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迦笑嘻嘻地凑过来,一手搭在路宣的肩上:“别生气嘛阿宣,这不是什么都没发生嘛。”
“如果发生就晚了!”路宣一把扯下他的手,眼里怒气不减,“还有你,你在干什么!她失控你也跟着脑抽了吗?你就不会阻止她吗!”
连迦被他吼得有些委屈,嘴角扯了扯,却没有做出辩解。
慕澜安静地站在一旁,听着路宣难得的用怒吼这种方式来说话,可见内心是有多么生气。想到这儿,慕澜竟从心底里生出一丝暗暗的意外和得意的情绪,能把路宣惹得这么火大,自己还真是有本事。
慕澜低头认错:“对不起。是我的错,你别怪连迦。”
路宣怒意微敛,深深地看她一眼:“你别忘了,现在的你首要身份是事务所的助手,其次才是我们的任务对象。这次的错我希望你不要再犯了。”
他蹲下身,伸出手在醉汉的眼前轻轻划过,男人顿时的眼睛一闭晕了过去,几分钟后他又醒转过来,眼里一片迷茫,醉态仍在,完全记不起刚才发生了什么。
三人隐去身形,看着男人跌跌撞撞地走回小楼房里。
连迦突然惊呼:“路宣,你怎么了?!”
只见路宣原本就苍白的皮肤变得更加难看了,隐隐有些发青。他身上习惯性地穿着黑衣黑裤,衬得那张脸简直可怕,就跟怨气缠身的厉鬼一样。
路宣摆了摆手:“没事,篡改时间消耗了太多能量。”他并没有多做解释,连迦却还是有些不放心,一贯玩世不恭的脸上带着隐隐的担忧。
慕澜见他就快要支撑不住的样子,也又有些担心:“要不连迦你先送他回去休息一下,这里我自己看看就行了。”
路宣放开连迦想要搀扶自己的手,对他们说:“连迦你跟着慕澜,注意让她不要做出过激的行为。我还有点事,脱不开身。”
语毕,他也不待两人作何反应,一晃眼就消失在虚空中,留下连迦和慕澜两人面面相觑。
“路宣有些奇怪。”慕澜皱眉,有些不确定的说。
连迦白了她一眼:“还用你说。老实跟你讲,我认识他到现在,就没见他讲过这么多话。”连迦虽然有点神经病,说话的语气总是习惯性夸张,但是他说的话基本是可信的。
慕澜扯起嘴角笑得不太自然:“也许他今天太生气了。”
说到这儿,连迦也是一脸惊叹:“可以啊,小阿澜,你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出手真是快准狠,今天路宣要不是及时赶到,恐怕我都没法在你手下把那人救下来吧。”
慕澜没有像往常那样,翻个白眼作为对连迦习惯性嘲讽的话的回应,她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才抬头看向那栋破败的小楼房。
“那个人是我爸爸。”她开口。
连迦对她的一切都清楚,也知道她说这话并不是需要他做出什么反应以示回应,她只是需要一个听众,一个可以作为她倾诉对象的人,认真的安静的听她把内心深藏已久的故事讲完。那些事尘封在记忆里很久了,渐渐腐朽变烂,却从来不曾随着时间的消逝而风化殆尽,反而在偶然间被人提起时,还散发出恶心的腐臭味。
“从我有记忆开始,他似乎就是那副模样。永远都是一身邋里邋遢的看起来从来没有洗干净过的衣服,头发乱七八糟的,长长了也懒得剪,胡子也不会主动去刮,满脸的尘垢污渍,就跟要饭的一样。”
慕澜说起这些的时候,眼里的厌恶很明显。
“以前妈妈还在的时候,会帮他洗衣服,催促他去剪头发刮胡子,心情好了还会亲自帮他修剪头发。但是她心情好的时候很少,因为她有做不完的家务事,而我的爸爸,他唯一感兴趣的事就是喝酒。
“家里随处可见的,是他喝空了的酒瓶,有些是完好的,有些就只剩玻璃渣了,我小时候光着脚乱跑,被划伤了很多次后就再也没有这样做过。他喝完酒后,脾气就会很暴躁,会打人,妈妈被他打过很多次。我记得有一次她的头上被玻璃瓶划破了一道很大的口,血流不止的样子把我吓坏了,我尖叫着要叫医生,但是妈妈阻止了,因为看医生要花很多钱,而我们家里,那时已经很穷了。
“我妈妈她是一个妓、女,但是遇到我爸爸后就从良了。但是因为出身不干净,我爸爸喝醉了总是骂她,也顺带着骂我。他什么都骂,骂我妈是婊、子,骂我是野种,还叫我们滚。我妈受不了他的辱骂,就会反击,然后就是永无止境的争吵。
“终于有一天,我妈受不了了,在我爸又一次叫她滚的时候,她真的滚了,再也没有出现过,那时我才五岁,所以我现在都已经想不起我妈妈她长什么样子了。”
说到这儿,慕澜停顿了一下,脸上没有了那种厌恶,而是看淡万物后的一种平静,她说:“其实我不怪她。”
连迦对于她的话没有任何反应,始终安安静静地站在她旁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与他平时咋咋呼呼孩子气的性格有些不太一样。
慕澜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连迦抬起头:“你说你不怪谁?”
