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后良妃作者:戚华素
第10节
“你就是楚氏?”贵妃直接忽略了夏云景,也没管赵怡,反是直接问起了楚窈。贵妃略顺了顺气,又补充道,“你是哪家的淑女?我怎么从未见过?”
楚窈如今算是明白,什么叫做祸从口出,这面前摆着一个,想看不见,也不行啊。楚窈偷偷看了夏云景一眼,脸色果然难看极了,手也握成了拳,关节处因用力而发白,心里一惊,不由谨慎答道,“回母妃,妾是黎国冯氏女,因母亲感念不能常承欢于外祖膝下,便将妾送到南地外祖家,故妾长随母姓。”
“如此说来,你倒是常年住在我大夏的黎国女子了,”贵妃来了兴趣,“且抬起头来,叫我看看。”
楚窈欠身一礼,缓缓抬头,把目光定在贵妃唇下之处,并不直视贵妃的眼睛。
“嗯,倒是个知礼的,果然是我大夏长大的女儿,自有一股大夏闺阁女儿的气质,”贵妃说话间,自有一种身为大夏人的优越自得,或许是楚窈得了她的眼缘,对楚窈的态度也好了不少,“听说卫王进京的日子,一直是你在照顾世子,打点府中上下?”
“回母妃,正是呢,”楚窈见贵妃欢喜标准的大夏闺阁女儿,便不由得控制着自己行为举止越发温柔,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像是精心教养出来的,偶尔粲然一笑,带着些娇憨出来,也叫人喜欢。再多答了几句话,楚窈就已经能走到贵妃身边,与她一道了。
楚窈见贵妃脸色好多了,便进言道,“母妃可用过了早饭?正好殿下也还不曾用过,不如一块儿用?也叫妾与夫人一块儿服侍您们一回。”
赵怡听了这话,就下意识的看向夏云景,见他脸上神色难辨,不由在心里嗤笑一声,也凑上前去,对贵妃笑道,“正是呢,如今也叫媳妇等来服侍母妃一回。”
如此哄着,贵妃也转身回了屋里,赵怡楚窈两个一齐动手,替贵妃梳了个随云髻,又装点了各类繁复的浅色花饰,夏云景随后进来,亲眼见了赵怡给贵妃描眉,楚窈服侍贵妃匀胭脂。
贵妃从镜子里见了夏云景,又有赵怡楚窈在身边忙碌,突然叹道,“昔年我儿与媳妇等也是如此服侍于我,又有孙儿承欢,如今竟是物是人非……”
楚窈手一抖,险些把胭脂摔了,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夏云景,便把胭脂搁回了桌上,垂首侍立,与赵怡站在一处。
“都是孤的不是,竟累得娘娘心情不好,也是孤的罪过,”夏云景脸上虽是笑着的,但口中说的话,却并不比贵妃好听多少去,这会子,连母妃也不叫了,只说是娘娘。
贵妃手一颤,咬牙道,“你的罪过?你如今是太子,即将登基做帝王,哪里来的罪过。”
“孤有什么罪过,娘娘不是最清楚吗,每日里口口声声说是孤弑父杀兄……哼,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娘娘果然高明,只可惜世人皆知孤乃先帝亲赞纯孝,又友爱兄弟,善待长兄遗孤,娘娘这捕风捉影之说,纯属荒谬。”
“都说空穴来风,但没有空穴却未必来风,孤听得有人在宫中散播流言,只说娘娘过失,叫长兄无地自容,方才自尽,不知道娘娘……”
“滚,都给本宫滚,”贵妃不等夏云景说完,就像发了疯似的,将妆台上的东西一并扫到了地上,楚窈因离得近些,还险些被碎瓷溅到,好在赵怡在身边,拉了她一把。
“娘娘今日身子不适,孤明日再来。”夏云景说完,也不等贵妃反应,就笑着走了出去。
赵怡楚窈对视一眼,便也向贵妃告辞出去,等出来时,那周姑姑已早没了身影。
☆、第五十八章
楚窈赵怡两个默不作声的回了住处,只叫紫烟几个上了茶来,便不叫她们在身边伺候,只在外头守着。这一路上楚窈反复回想着方才的事情,总觉得有一二不明,不免求助于赵怡。
“方才我倒还不觉得什么,只回来时候仔细想想,又觉得他这脾气也来得太古怪了些,这样大的气性……倒不像是平日的他了。”楚窈话里头的他是谁,两人都是明白的,便敛去了名字,也叫别人听不明白。
