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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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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他裹着陆含章拔地而起,一头扎进了那一丛群魔乱舞的手里。这一扎进来再次有了个新发现,整个花丛里有股十分奇特的味道,那种味道似曾相识,但又卡在嗓子眼里叫人说不出来。

从花丛里看外面的世界,发现也不过是一望无际的万里雪原、阴云密布的无边苍穹,样式单调,远没有人心和世道那样复杂。

不多时,营寨的方向传来了一阵巨大的号角声,震耳欲聋。西天的黑云隐隐有倾倒墨汁的迹象,衬托得远处的江北大营庄严肃穆的非同一般,如同一个手把斧钺的捍卫者,只是它的敌人似乎不是北狄,而是不受人意志控制的……

自然。

地白风色寒,雪花大如手。

辞旧迎新了。

第42章无愧于心

打仗是件物资和人力耗费巨大的事,并不是一件多牛逼的事。有道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决定胜负似乎只关乎一次战役,但为了这一场仗,要跟伺候爹妈似的伺候他们的时日可就长了。

士农工商四业里,士关乎一个国家的命脉,商则纯粹与金钱有关。一千万两绝不算一个小数目,陆含章说他给得起,他就真的褪去了一身儒雅的书卷气,日日流连于南来北往的商贾里。

他做的第一个决定,就是抑农扶商。他把商税压低到了原先的一半,与周围地区形成很明显的差别,这一个举动在一年之内为华容注入了三倍于原来的商业力量。执着于农业的人被迫劈成了两部分,一部分背井离乡,一部分弃农从商,于是在后来一年之内,华容彻底褪变成为江北一个四五线的商业中心。

大庆境内的商税由户部统一规定,单单华容少了一半,在衙门账户上必然会露馅儿。那另一半税,就是陆含章从赌业里抽出来的部分给补齐的。

他原来打算挑赌业来扶植不是没有原因的。华容地处偏远,物产稀少,单靠物钱交易要养得起一个东海营纯属痴人说梦。但世上还有一样东西,完全属于无成本交易,跟农业靠天吃饭不一样,这东西上不靠天下不靠地,更没有地域差异,有人就行,那就是——

声色犬马。

一年之内,四海赌坊在陆含章有意无意的扶植与保驾护航下,顺利由华容一个小馆子扩大成了整整一个市——四海赌市。整个赌市膨胀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程度,南来北往的行脚商多了,又连带着兴起了一连串副业,酒肉、银庄、妓馆。

眼下的华容彻底成了一个巨大的声色场,成了一个巨大的欲望场所,日日流连于街头巷尾的人,脸上挂着各式各样的表情,却全都离不开丑陋二字。四海赌市里浓缩了人所能看到的所有不堪入目的丑陋,它就像竹炭,吸引着天涯海角的欲望中人前来一掷千金,它见证了多少一夜赤贫与一夕腰缠万贯的转换。

只是……华容灯红酒绿的背后,不知掩盖了多少离人的泪与辛酸。

陆含章向来不是个缩手缩脚的人,饶是这样,他偶尔也会犹豫。

他有一日晨起洗漱,看到铜镜里的人那个模样时被吓了一跳——镜子里那人一双手也许是握惯了笔管与账簿,老下意识的屈起来形成一个握持的造型。也不知是不是他心里作祟,他感觉镜子里那人的衣带都是死气沉沉的垂在地上,没有了往日的飘逸出尘。那人的眼睛里都是晦暗不明,没有神采,似乎是见多了市面上那些你来我往的酒肉应酬,那原本清清凉凉的瞳孔上被人覆盖了一层蒙昧的薄膜,失去了任何光彩。

后来他干脆不看了,跟多年前见不得自己长白头发一样,找了块黑幔布,简单粗暴的把那镜子遮了起来。只是偶尔夜里休息时,耳边似乎都是四海赌市里那些哭哭笑笑的吵闹声,就连梦里都是大街上那些仅有过一面之缘的人——他现在连踏踏实实的睡个安稳觉都不能够了。

谢卿云是一个贴心小棉袄一样的存在,他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他们东家什么都没说过,每天每天如同往常一样,能抽出时间来就会陪淘气包谢一桐玩儿在一起。但他有几次曾经撞见过陆含章静夜独坐,向来滴酒不沾的人反常地从酒庄里拎回来一坛子酒,对月独酌,一坐就是一整夜。

他的东家原本是一个不问世事的茶楼老板,每天吃饱混天黑,因为心里装了一个人,才心甘情愿从自己那一亩三分地里走了出来,主动去牵那人的手。后来又爱屋及乌,帮那人养了半个江北大营。而眼下的情况是,他东家的心上人冲锋在前,光明磊落、顶天立地,而他的东家则隐居幕后,手上沾满了罪孽。他的东家不是什么狠心肠的人,他就是一个十分平凡的普通人,看到因为沾上赌瘾而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人,如何没有恻隐之心?