“我妈妈。”慕澜说,“她只是被我爸爸打怕了,所以选择了一个对自己有益的方式,去逃离那个地狱。她没有带我走,也许是因为她觉得我爸爸不会拿我怎么样,也许是她忘了还有我这件事,又或许,是她自己都自身难保了,也就无暇顾及我了。”
连迦却突然勾起嘴角,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其实就是在怪她,别否认了。”
慕澜沉默了。
“因为没有带你走,让你留在家里饱受折磨,她的离开成了你一切痛苦和绝望的根源,你怎么可能不怪她呢?”
连迦这个人,总是喜欢用一副无所谓地态度说出残忍的真相,真是可恶的让人想狠狠地揍他一顿。慕澜垂下眼,眼里态度不明。
一时之间,两人都没说话。
良久,慕澜才抬眼看他,眼里情绪有些复杂:“你说的对,我就是在怪她。凭什么她可以就这样一走了之,丝毫不顾及我的死活?这样不负责任的人,也配为人母吗?”
连迦脸色微微变了变:“阿澜……”
慕澜没有理他,径自接着刚才的话说着:“我妈妈走的那天,我就躲在房间里偷偷看着她,但她自始至终都没有想起过,她还有一个女儿的存在。那天晚上我爸爸他又喝醉了,在客厅里睡了一天,我在房间里坐了一晚上。
“其实那个时候我对离开这个词并没有概念,因为很多次他们吵架后,我妈妈都会跑出去过一晚上,第二天又会回来,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可是那次不一样,我隐隐觉得我妈妈跑出去后就不会再回来了。后来,她就真的没有再回来。
“第二天我爸爸踹开我的门,问我妈妈去哪儿了,我说她走了,然后他就扇了我一耳光,接着跟疯了一样地打我,踹我,嘴里还不停地骂着‘婊、子’‘贱、货’,其实我不知道哪些词是什么意思,可是我看的出来他在打我时眼里深深的愤恨。那天我的肋骨断了两根,满脸都是血。是邻居听到动静,才跑过来拉住了他,还把我送进了医院。
“后来就是一切黑暗黑暗生活的开始。他还是每天喝酒,喝醉了就打我,家里的钱都拿给他买酒了,没钱了他就去赊账,后来卖酒的老板不卖给他了,他就去偷东西。他把我关在房间里,不准我出门,也不给我饭吃,邻居看不过去会偷偷给我送点吃的,后来,邻居也搬走了,就没有人给我吃的了。
“我饿得受不了的时候,就只能跑去喝水。还是饿,就趁着他出去的时候用水泡着冷饭吃,后来我慢慢的摸索着自己做饭吃,但每次只敢弄一点点,因为怕他发现。长期的营养不良,我的身体出了问题,最明显的,就是生长激素缺乏,我的容貌身体永远的,
她停顿了一下,说:“停止在了十三岁时候。”
第25章【迦澜篇】云淡风轻
慕澜在说起这些经历时,脸上风轻云淡,像是在说着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她甚至能毫无芥蒂地将这个她毕生痛恨的男人称作“爸爸”。
在连迦看来,慕远这个人面兽心的畜生,怎么能担当得起这样一个称谓,可是慕澜却仿似不介意,甚至在提起他的时候,脸上都没有丝毫的愤怒,只有平静。
怎么可能不痛恨呢?
刚才在见到慕远的那一刻,慕澜那副恨不得杀了他的表情不是早就说明了问题吗?那么现在这副平淡的神情又是怎么回事?