赵怡这边才卸了头上银凤、耳上坠子,就听见楚窈问了这个。赵怡挑了挑眉毛,对着楚窈指了指发髻上的钗环,便不再动作,也不开口,就像是在等着什么似的。
楚窈原是歪在榻上的,如今见了赵怡动作,不由烟波一横,却又很快笑开了,赤着脚从榻上下来,也没穿鞋,径直走到赵怡身边,身子一歪,竟是直接坐到了赵怡腿上,又用一只手圈着赵怡的脖子,稳定了身形,另一只手才伸出去摘赵怡的其他发饰,口中还道,“想叫我服侍你,早说也就是了,偏要趁着这机会来交换,也不知道是同谁学了来,竟也爱这般使坏。”
赵怡一手揽着楚窈的腰,一手把楚窈的双腿从下头揽起,一同搁在一边的小绣墩上,不至于悬空着难受,做完了这,赵怡才有了空闲来回楚窈的话,“若是真论起来,可不是同你学的吗。”
楚窈瞪了赵怡一眼,伸手解了她头发,口气却不大好,但也没反驳,“你还不快说,总爱来吊我的胃口。”
赵怡本就没用浓妆,如今披散着头发,倒显得更柔和了些,她也伸手去摘楚窈头上的发饰,慢慢道,“这事儿,可说来话长了。”
楚窈一边配合赵怡动作,一边道,“既是说来话长,那就长话短说便是。”
赵怡只摘完了楚窈身上饰品,便收了手,没把发式也打散了,将就着现在的姿势,把楚窈抱了起来,楚窈惊呼一声,不由把另一只手也伸上去,一块儿圈住了赵怡的脖子。赵怡见状反笑了起来,低下头,亲了亲楚窈的嘴角,才把楚窈抱到了床边,放了上去,“往里头去些,我也要上来哩。”
楚窈瞪了赵怡一眼,“青天白日的,不去做事,反想着歇歇。”
“日日都是那样多的事情,便歇上一歇,又有何妨?何况今日出了那样的事情,他也没得空来寻咱们的,”赵怡倒有些满不在乎,脱了鞋袜,又去了外裳,转眼见了楚窈一只手撑着脑袋正在看她,便笑着朝楚窈扑了过去,把楚窈压在下头,去解楚窈的腰带。
楚窈伸手去推赵怡,却不能成,毕竟是力气的差距,何况楚窈也没真心想着要把赵怡推开,不过意思意思一回,也就随赵怡去了,谁曾想,这一撒手,再静下来时,楚窈已经是香腮着粉,微汗湿鬓,气若娇兰。
楚窈身上外裳被赵怡剥了个干净,就连亵衣都不大齐整了,半露出里头雪白带粉的皮肤,原没打散的发饰,早乱的不成样子,楚窈见赵怡眸色越来越深,忙伸手拉了一边叠好的被子把自己盖了,再喘了两口气,才瞪着笑得像偷了腥的猫似的的赵怡,“也不看看如今是什么时候,偏你还来招惹。”
赵怡慢条斯理的拢了拢自己的头发,躺到楚窈身边,“什么时候?青天白日嘛,”赵怡说这话时,脸上带着些痞气,就像是营里那积年的老油条子,挂着好看,又叫人觉得欠揍的笑,叫人又是喜欢,又是恨得牙痒痒的。
显然赵怡也是知道自己的,但她更懂楚窈,就赶在楚窈彻底恼了的前一瞬,她开口道,“当年他年纪还小,仍在宫里的时候……”赵怡看了楚窈一眼,就知道她已经沉下心来,听自己‘讲古’了,不过这要给喜欢的人,讲别人幼时的事情,还真叫赵怡欢喜不起来,更何况,这人还听得认真,更何况,那个别人还是夏云景。赵怡不由在心里头暗暗鼓了口气,迟早要楚窈只愿意听自己的才行。
赵怡继续道,“当年她年纪还小,仍在宫里时候,就是宫里头的小霸王,今天恰了皇后养的牡丹,明天捞了御花园里的锦鲤,后天和别家王侯的世子金孙打了一架,若要治,也好治,打一顿也就是了,偏偏他母亲眼里头只有皇长子,他渴了累了倦了困了,顶多在没哥哥的时候能被问上一两回,哥哥来了,也就听不见了。他父亲眼里头有无数个儿子,每每听见的,都是人家告的黑状,也就没心情理会他了。”
楚窈眨眨眼睛,“他不会是为了叫先帝和贵妃注意,才这样的吧。”
“可不是吗,”赵怡挑了挑眉毛,又道,“当年我才进宫,也和他打了一架呢,不过是他被我压着打罢了。”
赵怡这口气,平铺直叙,也没得半点感情,偏偏楚窈就觉得赵怡是在向自己彰显,看,夏云景再是个小霸王又怎么,小时候我就把他揍了一顿呢。这样想着,楚窈就有些想笑,忽然想到什么,脸上神色便化作了戏谑,“你打了他,可被罚了?”
