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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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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蓉笑作者:银河店长

第7节

他风尘仆仆地走向校门,看见了还在等人的江铎,和他招手问好:“在这儿干嘛,怎么还不回家?”

“等人。”江铎靠着墙看着宋昱含,宋昱含轻笑,看着面前这个表情十分认真的小孩,问道:“等谁?”“等你啊,老师。”江铎站直了身子,宋昱含更是哈哈一笑,“行,我送你回家。”

过往的画面一帧帧地从宋昱含面前闪过,他终于到达了驻扎地,宋昱含觉得这段路是他活到现在走过的、最长的路,他四肢乏力再也无法向前进一步,只记得眼前的最后画面是一群士兵喊着他的名字,朝他涌来,他两眼一黑,双腿跪重重地倒在地下,在临倒下时手还是紧紧地抓着江铎。

东田真嗣手上带的兵不是很多,但在今日这样一个无风无波澜的日子里,他还是坐着船抵达了上海,他的父亲母亲以及妹妹都在上海,来迎接他的人,不止父母亲,还有泽野拓真。他下了船,微笑着与泽野握手,泽野也表现出欣喜的模样与东田真嗣握手,还朝着东田英树笑道:“有真嗣君的帮助,真是如虎添翼啊。”东田英树和东田真嗣也随声应和着,作为祁家的子女,祁如珍很早就想把父母亲接去日本,可是祁家上下都是忠烈之人,绝不接受日本人的庇护,祁如珍实在是无法,于是便也留在上海,东田英树为此感到十分头疼,他夹在中间的立场实在难做,东田真嗣这孩子倒是从不向着他母亲,思想反而更是更靠军国主义一些,小女儿岁数还小根本没有什么主见……

与东田英树简单地打了个招呼后,泽野拓真便大摇大摆地回到自己的府宅,民国好男风并不是什么稀奇之事,更何况他们东瀛更是有数不清的美男子等着他泽野将军的亲睐,不过在这上海他倒是给他碰到了一绝色,此男名叫冯春生,专门唱小生,泽野拓真不是很懂中国的戏曲,但偶尔听这冯春生唱个几句,倒颇有几分情趣,“长官,您回来了。”冯春生一身象牙白的长袍,显得他瘦高纤细,低眉顺眼的模样让泽野拓真满意极了,他长臂一挥便把佳人揽入怀中,他纤细的腰在他手下嬛嬛一袅,泽野抚摸着他的腰一路笑着进了厢房。

赵衍之抵达了上海,身上的病也不见好转,东田真嗣也没再见过他,他近来一直咳嗽不停,不知是否得了肺炎,可并无人来给他看病,腿上的伤快好了,风寒很重惹得他四肢无力,像是头重脚轻般的难受,他还是被东田真嗣关在府邸之中,只余一间房,赵衍之已经足以安慰,东田真嗣没让他住柴房,他已经心满意足,不知林妈和小灵是否安好,在戏班里有没有吃饱穿暖。赵衍之现在居然还有闲情想着别人,自己的处境已经十分危险,而他不会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境况,接下来的事情也改变了他一生的走向。

第54章

泽野拓真在上海的权利很大,毕竟现在驻扎在上海的主力军团的长官是他同出一门的师兄,东田英树一家不得不礼让泽野拓真几分,泽野拓真其实一直打着东田一家的主意,他一直在等着东田真嗣的到来,这一回,终于可以实施他筹谋已久的计划。

他早已打听好东田爱的行踪,虽然东田家也有派人一路护送着小姐,但这回泽野拓真派出的人都是他一直以来最为看重的得力,势必要将东田爱从他们的手中夺过来,以作为这场赌局的砝码。

今夜月色迷人,后花园中一池湖水泛起涟漪,波光粼粼地闪耀着,冯春生穿着一身绸缎的黑色睡袍,只将腰带轻轻地搭着,胸前大片的肌肤□□在空气中,他翘着腿坐在二楼的阳台之上,手中端着一只酒杯,酒杯中鲜红的液体美得像是最浓郁的血,他的手腕轻轻地摇晃着高脚杯,游离的红泛着迷人的光彩。泽野拓真已经走上楼来,他望着坐在阳台的冯春生,不由被深深吸引,不过他对这个戏子没有什么感情,他们之间不过一晌贪欢。冯春生的头发很长,及腰的长发如瀑,散漫地披在身后,几缕发丝随着风的烦扰不自主地飘摇起来。

泽野一步步地走向阳台,每走一步他便解下一枚扣子,直到走到冯春生的身后,两只手顺着他的发丝一直滑入他的衣襟之中。

房内已经杂乱不堪,地板上到处都是衣物,床前的地毯上还落下了充满褶皱的长裤,长裤窝成一团静静地躺在床前,睡袍上原本系在腰间的腰带已被抽出,两只手腕被腰带紧紧地捆绑在一起,两只手臂也被迫地举高,发丝被细密的汗水浸湿,安静地贴在脸侧,冯春生的头已经仰到最高处,可一点都无法抑制住疼痛,他不是第一次,可是今晚的泽野让他觉得陌生而又令人害怕。

一阵恍惚他整个人被翻转了过来,他的脸被狠狠地按在枕头之上,他发不出声音,只能呜咽着叫出声,泽野拓真的视线一路从他的后腰扫视至双腿,从床边的抽屉中抽出一根细细的皮鞭,那皮鞭不似普通的模样,流苏状的皮鞭被泽野拓真握在了手中,他唇边绽放出一丝迷人的笑容。

第二天一早,东田一家便慌乱了阵脚,昨晚出门去买东西的东田爱到现在还没找到!东田英树急的在客厅中间团团转,祁如珍坐在位置上不敢出声,拿着手帕悄悄地抹着眼泪,东田真嗣带着人出去找了,可是已经过了一宿,至今还未有消息,护送东田爱的人也一个都没回来,东田真嗣一晚上没有睡,他这会儿又联系了中井龙之介,希望他能帮助自己寻到东田爱,前方正是战区,东田爱岁数还小千万不能出什么意外。紧蹙着眉头的东田真嗣全身上下充满了戾气,藤井慎太郎坐在他一旁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摩挲着手中的一串珠子,轻声开口道:“小爱会不会被泽野拓真……”“不会,泽野他不会做这种事,他这是要和东田家彻底撕破脸吗?”

