沙行明白了这个小将军的意思——他在暗示他们的思维已经完全僵死,没有任何新意,并且还隐晦的讽刺了他们这一干只做过帅没有做过将的老一代,缺乏一个彼此合作共赢的全局观念。

他张了张嘴,倒是想狡辩,奈何事实胜于雄辩。

待到坛子阵上重新挂满了空坛,柳长洲晃到阅兵台正中间立定,而后一次性搭上了三支箭,横向拉弓,似乎连片刻的功夫都等不了,甫一搭箭,便急不可耐得松手将箭送了出去。

那三支箭草莽至极,几乎是以蛮力撕破了无所不周之风,箭尖浸满了冰凉月色,一路呼啸着齐刷刷射进了第一横排的三只坛子上。操练场上一时静的鸦雀无声,随后,坛子阵上猛然爆发一阵接连不断的爆裂声响,九只坛子同时破成满地碎屑。

柳长洲高举弓箭示意场中的士兵重新挂上九只坛子,扭过头来,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歪着头,十分欠揍的道:“还有,我有做什么要求么?为什么都不约而同地去射坛子?”

从寒石山顶上飘来一朵乌云,居心不轨得靠近月亮企图进行一次吞噬举动,实地演绎了一出“天有不测风云”的戏码。

柳长洲掀起眼皮扫了一眼,不紧不慢的重新架上一支箭,微微觑起眼看了一会儿,赶着那片强行抢戏的乌云完全遮蔽月亮前,松开了拉弦的手。

仿佛有人用一张密不透风的黑色幔布拢在了操练场上方,浓稠的黑暗里人的听觉似乎分外敏感——从坛子阵的方向传来几声十分轻微的断裂声响,而后坛子落地的声音紧随其后,并没有任何碎片碰撞的声音。

一连串的动静滑过耳侧,月亮终于被放了出来,众人纷纷盯住了坛子阵,只见最中心的一竖排坛子都完好无损的跌落在雪地里,支架上只余了一排半截麻绳在风里飘荡。

柳长洲一箭扫断了九只坛子上系着的粗麻绳。

沙行僵立片刻,不服不行。大概还在碍于脸面,磨磨蹭蹭的挪过来,苍老浑浊的眼睛看向一侧地面,单腿下跪,庄严肃穆道:“末将沙行,参见柳将军,柳将军威武,我大庆之福。”

一时间,阅兵台上上下下稀里哗啦跪倒一大片:“将军威武!”

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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