赵怡脸色一僵,只道,“我可是被先帝赏了,贵妃还安抚了我好一通呢。”
赵怡说完,忙接了方才的话,打定主意不叫楚窈再就这个话题继续问下去,“约摸是叫我打醒了,从那以后,夏云景就不大爱胡闹了,反而爱上了学武,自幼就定了志向,要领兵打仗,带军出征,小小年纪就想着要把胡人都杀了,把黎国归入大夏。因着他表现得越来越好,先帝也就越来越喜欢他了,贵妃也开始看重他,那也是他自出生以来,过得最顺心的日子。”
“后来定是出了什么事吧,”楚窈肯定的道。
“正是呢,”赵怡点点头,“当年前卫王独子进京,与他相交甚笃,却在一回和皇长子与太子不和的事情里,被误杀了,这事情可不得了,先帝自来宠爱太子,这事情自然和太子不能扯上关系,皇长子是贵妃的掌中宝,心头肉,自然是要护着的,因而他被皇后推出去当替罪羊,先帝和贵妃都没说什么,反倒是卫王,知道事情的真相,却不能和主谋算账,也没迁怒于他,还拒绝了先帝要过继他给卫王当孩子的旨意。”
“原来他这卫王之位竟是这样来的,”楚窈只听着赵怡述说,就有些心惊于其中算计了,更何况是夏云景,原没他什么事情,却偏偏被推了出去,当做替罪羔羊,处于风口浪尖,被人责骂,而至亲之人,却为了其他人,选择无视他的苦楚。也难怪夏云景如今,与日后的所作所为了。楚窈想了想,又道,“这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
赵怡点了点头,“不过是面上的事情,你只听听也就是了,内里,也只会比这更为不堪。”
“因着这事儿拦着,太子与皇长子都恨不能夏云景离得远远的,他也就被放逐去了卫地,那卫王死了独子,很快死在了一场战事里,他也就成了卫王,一连多年,从没回过南地。”
“而后他求取我做了王妃,先帝允了,他本以为这是一个信号,一个回转的信号,可惜一连数年,竟然等来了贵妃早就给他下了奇药的消息。虽然不是谋害性命,但世人讲求多子多福,一辈子只有一个儿子,这可是连普通男子都未必能忍下的事情呢。如果这个儿子夭折了,岂不是绝后了?”赵怡说这话时,是带着些怜悯的情绪在里头的,但她很快收敛了,继续道,“从先帝死后,皇长子自杀,贵妃曾有一段时间闹得很凶,指责他“弑父杀兄”和“不孝”,如此种种,累积起来,夏云景曾有多希望得到贵妃的关注,现在和贵妃的隔阂就有多深……”
楚窈闻言,眼皮一颤,“那时候,他才允诺了我,在他的后宫里,我不必遮掩,也不必畏惧旁人的言语刀剑,偏偏那周姑姑就代表着贵妃来说,是因为欢喜我与文渊回来,方睡得迟了。”
“正是,”赵怡看着帐顶,“这话本没什么,不过是对你的好奇,对即将见了文渊的欢喜,但贵妃对他一向没得好脸色,又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不过是贵妃明知道他日日要前去拜见,故特意叫他在外头等着,想叫他失了脸面的伎俩罢了,后宫里的女人,惯用的手段,也就是那几样,拖上一两个时辰,也是常事。”
“竟是如此……”楚窈轻声道,“难怪那周姑姑不过是顺手拿了我和文渊作伐子,他竟这样恼怒,想来也是有为他自己出一出怒气的意思,不过一时间假戏真做,倒像是如何欢喜我似的,”楚窈又想了想,“只是他这样恼怒,应当还有一层缘故。”
“什么缘故?”赵怡问道。
“自然是文渊,”楚窈偏头看向赵怡,“除了他自己被甩了脸面,他今日也不曾带了文渊过去,虽说是文渊尚小,没什么精神,要将养将养,但想来,他也是怕贵妃狠心之下,对文渊做出什么事来,一旦文渊没了,他就只能把到手的皇位传给别人,是先太子的儿子还是皇长子的儿子,可不都有着显而易见的天然优势吗。故而今日那周姑姑提了文渊,也是叫他以为,是贵妃想要对文渊做些什么的信号,不然,一个不喜欢,甚至讨厌的儿子后院的侧妃与嫡子的到来,怎会叫贵妃‘欢喜’得不能成眠呢?”