谢卿云少不更事的时候,看到陆含章这个模样,一定会替他抱不平。但他做掌柜做了这么多年,从一个茶楼大柜做到濠上掌柜,到现在做四味酒坊的老板,在一日一日的应酬中懂得了什么叫做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的事做多了,反躬自问的时候,只能求一个无愧于心了。

他什么都没说,说什么都只能给陆含章添堵。这个秉性里始终是忠厚占上风的管家便去寺庙里求了串佛珠,放在了陆含章的书桌上。就像多年前那些成山的核桃一样,这个自始至终都不离不弃的管家总在以一种护犊子的姿态,长年如一日的守在陆含章的身边。

陆含章笑笑,他就知道肯定瞒不过谢卿云。

朱点衣曾经当着他的面指责他这一举叫草菅人命,并不是空穴来风。声色场里,虚情假意多了,难免会横生各类诉讼案件,短短一年内,华容的衙门里接到的大大小小的官司不下千起,鸡鸣狗盗之辈似乎迎来了可供他们花枝招展的美好春天,一个个都跟小鬼一样从地缝里钻了出来,游走在华容的街头巷陌。

这直接导致刚把瞻老头接回来的郑玄歌回到华容,连口气儿都没喘平,就连轴转似的开始接手各种令人哭笑不得的利益纠纷、人命官司。

第二年开春,陆含章一次性清点了一番藩司里的进账,这才松了口气,因为这一年光怪陆离的日子过去,他至少养得起多半个东海营了。利用人性的弱势这一招来赢取暴利的办法不合道义,但这种办法为陆含章争取到了一个得天独厚的优势——他在不知不觉中操纵了几乎半个大庆的钱财流向,也为下一步计划造足了气势。

陆含章的第二步,就是打压赌业,扶植实业。声色如同梦幻,靠它只能赢得一时之利,虚浮如同泡沫,长久不了。

也许是良心备受煎熬,他急于摆脱这种谴责,导致他在斟酌对策时就没考虑到“赌市里的亡命徒”这个因素,他只简单粗暴的派人在大街小巷贴满了泄密图,给被他一手扶起来的四海赌市来了个赶尽杀绝式的釜底抽薪。

所谓泄密图不是别的,正是四海赌市里所有表面简简单单实则内里另有乾坤的赌桌的机关图。最终下场就是,四海赌市被一群乌合之众砸了个一干二净,以一种十分血腥暴力的下场匆匆谢幕。

陆含章在华容的一番动静不能算小,随便一个人捅进京城,就能叫他死上千百回。但他到现在都还活蹦乱跳的,是因为从成果上来看,他几乎挑不出错来。华容藩司连年拆东墙补西墙的窘境早已是昨日黄花,按时上缴户部的银子分文不少,最重要的是,陆含章一路用雪花银铺路,在那些狗屁本事都没有、专爱背后给人穿小鞋的官儿打小报告前,用钱堵上了他们的嘴。

对于一夜暴起又一夜销声匿迹的四海赌市……

“婊/子无情,戏子无义”这句话突然冒上来时,把陆含章刺激的简直要鼻血横流了。他仔细想了想,发现还真是这样,这种拔屌就走的薄情郎行径一时令他十分无语,叫他离开衙门回家的路上就没注意到他被人吊尾了。

几个人从不同的方向包抄过来,将他堵在了一个已经荒废许久的小院子里。那几个人都是身宽体胖的壮汉,个个蒙面,属于一个指头就能把他捏扁的一类人。

陆含章也不知心有多大,他一个弱鸡一类的人,手上没弦没弹弓也没长弓,脸上的表情反倒比在场一众土匪都要自在,他还十分有心情的和为首那人打招呼:“哟,四海的老板,好久不见了。”

为首那人既然被当面撞破,也不做伪装了,抬手扯了自己的面罩,笑吟吟道:“陆大人好手段,卸磨杀驴这一招当真高明。”他说着,便从脚下的靴子里抽出了一把匕首,直接拔出了鞘,将刀子扔在了陆含章的脚底下,接着道:“别的不提,从四海的账面上都能看出来,陆大人‘赢十抽一,输十补半’这一招为衙门充实了足足有九百万两雪花银,只是陆大人决定要废掉四海前,能不能先给鄙人打声招呼?这么一声不吭的就把四海砸了个稀烂……既然陆大人无情,就休怪我无义了。”

陆含章淡淡扫了眼墙头,彻底撕破了面皮,冷冰冰道:“确属陆某考虑不周,没能将四海的老板一并砸个稀烂,给自己惹来这么一个大/麻烦,还不算考虑不周吗?”