慕澜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略带嘲讽地一笑:“叫他爸爸,不是代表我不恨他,而是相比于他之后对我所做的事这些打骂勉强还留有一丝温情。这之后的事,我甚至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称呼他,叫他畜生我都觉得是对畜生的侮辱。”
风卷起少女的发丝,轻柔地拂过她苍白的脸颊,少女在微风中眯着眼睛,红润的唇抿出一丝弧度,下巴微微收紧,露出英朗的线条。她穿着红色的连衣裙,裙摆在风中轻轻飞扬。阳光下,少女的身姿呈现出一种凌乱的美感,美好的就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人。
连迦冲着她笑了:“我听出了你的痛恨呢,小阿澜。”
慕澜抬手将头发别在耳朵后面,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接着说吧。其实我很乐意听你把这个故事说完,虽然我已经全部都知道了,但是从当事人口中讲出来应该更有味道呢,不是吗?”连迦微侧过头,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表情。
慕澜面无异色,眼睛黝黑得看不出有什么情绪:“连迦,你真是个变、态。”
连迦对这个评价毫不在意,无所谓地耸耸肩:“一直都是呀。”
慕澜的目光从连迦身上移开,看向小楼房紧闭的大门,面带思索,眉头紧锁。良久,她才轻轻呼出一口气,像是已经整理好了情绪,缓缓道:
“慕远总是偷酒的事情被发现了,他被卖酒的老板叫人打了一顿,浑身是伤的回来。他恶狠狠地盯着我的时候,就像一只凶恶的狼,我很害怕他,可是我没办法反抗他。因为只要反抗,他就会打我。后来,他又想喝酒了,但是已经没钱了,想去偷又偷不了,他就把主意打到我身上。”
慕澜已经不再称呼慕远为爸爸,直接用名字代替他。她说到这儿的时候,情绪开始起了变化,仔细听,那是绝望和无助,以及对自己的无能为力和对慕远所作所为的怨恨。
“我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找来的那些人,一个个肥头硕耳,就像一群满身肥肉浑身发臭的猪。但是他们很有钱,能给慕远大量的,足够他买很多酒的钱。慕远就把我跟他们关在一起,自己跑出门,也不去管我的死活。
“那些男人喜欢十几岁的女生,他们来脱我的衣服。我想逃,可是他们绑着我的手,我挣都挣不开。他们趴在我身上的时候,我恶心的想吐,我想推开他们,但我什么都做不了。”
慕澜的眼泪夺眶而出,身体在她说出这些往事的时候微微地发出颤抖。连迦伸出手抱住她,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一遍又一遍地说着:“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其实连迦并不是真的想要听这些,可他知道,这些事是慕澜心底里的伤疤,只有等她亲自将这些伤疤揭开,她的伤才有可能痊愈,她的心结才有可能解开。
慕澜靠在连迦的怀里失声痛哭,泪水将他胸前的衣服打湿了一大片。她其实已经好久没有这样哭过了,以前的她,没有朋友,没有亲人,她连一个可以哭诉的对象都没有。她压抑了这么久,现在,她终于能放肆的哭一场了。
“他们一个接着一个,我好痛,我真的好痛!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
连迦没有说话,只是怜惜地抚摸着她的头发,一下,又一下。
良久,她哭累了,安静地靠在他怀里,没有动作。
“回去吧。”慕澜说。
“不进屋里去看看吗?”
慕澜摇头:“没什么好看的。”
连迦点头:“也好,反正他也快死了。”
“你说什么?!”
连迦道:“我说慕远快死了,肝硬化。怎么,你心痛了吗?”
慕澜脸色一白:“怎么可能,我只是……有些惊讶。既然他都快死了,那我更没有理由进屋子里去了,等他死的那天再来看看好了。”
连迦失笑:“那另一个地方呢?”
“什么?”