“还是你更懂他些,我就想不到这一层上去呢,”赵怡不禁叹道。
楚窈贴赵怡近了些,“不过是个猜想,也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呢,倒是今日,我才知道,你对他竟也有如此复杂的感情呢,”楚窈想了想,又道,“偏偏听了你的话,我也生不出旁的意思来,若不是你我想好好活着,不至于像上辈子那样早早死了,连家族也没了,想来你也是舍不得对他出手的。”
楚窈一时又轻声对赵怡道,“夫人辛苦了,日后,我同你一块儿,便是有什么报应,也一块儿但这便是。”
赵怡把脸埋进楚窈肩窝处,许久才出了声,“可不是报应吗,报应你日后同我一块儿,再不能想着别人。”
☆、第五十九章
赵怡说是能好好歇上一会儿,但其实也有不少事情正等着她去做,这边耽搁了一时半刻的,就得用旁的时候来补足了,不过赵怡也不在意。更何况,如今来了楚窈,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忙得脚不沾地了。
松快了一日,第二日一大早,楚窈便被请到了赵怡处,一主外务,一管内账,倒也相得益彰,叫夏云景十分满意。这一回,直忙到了夏云景登基之后,大封完后宫,才算是上了正轨,有了歇息的时候。
赵怡仍是皇后,能着正红,礼服也多成了玄色,彰显着正妻地位,而楚窈的封号,却不是元妃了。
夏云景登基之后,等着用冯家在黎国背后捅刀子,好趁着黎国撘不出手来,内忧外患之时,一举灭了黎国,又觉得楚风甚是趁手,又好掌控,便没想着飞鸟尽良弓藏的事儿,只等着以后继续培养培养,等掌控不住了再说。种种相加,便没把楚窈往元妃这个封号上头放,而是在犹豫一阵之后,正式把楚窈以楚风亲妹、楚家外孙女的身份封做了淑妃。淑妃虽是从八妃之首,但比之元妃,不止是地位差了半级,且意义也是天差地别,毕竟元,本是第一的意思。对此,楚窈倒是不大在乎,若说是在乎,楚窈倒是更在乎夏云景对外宣布的自己的身份,和淑妃的封号。
淑德惠庄四妃在八妃封号中为前四位,且一向是有身份的贵女方能居之,再往上,能做到贵妃、甚至是皇后的备选。而元妃,则是孤身的寒门妃子所能做到的顶级了,其下珍柔静丽四妃也多是寒门或是高门庶女出身。五妃之中,因元妃须得是潜邸时就有的、出身不高侧妃,故而鲜有,寒门便皆以珍妃封号为尊。故而比起意义重大,事实上却处处受到掣肘,说不得什么时候被推出去当靶子的没有根基的元妃,还是淑妃这个封号更合心意些,
如今楚窈做了淑妃,便是夏云景正式将她以贵女而非寒门的身份摆到了台面上,因着这个,朝堂上头的各类消息她也能隐约知道那么半分,不会两眼一抹黑,也能光明正大的和楚妈妈、楚风等人联系,或赐下赏赐。
如今册封之后,赵怡楚窈两个都已经有了新的住处,赵怡是住在历代皇后所居的凤仪宫,楚窈则是住在历代第一宠妃所住的来仪宫,两宫与帝王所居的紫宸宫距离相当,但却是在两条完全不同的路上,便好似皇后与真爱妃子的天然对立,不能相容,叫人不由好笑。
虽说是不同路,但来仪宫与凤仪宫隔了一个大湖,遥遥相望。湖中有一岛,岛上有亭台水榭,可从假山回廊过去,也可乘小舟走水路而去。春秋冬日,湖上常会弥漫起大雾,将这相隔的两座宫殿衬得影影绰绰的,如同仙境。这情景不论见几次,都足以叫人惊叹不已。