四海那老板一愣,跟个受虐狂似的反倒笑的更开怀了。他十分浮夸的拍了拍巴掌,赞赏道:“‘困兽犹斗’,死到临头的人都特别嘴硬,我欣赏你。我倒要看看……你还能硬气几时?四海黄了,我有的是时间陪你玩儿,总之今天只有一个下场,就是你死我活。”

陆含章俯身捡起地上的匕首,在右手上转了一圈,调转刀尖冲向自己心口,掀起眼皮,在眼角攒了一把犀利的冰凉,一字一顿道:“那你知不知道在这世上,有一种疫病是靠人血蔓延的?”

话音刚落,他就十分突兀地将那把匕首捅进了自己心口,有几滴血溅到了他的脸上,他也毫不在意,握着那柄匕首往前走了几步,撑着一口气,冷冷道:“恐怕你来找我最根本的目的,应该不是死前拉我做个垫背的。你在银庄里还有那么多钱,家里三妻四妾燕肥环瘦,你舍得死?反倒是我,染上疫病本身已无药可救,临死前还能多拉几个人,死都不孤单了。”

随后,他咬紧牙关,十分不把自己当回事儿地将那匕首猛地拔了出来,胸口的血霎时涌了出来,濡湿了陆含章半身长袍,叫他成了半个血人。也许是牙关咬得太紧,抿紧的嘴角处出现一丝细细的红痕,衬得苍白的嘴唇越发浅淡。即便这样了,他仿佛还十分嚣张,挑着嘴角,犹如从炼狱里爬上来的恶鬼,挣扎着往前走了几步,而后松开了手,匕首落地。

他半身是血,半身银白,这两种单纯的颜色彼此挂靠在一起,竟然多了几分叫人胆寒的压迫感。而他那一头白发极具欺骗性,竟然真的叫那四海的受虐狂老板相信了他身染疫病的谎话,几不可察的往后退了几步,最后只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疯子!怎样都是不得好死!”

几个人才纷纷跳墙离开了。

陆含章缓缓的舒了口气,往后退了几步,沿着墙壁滑了下去,喘了口气,居然还能笑出来,对着虚空说道:“朱姑娘,戏演完了,出来吧。”

朱点衣从他身后的墙头跳了进来,面无表情的居高临下道:“你这样子,柳长洲那神经病知道吗?”

陆含章捂着伤口,闭上眼睛往后靠在墙上,喉结突出的更明显了。就听他气如游丝道:“所以能先别废话了吗?我是右位心不假,那也撑不住一下子丢失这么多血,我会昏迷的。”

朱点衣若有所思道:“你方才是故意的对不对?你在赎罪。整个华容因为你的这个计划,乌烟瘴气的不像话,你心有愧疚是不是?”

陆含章没回话,细密的眼睫毛上下微微颤了一下,才缓缓笑开,说:“那神经病要是知道华容眼下这模样是我一手造成的,会亲自捅我一下的。所以朱姑娘就别在那站着了,先给我疗伤行不行?要不然他会把你捅了的。”

他觉得自己真傻透了,方才脑子一热,就有些想不开,那个“赎罪”的念头一闪而过,竟然真的就把那刀子送了进去,只保留了几分理智,知道自己心位偏右,下手时稍稍往左歪了一些。这么一捅完了才有了一番计较,才清醒过来他这样子对现状压根儿于事无补,并且华容要回到正途来,还只能靠他。

但十分诡异的是,他那十分不计后果的一刀子下去,竟然真的叫他那在胸口郁结了一年之久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浊气呼出来了七七八八。

毕竟有些事情,不是仅仅靠“无愧于心”四个字就可以一笔勾销的。

朱点衣方才就躲在墙头往院子里看,她本来也想叫他吃点儿苦头,没想到这人反倒自己捅了自己一下,用“血液传播疫病”这种表面看上去有点儿意思、实际上狗屁不通的话把几个蠢货吓跑了。