“季凌的家。”
“……”连迦感到怀中的慕澜身子一僵,却没有说话。他低头看了看,才注意到慕澜紧咬着嘴唇,脸色苍白的难看。
半晌,她才轻声说:“等过几天吧,我累了。”
连迦点头没说话,弯腰将慕澜抱起来,两人的身影瞬间消失在虚空之中。
两人离开后的空地上,凭空出现一个身着黑袍的男人。他有着一头跟连迦一样的金色碎发,面容也俊美异常,一双幽蓝色的眼睛就像有魔力的宝石一般,只看一眼,就能将人的心神全部吸引过去。
他望着那灰败的楼房,自言自语道:“真是精彩的故事啊。”
他面带思索,像是想起了什么久远的往事,勾唇一笑,美艳的像只妖精,霎时万千粉黛黯然无色。
他身形一晃,从所站立的地方消失,只落下一句话,慢慢消散于这无人的虚空。
“今天又错过了,连迦。下次见面的话,你会有怎样的表情呢,真是期待啊。”
他说话的语气跟连迦一样,尾音微微往上扬,带着兴奋与微微的嘲讽。。。。。。。
夜色深沉,将最后一点星光也隐匿了。到处都是一片寂静,偶有一两声虫鸣,也都在无声的夜里显得格外微弱。
慕澜还穿着那条裙子,光着脚缩在沙发里,望着窗外如墨汁一般的夜空出神。
连迦坐在她旁边的沙发上,怀里抱着一只不知从哪里弄来的虎斑猫,有一下没一下的逗弄着那猫的爪子,那猫咪被他逗得不耐烦,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怒睁着,不断发出“喵嗷”的叫声。
路宣不知道上哪去了,一直不见踪影。
整个事务所里安静的厉害。
良久,连迦有些受不了这份安静,开口道:“你对季凌还有感情吗?”
“什么?”慕澜回过神。
“我说,对季凌这个人,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连迦其实并不是一个八卦的人,可是看到慕澜这个样子,他还是有些担心。
“没什么,”慕澜似乎并不想多谈,“反正不管怎么说,他都成为一个过去式了不是吗?更何况,我……已经死了。”
连迦将猫的爪子放开:“你难道不对他的生活好奇吗?这可是你爱的男人,你等他等了这么久……”
“连迦!”慕澜打断他的话,神情不悦,“我现在不想谈他。”
“好吧,”连迦耸耸肩,“当我没问。”
又是一阵诡异的沉默。
慕澜觉得刚才的态度有些不好,想着能不能说点什么来弥补一下这尴尬的气氛,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连迦一脸无所谓地样子似乎对这个小插曲也没放在心上。慕澜在心底微微叹了口气。
“你呢?”她决定还是说点什么。
连迦问:“什么?”
“讲讲你的故事吧,”慕澜顿了顿,又道,“在我离开前,也能多了解你一点。”
连迦嗤笑一声:“小阿澜对我的故事这么感兴趣吗?好吧,那我就大发慈悲地讲给你听好了。”
慕澜:“……”
那并不是一个很精彩的故事,连迦也不是一个擅长讲故事的人,他说着那些过往时,脸上的表情平平淡淡的,更像是一个听书人。
连迦比慕澜小两岁,但比起慕澜,他的童年简直幸福太多了。连迦出生在滨海市的一个富商家庭,父母都是商人,他还有一个哥哥,叫连希。
连迦是个混血儿,他父亲亚伦斯是国人,二十多年前来c国做投资时认识了连迦的母亲连珂,一见倾心,对她展开了猛烈的追求,很快两人就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一开始连迦的外公他们对连珂找了个外国人有些不满意,但是亚伦斯说自己可以把工作的中心放到c国,以后的孩子也可以跟母亲姓,他们也就没有再过多刁难。
两人很快结了婚,三年内连珂生了两个孩子,连希长得比较像亚伦斯,金发蓝眼,连迦则是金发黑眸,跟母亲更像一点,因此亚伦斯相对的对小儿子更疼爱一些。
因为连迦喜欢看海,亚伦斯还专门在滨海城的蓝星湾海滩买了一块地,请人修了一栋海边别墅作为连迦7岁的生日礼物送给他。
一家人的生活过得和睦圆满,然而好景不长,厄运之神将手伸向了这个家庭。连珂和亚伦斯乘坐的去往国的飞机在途中燃油泄漏,飞机坠毁在太平洋,全机组139人无一人生还。
噩耗传来时,连迦的外公急火攻心,心脏病突发,在被送往医院的途中离世,外婆承受不住接二连三的打击,在外公去世的第三天,自杀了。
而这一切发生的时候,连迦才12岁。
第26章【迦澜篇】连家兄弟
连迦见慕澜一脸诧异地看向自己,耸肩笑了笑:“很惊讶?”
慕澜低头沉默。
“我说过吧,当你觉得自己是不幸的时候,这世间比你还要不幸的人还有很多。”连迦一脸无所谓地说着往事,眼睛里渐渐浮现怀念的情绪,“你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吗?”