如今赵怡楚窈正乘着小船,在湖上赏着小荷新叶,恰逢这日时辰尚早,湖上雾气未散,约莫有些凉意,楚窈不禁拢了拢临行前易娘递过来的披风,回首望了望税务中的来仪宫,又不由看向凤仪宫,两相比较,方对赵怡道,“都说自古皇后和宠妃是冤家,这从不走同一条道儿就是明证。可偏偏要把宫殿修得隔湖相望,都是一般景致,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还能为了什么,”赵怡浅酌了一口茶水,淡然道,“相思而已。”
楚窈听了这话,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又见赵怡一脸正色的样子,赵怡便也真开始考虑起了这话的可行性,“莫不是她两个想着距离产生美感吧,”楚窈说着,又看了两眼,“倒也不是没这个可能,从凤仪宫看来仪宫与从来仪宫看凤仪宫,样子都差不多,都是影影绰绰的,像是人间仙境。”
楚窈说完,又道,“不过这布置也不过只能造就两个极端罢了。”
“一个更亲密,一个更想去肖想自己没有的东西?”赵怡极默契的顺着楚窈的话往底下答道。
“然也,”楚窈拍手道,“皇后大多无宠,宠妃大多想做皇后,这能做到更亲密的,约莫也只你我两个了。”
楚窈话音刚落,就听见水声响动,“啊呀,”楚窈叫了一声,又指着声源处道,“想不到那鱼儿竟不怕人哩。”
赵怡放下茶盏,若有所思的坐到楚窈身边,“这鱼被人养的久了,一应吃食俱都是人给的,又没得争抢,也不必小心天敌捕杀,自然也就懈怠下来了,偶有动作,也像是与人嬉戏,并没得什么。”
“可这久而久之,也就只能如此,被当做观赏的鱼儿,便是有一日,被人抓了去,只怕也蹦跶不起什么水花了,”楚窈说这话时,脸上神色倒有些遗憾,驯养后的动物,总没有野惯了的来的有灵性,“若能寻了它的天敌来养,有了威胁,方才能活泼起来呢,只可惜,这是宫里头,这些鱼儿,倒也是难得不用考虑的快活了,想来也是不错的,”楚窈语罢回头,看见赵怡脸上神色,本要再出口的话,也咽了下去,只默默地坐在一旁,尽力不去打扰赵怡。
“娘子,”良久,赵怡突然喊了楚窈一声。
“嗯?”楚窈本正伸手去掐荷叶,如今听见赵怡喊,不由偏了偏头,“怎么了?”
赵怡见状突然笑了,“娘子可听过温水煮青蛙的故事?”
“自然,”楚窈道,“有农夫把青蛙放到滚烫的热水里头煮,青蛙却一下便跳出了锅,得以逃生,但若是从冷水开始煮,初时那青蛙还能畅快的在水里头游,而后等到水温渐起,青蛙觉得不对时,却已经无力再逃生了,”楚窈静了静,道,“谁被你盯上了?还要用温水煮青蛙这样的法子。”
赵怡闻言一笑,只对楚窈道,“天机不可泄露。”
楚窈闻言,不禁瞪了赵怡一眼,但也知道,这里实在不是什么说秘密的地方,因而没有细究,心里头只想着,赵怡定然会告诉自己的,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果然,赵怡上岸之后,对楚窈道,“这御花园里姹紫嫣红,却只得你我二人观赏,实在可惜,很该寻些性子良善的人来。”
楚窈闻言,和赵怡含笑对视一眼,点了点头,“正是呢,”又道,“昨日有人说是太后娘娘病了,正好今个儿得空,不如咱们一块去看看?”
“正该如此呢,”赵怡点了点头,“圣人国事繁忙,我们很该多去太后处走走的。”
赵怡楚窈两个打定了注意,便各自回去装扮打点起来,花影见状有些不大明白,便问道,“娘娘方才与皇后娘娘所言,奴婢听着倒像是要选新人进来?”