她现在听他这样讲,起先对陆含章那点儿微末的偏见也消失得七七八八,面色稍霁,才哼了一声,霸气十足地道:“借他三个胆子,我看他敢。”

陆含章心里叹口气,暗道这姑娘也不过仗着柳长洲眼下人不在这里、逞逞口舌罢了。柳长洲上个月的书信里才说过,年底要去刚成立一半的东海营查看一番,回来的时候绕道华容来看看他,这么看来,到时候又少不了好一顿解释了。

他顺从的解开自己衣带,露出那个刚刚出炉的新鲜伤口,说:“朱姑娘,你说我的毒已经深入骨髓了是不是?那你看,有没有‘换髓’这一说?”

朱点衣手下不停,飞快的点他几大要穴止血,头也不抬的道:“有。东瀛人的医术里有‘换髓’的说法,他们认为人体如同一个可拆分的工件,哪一部分坏掉了直接换个新的就可以,或者直接扔掉也行。比如独臂的人缺一条胳膊也可以活得很好,只要脑袋和心在的人都能活得很好……”

她这么一说下来简直要不停气儿,把陆含章听得十分无语。他挑了个合适的时机挤进一句话:“经过换髓之术的人,生还的几率大不大?”

朱点衣手下一顿,向后跪坐在自己脚跟上,言简意赅道:“……九死一生。”

陆含章抬起头来,看向前方,点点头,淡淡道:“这样子,等过些日子……”

朱点衣打断他:“倘若是那样的话,你会是我第一例换髓之术的实施对象。我只在古书上见过这样的记载,书上写的九死一生,指的并不是成功与失败,而是能把人折磨到死的一种疼。麻沸散你总该知道吧,那也不济事。”

她打了个比方,说:“生生把你的骨髓抽出来那种疼,就跟把你扔进火堆里活活烧死那种疼一个程度。”

陆含章闻言,“嘶”了一声,牙疼的道:“跟女人生孩子一样疼呗?”

朱点衣囧囧有神地看过来,虎着脸道:“你生过?”

陆含章一咳,拉扯着胸口的伤有种撕心裂肺一样的疼,眼角有生理性泪水滚下来,形容十分狼狈。他随意抹了一把,讪笑道:“……怎么可能,我可怕疼了,蚊子叮我一下我都恨不得追杀它全家……”

有惊无险的回到家里,他这副鬼模样把谢卿云吓得魂飞魄散,陆含章晃了晃手腕上的佛珠,笑笑,安慰他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桌子上照例放了本月柳长洲的家书,那上面的字如旧散乱,不过怎么看怎么别扭,似乎是被写信人故意恶搞着用左手写出来的,歪歪扭扭,丑出了历史新高度。

他一目十行的看完,心里松口气的同时有股淡淡的失落——柳长洲信上说,行程临时有变,他会直接返回江北大营,叫他不要等了。

谢一桐眼眶红的跟兔子一样,扒着墙角不肯走,扁着嘴那小模样老委屈了,仿佛被捅的人是自己似的。陆含章失笑,勾勾手指把他叫到跟前,指指自己那半身血,一本正经道:“这就叫做浴血鏖战。一桐,大哥今天教给你一个十分扯淡的道理,它叫做‘代价’。你想得到的越多,你要为之付出的代价就越大。”

他指了指屋顶,少见的多了几分长者的气度,气定神闲道:“这世上,只有天给你的东西没有成本可言,比如相貌、天赋;其余的,要么就别惦记,要么……自己去争。”

谢一桐十分艰难的把自己眼泪憋回去,点点头,小心翼翼的避开他的伤口抱了抱他,软软道:“大哥我今天和你睡可以吗?”

陆含章在他脑门儿顶拍了一下,暗许了这个小小的请求。他十分无奈的笑了一下,道:“哎,白讲了。”

门外的谢卿云撵着行将远离的朱点衣的衣角追了上去,说:“朱姑娘,我们东家的伤,还有那毒……”

第43章冷箭难防

东海营经过一年的筹备已经初具雏形,全营共有八千人,战船十六艘,分为四个营,在东海一带开阔的海面上排列成一个斜形放置的正方形。起初确实是安排了一万人的配备,但计划赶不上变化,一万人开拔来到东海,一上船先晕下来几千人,日日训练、淘汰、挑选,才鸡蛋里挑骨头似的留下了八千人。