慕澜摇了摇头。
连迦的脸上突然浮起一抹恶作剧般的笑:“跳海,淹死的。”
慕澜猛地抬起头惊讶的看着他,连迦不在意地低头拨了拨猫咪的毛,很柔软,那猫被他抚摸地很舒服,乖巧的趴在他腿上眯眼享受着。
那时候巨大的打击直接压垮了连迦,原本是家里最受宠的小儿子却在一夕之间失去了四个最亲的亲人,连迦直接崩溃了。他整夜整夜的失眠,一闭眼就会想起双亲的惨死,想起外公外婆的遗容,他痛的睡不着,痛的哭都哭不出来。
后来他患上了抑郁症。
连希抱着他哭,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他没事的,没事的,总会过去的,还有哥哥呢。
没有用,他不哭不笑,每天就跟行尸走肉一般,连吃东西的欲望都提不起来,连希没有办法,只能变着法子给他熬粥然后强制性地给他灌下去。夜里他躺在床上,睁着眼等着夜色慢慢褪去,黎明一点一点升起。
连希也朝他发过火:
——“连迦,你他妈给老子振作一点,别跟个死人一样,老子看着恶心!”
——“爸妈都死了!你这个样子摆给谁看?你想让他们死了都不安心吗?!”
——“连迦,你要是、要是也离开了,我该怎么办?”
连希捂着脸跪在他面前痛哭失声,他也只比连迦大两岁,很多事情他都没有经历过,他已经失去了四个亲人了,不能连唯一的弟弟也失去。
连迦看着连希跪趴在自己腿上,泪水将他的裤子浸透,可是他什么情绪也没有。他轻轻抬起手抚摸着连希柔软的头发,想告诉他自己没事,想安慰他不要哭了,可他什么都说不出来。就像失去了发声的功能,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连迦觉得自己就快要腐烂了,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活着,可他就是活了这么长时间。从亲人的相继去世到他自己的死亡,这之间过了整整七年。
连希继承了父母的股份,两兄弟才不至于饿死。他的年纪那么小,公司里的股东都看不起他,但他必须顽强的坚持下去,因为,还有弟弟需要他照顾。
他不断学习,从求助他人到自学。学习金融,学习公司的管理和运营,学习他以前从未接触过的与客户打交道的事情。他努力地让自己变强,只是为了让自己和弟弟能够更好地活下去。
他不敢有丝毫地懈怠,他甚至不能倒下,因为他的身后就是深渊万丈,一步错,满盘输,他死了不要紧,弟弟怎么办?
可是连迦的身体却没有因为他的努力而好转,反而日渐衰弱下去。长期的失眠和饮食的不规律,他的身体一天天垮下去,连希心里急的发慌,却没有丝毫的办法。连希请了很多医生,却也束手无策,连迦还是没有好转。
医生都说这是心病,可是知道又有什么用呢?连迦根本听不进医生和连希的劝告,每天如果不是强迫他吃点东西他可能连吃饭都不会吃,晚上睡觉也必须要依靠安眠药才能入睡。
他患上了胃病。一开始只是疼,吃了些药也不见好,后来拖着拖着就严重了,渐渐发展成了胃溃疡,连希带他去医院做手术,切除了三分之一的胃。住在医院的那段时间,连迦只能吃一些流食,当然他平时吃的东西也比流食好不到哪里去。
他在医院里呆了三个月,后来病好了连希就把他接回了那栋海边的别墅里,这大概是连希今生做过的最错误的决定之一。
连希本以为连迦呆在那栋房子里,想起曾经温馨快乐的家庭,也许会好受一些,又或许更难受一些,但总比现在这副不哭不笑要死不活的样子好一些。连希平时也很忙,请了专职保姆来照顾连迦的饮食起居,自己是不是抽空来看他。
每次来这里看他时,连希总是看到连迦坐在落地窗前,呆呆地看着远方那片蔚蓝的海,面无表情,眼底掀不起丝毫波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后来突然有一天,连希来看他时,连迦突然就冲着他笑了。他本就生的极为俊美,笑起来更是风华无限,连希一时间竟然看呆了。
“哥哥,你看上我了?”连迦的话打破了沉寂。
连希从惊艳中回过神来,尴尬地咳了一声,这才惊讶地看向他:“连迦,你、你好了?”
天知道他有多惊喜!原本对于连迦的病情已经绝望了,却不料能在几年后迎来一丝转机,就像一直在凛冬中煎熬的人,终于有一天在冰天雪地里看到一枝嫩绿的新叶,怎么能不惊喜?怎么能不激动?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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