“你不明白了?”楚窈挑了挑眉,见花影涨红了脸,颇有几分不好意思的点点头,方才拍了拍她的手,“你只看着也就是了,总归还是好处多些的。”
楚窈说完,就派人去看凤仪宫有无什么动静,若是那边动了,便来回话,那时候再出去也就是了。
楚窈坐到榻上,只留下几个伺候茶水的小丫头,由花影领着,旁的都挥退了,四下一时便静了,楚窈又想起方才花影的疑惑,便也在心底默默盘算起来。
说来她方才与赵怡达成一致,想着促成选秀,也是私心作祟。若是按部就班,元华贵妃韩氏并筠妃都要在几年之后方才能进宫,算将起来,韩氏还比筠妃更要迟上几分的。如今提前选秀,手底下若操作得当,便能把该发生的事情都提早几分。也不用再眼巴巴的多等那许多年。便是事不对史,其间有无数变化难以掌控,到底是利大于弊,赵怡楚窈也不愿意等到十几二十年之后,熬死了夏云景才逍遥自在。其间那十几二十年的变化,才真正是难以预料的。
不过打定了这主意,话却不能由赵怡楚窈两个去说,毕竟才将将登基的卫帝夏云景可是隐隐透出了风声,三年内不选秀的,若赵怡楚窈两个跑过去质疑,只怕要前功尽弃,也不合二人的性子。这最合适的人选,自然就是和夏云景关系僵硬,又身份尊贵的太后了。好在夏云景并没有明着下旨意,也不怕挑拨不动太后。
至于入手的途径……楚窈放在小几上的手不由在几上轻点,略停片刻,楚窈便笑了起来。太后娘家有一嫡女,因素善琴,曾蒙先帝赐了琴字为号,又兼闺名之中有个宁字,便都尊一声琴宁小姐,而这位小姐,正是看准了帝王后宫的位置的,只是不知道,夏云景在得手以后,可还会喜欢一个盛名在外的妃子呢?
正想到此处,外头就有易娘遣了人来回话,说是凤仪宫仪仗动了,楚窈便也不再耽搁,也上了步撵,领着人去了。
仪仗出了来仪宫门,顺着青石板铺就的道路一直往前,不多时候就上了主道,遇见了赵怡,两人对视一眼,便指使了仪仗并肩而行,楚窈也与赵怡小声说起话来,只也没明说琴宁小姐的事儿,而是道,“前几日母亲送了信来,说是寻了一把好琴,我便有些技痒,可惜如今不能起声乐,不然倒可与娘娘一同鉴赏一番。”
“说起琴,这……”赵怡正要说京里有个琴宁小姐,琴技不错,转瞬又想到这琴宁小姐与太后的关系,便有些明了,与楚窈对了个口型,确定了心里的想法,便继续道,“这宫里也有不少好的,等过些日子,遣人去取了来,咱们再一同鉴赏,也就是了。”
☆、第六十章
楚窈赵怡两个一路到了太后宫门外头下了步撵,里头就有一名宫人迎了出来,却不是周姑姑,而是太后身边的另一得用人,万忠的干娘,万姑姑。
见是万姑姑出来,赵怡楚窈两个有些奇怪,但见万姑姑过来行礼,却也没托大,只叫了起,楚窈落后赵怡半步,听见赵怡问另一侧的万姑姑,“听说母后有些不大爽利,可请了太医来看了?”
“已经请了太医了,”万姑姑道,“才留了方子呢。”
赵怡点点头,就这几句话的功夫,就走到了太后寝殿外头。
万姑姑突然略大了声音,对赵怡两个道,“今早上圣人遣人送了新鲜吃食过来,太后娘娘还念着要请两位娘娘呢。”
楚窈一笑,接道,“原是来看娘娘的,想不到竟遇上这样的好事。”
“偏你嘴馋,这是圣人特意供奉给娘娘的,你也要讨要,”赵怡故意呵斥了楚窈一回,做了个样子。
楚窈堵了嘟嘴,“啊呀,却是我的错了,方才只想着有吃的,却没记着是圣人的孝敬哩,果然该罚。”
“那就罚你快些进来,”太后带着几分笑意的声音从里头传了出来,“就这么两步路,也要走这许多时候。”
赵怡楚窈两个对视一眼,脚下不由加快了脚步,转进内室去了。
也不知道是太后喜欢还是夏云景故意,太后的寝宫倒是如昔年还是贵妃时候一般,装点得富丽堂皇。除了象征太后身份的图腾,旁的倒极少用红,亦甚少用玄色,多用那明黄色与金色,比如那床,是黄花梨木的,也用金箔贴了花,帐子则是明黄的纱帐,绣着凤穿牡丹的图样。屋子里的照明因太后不喜欢烛火,便用莲花灯座放了夜明珠在里头,外头再罩上灯罩,一连放了数只在床头,叫整个内室如同白昼一般。也叫赵怡楚窈两个清楚地看见了太后蜡黄的脸色。
楚窈跟着赵怡后头进来,一道给太后行礼,“娘娘长乐安康。”
“都免了,”太后叫人搬了凳子来给二人坐,却没先同赵怡说话,而是对楚窈招了招手,叫楚窈过来,“这两日皆不见你,又想起什么新花样了?”