柳长洲站在临海岸最近的一艘战船的船头上四下眺望,看着排场不小的整个船阵,也许是有了底气,觉得起初海天一线处那些蕴藏在未知领域的威胁散去了一半。

他将东海营唯一的印信郑重其事地交给韩晓,说:“樗里将军泉下有知,也许该瞑目了吧。”

他举起手来前后回了一下,站在高处的通信兵立刻挥动旗帜,十六艘船上的八千士卒迅速集结成列,在甲板上排列成了几个方阵。

由于东海营要时刻掩人耳目,它诞生的第一天并没有任何的号角长鸣。矗立在甲板上的八千子弟兵肃穆而立,动作一划的往波浪翻滚的海水里扔了枚身份标识牌,用这种默默无言的举动表达了一个意思——

捐躯赴国难,视死当如归。

柳长洲长长地舒了口气,先前那种“满目山河空念远”的苍凉无力感都灰飞烟灭。

他刚打算走回船舱,忽听得背后一声及其轻微的异响。那声响极其短促,很快就被浪花翻滚的声音给掩盖了过去,四周的士兵都满目悲壮,似乎没有人留意到这个细节。也许是出于武者的直觉,他下意识的侧过了身体,同时往声源处飞了一枚弯月刀。结果他这一侧身,一种前所未见的细钩裹着风的弧度扎进了他的右臂,恰好是与心脏齐高的位置。

船上一片哗然——东海营成立的第一天,主将遇刺。

变故发生得太突然,柳长洲周围的一干老帅似乎是没反应过来,一个个都下意识地往前迈了一步,抬起了一只手,营造了一个同手同脚齐步走的造型。柳长洲视线四下扫了一圈,轻飘飘地笑了一声,慢条斯理道:“慌什么慌?”

不一会儿,几个士兵反扭着一个人的胳膊给推了出来。那人是个叫人一转身就会忘掉的小人物,被人在膝窝处踹了一脚,窝窝囊囊地滚在了柳长洲的脚底下。他抬起头看过来的表情却十分悠哉,带着一种完成使命的轻松,死到临头还颇为得意,看着柳长洲的眼神里都是不屑。

柳长洲胳臂上挂着个奇丑无比的弯钩,颇有闲情逸致的蹲下来,反手抽出了一个士兵的佩刀,用刀柄托着那人下巴,淡淡道:“哪个王八蛋派你来的?”但他手下的动作却与这一问极其南辕北辙,仿佛就没指望能从这人嘴里听到什么干货似的,一把扼住了那人咽喉开始发力。

那人脸上的表情自始至终都带着一种奇怪的笑,似乎胸有成竹似的,非但没有半分痛苦神色,唇角笑容的弧度都不曾变过丝毫,还在柳长洲手掌的桎梏下用口型说了几个字:“我北狄要……卷土……重来了。”

没一会儿那人就断了气儿。但还没等到柳长洲直起身来,那人还没发冷变凉的尸体居然开始一点一点溶化,先头颅后四肢,最后到躯干。溶化留下来的痕迹竟然是黑色的,仿佛之前这人就不是肉做的,“毁尸灭迹”的即视感十分强。

然后比这更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从那人破了洞的胃囊里突然间飞出来一群黑黢黢的虫子,极小无比,甫一见到光,一个个扇动翅膀往西北的方向而去,速度极快,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甲板上只留下了一滩无法辨别的黑色液体,似乎是被人刚抛洒过一层化尸粉。

所有的答案似乎都集中在了柳长洲胳臂上那个奇形怪状的弯钩上。他面无表情的拔下那个丑八怪,翻来覆去的企图找到只言片语得到某些信息,然而那枚钩子上光溜溜的什么都没有。

方秉笔训练有素地给他包扎,眉心微皱,口唇微掀,低声道:“是京城里那人下的手,还是另有其人?”

柳长洲在他手上画了个叉,掀起眼皮看向西北方向,漫不经心道:“不是宗仪,江北营里我已经把所有的棋子都调开了,而且宗仪会找人监视我,也绝不会这么稀里糊涂地背后放冷箭。方才那人的目的明显不是为了弄死我,你没见他的口型么?所以……”

方秉笔:“所以什么?”

柳长洲偏过头看了看自己的胳膊,冷笑道:“江北营出鞘的时候到了。”

一行人倍道兼程返回江北大营没过几天,又一个消息仿佛插上了翅膀似的飞遍了大江南北——北狄的圣女不日便将远嫁东瀛。

第18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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