楚窈顺从的过去,见太后要坐起来,忙拿了引枕,叫太后靠着,自己倒是随意的坐到了太后床边,太后半点没变脸色,看来是已经习惯了的。楚窈一边替太后整理,一边道,“娘娘知道的,臣妾的来仪宫外头有个大湖,湖中有个小岛,这两日臣妾都在围着那岛转悠呢。”
“哦,”太后来了兴致,“一个小岛罢了,也值得你上心。”
“娘娘可别说,那岛上亭台楼阁一应俱全,若没人说,还以为又是一所宫殿呢,”楚窈这话说得十分俏皮,极尽女儿娇态。
太后一辈子没得个女儿,对楚窈这套倒是极欢喜的,听了这话,只是笑道,“你若欢喜,去住两日也是可以的,但不可久住,那岛上寒气太盛,住久了,要伤身的。”
“臣妾省得的,”楚窈点点头,“只是臣妾看那院子实在雅致,又能赏湖上景色,便想着,等过几日,荷花开时,能办宴席了,便在那岛上摆一回荷花宴,那时,娘娘可一定要来啊。”
“只荷花宴,我是不去的,”太后道,“你也来出个节目,再叫我去看吧。”
“啊呀,娘娘这倒是叫臣妾为难了,”楚窈故作踌躇道,“臣妾倒是会两手琵琶,可这琵琶丢了几年,只怕连弦也拨不动了,往年也学过两回琴,这会儿要再练起来,只怕要过了时候了。”
“这有什么难的,”赵怡道,“等过两日能起乐了,叫个乐官来教你,学上一两手曲子也就是了。”
“看姐姐说的,这是诚心准备了节目,要请娘娘去看呢,怎么能随便叫个乐官来教,”楚窈连忙摇头,眼角余光瞥见太后脸上若有所思的神色,便对太后道,“臣妾这点子才艺,竟拿不出手来,不如臣妾去排一个节目,叫底下人练了,再来请娘娘看,如何?”
太后回过神来,听见这话,笑骂道,“偏你心眼儿多,只要你办起来,本宫就去,可满意了?”
“哎,那娘娘可不能改了,”楚窈做出一副得了便宜卖乖的模样,故意来逗太后,又得了太后几句笑骂。
过了一会儿,太后才对赵怡道,“你平日也忙,想来是没得功夫帮衬淑妃的,淑妃又是头回办这宴席,免得出了事故,过两日我且指个人过来,与她一道,做个副手。”
“是,”赵怡木头似的端着,答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楚窈见了,便道,“娘娘指的人,定然是好的,不如娘娘先说了来,叫臣妾听听?”
“过两日你便知道了,也不必这样念着,”太后不肯说,又叫了人把圣人的孝敬装了两份给赵怡楚窈两个带回去。
楚窈只道,“娘娘且卖关子吧,臣妾就等着娘娘的人,”又道,“娘娘要好生歇着,切不可劳动了。”
赵怡此时方也劝了几句,又问了身边伺候的宫人,等到药端了过来,又与楚窈亲自服侍了一回,身上都染上了药味儿,方才去了。
等出了门,便有人来回赵怡两个,说是圣人带着太子殿下在凤仪宫里呢,又说圣人也请淑妃娘娘一道过去。两人闻言,忙先派了人回去回话,又上了步撵,一道往凤仪宫去了。
因在太后处耽搁一阵,等赵怡两个回到凤仪宫,已经是快用午饭的时候了,好在底下人知道赵怡的口味,赵怡出门前也说了中午楚窈约莫要在凤仪宫用饭,便加了两个楚窈爱吃的菜,如今夏云景带了文渊过来,也不怕赶不及,不过再删减添补几样罢了。这会子还有些忌讳,菜色也就那么几个,并不妨碍什么。
甫进了门,就见夏云景坐在上首并没穿着朝服,而是换了一身深蓝色锦衣,抱着一身玄色太子服饰的文渊,神色温和,看着倒有几分昔年在王府里头的模样。
一看见楚窈两个进来,文渊眼里头就发了光,原故作正经的脸上也变作了欢喜的神色,两三下从夏云景怀里出来,等楚窈两个给夏云景行完礼,方又做了大人模样,对赵怡楚窈拱手道,“儿子见过母后、娘娘。”
许是从下跟在楚窈身边,文渊对楚窈倒是极亲近的。喊夏云景与赵怡就是父皇母后,有时也扮乖卖俏,但对楚窈,总爱叫一声娘娘,任谁叫他在前头加个淑妃,他也不肯的。不过也只楚窈知道,原先文渊还唤楚窈做妈妈,是在黎国时候,有一回,楚窈带了小文渊出去玩耍,因见了外头的娃娃好些都叫的娘亲,文渊便也跟着学,后头那个亲字音调古怪,便撇了亲字,只把那娘字喊了叠字,如今正好宫里对高位妃子的称呼也是某某娘娘,便把文渊这称呼衬得不那么奇怪了,只以为文渊这么喊,是亲近楚窈的意思。不过夏云景有回也教了文渊喊楚窈姨姨,文渊也不肯改,只叫娘娘,倒叫夏云景不知怎的,说他性子不错,定了的事情不轻易改,也是好的。
赵怡身份尊贵些,便由赵怡出口叫了文渊免礼。
文渊板着脸问了赵怡身体如何,方跑了两步,抱住了楚窈的腿,要楚窈抱他。
夏云景见了,不由摇了摇头,指着已经把文渊抱了起来的楚窈道,“偏你宠他,越发没大没小了。”
赵怡拉了楚窈坐下,听见夏云景这话,便道,“约摸是因着文渊与窈儿相像的缘故,”赵怡顿了顿,“一样调皮好玩,看着倒像是姐弟了。”
夏云景头回听见赵怡说这话,不免也多来看了两眼。正巧楚窈文渊两个听见了这话,一齐看过来,那模样、姿势、神态,倒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尤其是那双眼睛,一个凤眼一个杏眼,都是水漉漉的,叫人不由得心软。
夏云景抿了抿嘴唇,脸上神色也显出了几分无可奈何的模样来,对赵怡道,“这还不是呢,就这样无法无天了,若当真是了,只怕要闹得你日日不得安宁的。”
赵怡笑笑,只道,“却是乐在其中呢。”
夏云景闻言一怔,也点了点头,“正是呢。”
楚窈见状,便道,“看圣人、姐姐这话说的,都说是外甥肖舅,我虽只能算个姨姨,这相似也是难免的。”楚窈这话里话外,倒像是和赵怡是嫡亲姐妹似的,叫赵怡夏云景两个笑开了。
夏云景指着楚窈道,“越发的没脸没皮了,这祖宗的事情,也能胡说八道的。”
楚窈做了个鬼脸,“圣人这话可错了,姐姐说了,宫里头,同品级的,先进宫是姐姐,品极高的是姐姐,同品级同时进宫的,又以年龄高的是姐姐。这么算来,可不正是和姐姐同宗吗。”
赵怡见状,故作恼道,“这话说来,你还想着认两个其他姐姐?”赵怡这话,就是指的贵妃元妃这分位,按着楚窈的话,比她高的是姐姐,那她上头除了赵怡,也就只贵妃元妃这两个分位了。
楚窈一听,忙垮了脸,想给赵怡解释,又不知道要怎么说才好,那模样,叫人忍俊不禁,最后也只说了一句,“才不是呢。”便没得话了。
夏云景摇了摇头,道,“梓潼你也莫欺负窈儿了,没得叫她急得都说不出话来了,”语罢,又对楚窈道,“寡人允你从今往后也只得梓潼一个姐姐,快别做这姿态了。”
文渊听了夏云景这话,突然眨了眨眼,问道,“娘娘是淑妃,上头还有贵妃元妃,父皇是要娘娘做贵妃吗。”
楚窈闻言眼皮子一跳,忙要开口,就听见夏云景笑道,“你也晓得替你娘娘讨赏了,”夏云景语罢,又打趣楚窈道,“你可得对文渊谢上一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