“好,人抓住就好,放到房里,好吃好喝的伺候着,不要让东田小姐受惊。”

泽野拓真穿好衣服坐在房间里的一张沙发椅上,看着手下进来汇报消息的模样惬意十分,一切都掌握在他的手中,他又侧首看向房间里的床,这张床是泽野拓真特别订做的,他有一些别人不从知晓的爱好,这张床也是他联系了工匠特意制作的,泽野家家规很严,不过泽野拓真算是一个反叛者,家中长辈总是嘱咐他不要玩的太凶,可他从来都不在意这些让他烦扰的建议。

冯春生现在还没有醒,他的嘴里还塞着东西,可是他已经睡了过去,泽野拓真站起身走到床前,打量着面前的这个人,他弯下腰凑近冯春生的脸,像是动物嗅着美味的食物般闻他身上的味道,抬起手将冯春生额边的发拨到一边去,静静地打量一会儿又背着双手走出房门。

中井龙之介通知了东田真嗣,让他先不要轻举妄动,慢慢地在家等候消息,他也已经派人去找寻东田爱的踪迹,一有消息立马告诉他。东田真嗣接到消息后便回了家,他一整晚都没有合眼,本来他是要走回自己房间的,神不知鬼不觉地就推开了根本不是他房间的那扇门。

背对着他的背影看起来完美无缺,东田真嗣一下关上了房门,那人如同惊弓之鸟一般惊愕地转过身,两人目光交接,东田真嗣什么话也没说冲上去就搂住了他,他从赵衍之的背后拢住他,赵衍之被他搂得快要喘不上气,他挣扎着想要挣脱东田真嗣的怀抱,可是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后背——被东田真嗣的脸颊贴着的后背被打湿,“别动,就让我抱一会儿好吗,求你。”东田真嗣无助地哭泣,哭腔听起来委屈又可怜,他抱着赵衍之,就像孤岛之上溺水的鸟,折断了双翅再也无法逃离这片死亡之海。

东田爱是他们一家的掌上明珠,虽然东田真嗣平日里没怎么和妹妹见面交流,可是他很爱自己的妹妹,包括爸妈在内,全家最宠爱的就是东田爱,东田爱的失踪对于他们一家来说的打击,就好像天塌下来,一点音讯也没有的东田爱让东田真嗣慌了手脚。东田真嗣在赵衍之的身后不停地发抖,他从未见过东田真嗣如此慌乱的模样,不过他也不想出声劝慰他,他的腿伤刚好,这几日的休养身体总算调理了过来,可不想再惹东田真嗣这个瘟神。

东田真嗣就这么抱着赵衍之,房里只有东田真嗣哭泣的声音,哭着哭着就没了声音,赵衍之感觉不对,他一下扶住了东田真嗣的一只臂膀,原来东田真嗣伤心过度一下晕了过去,赵衍之撇了撇嘴,扛着东田真嗣的大半个身子把他扶到床前,给他盖上被子,刚准备抽身离去,东田真嗣的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嘴里喃喃着,“小爱,哥哥对不起你,是哥哥的错,哥哥不该来上海——”

不过此时泽野拓真的门前倒是来了不少想要投靠他的中国人,这也正是泽野拓真喜闻乐见的事情,他准备大展身手的时候,有人才送上门来自然是不会有错,不过眼前的这个人他倒是颇有几分印象,此男名叫周坤,家里原来是地主出身,有几分小钱,不过前段时间家里的财产都被日军洗劫一空,他此时来投靠不知有什么目的。“小人去东瀛留过学,会日语,能做口头翻译,愿为长官效劳。”周坤卑躬屈膝地跪在地上和泽野说着他来的目的,泽野也不急,他微眯起双眼上下打量着这个周坤,“你家已经被我军扫平一空,你不仅不恨,还来投奔我,你是不是别有用心啊?”

“不敢!小人实在是不敢!只不过家父是冥顽不灵之人,此回让他与他的那帮妻妾失去了钱财反而是小人愿意看见的,殊不知长官其实是帮了小人的大忙!”

“哈哈哈哈哈哈,有趣,实在是有趣,你以后就在我身边做事吧。”

“多谢!多谢长官!”

等周坤退下,泽野打了个响指,身边的贴身的士兵向他走近了一步弯下腰,泽野将命令吩咐了下去,他要好好查清这个周坤来的目的,看向远方的泽野拓真顺手点起了一根烟,吐出的烟雾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东北方面,占据了这一城的叶轲和沈凌飞总算是休息了一阵子,不过他们也收到了消息,东田真嗣之前等待的那位铁血将军——渡久雄终是席卷着杀气朝着这里迈进了,宋子瑜呆在叶轲的身边为他包扎伤口,叶轲的左臂中了弹,伤口不深可是还是需要休养,宋子瑜便主动请缨成为贴身护士,叶轲也图个清静,省的宋子瑜三天两头到他这儿闹,随她去了。

今日他们已经严阵以待准备对战这个作风狠厉的日本大佐,千万不能把辛苦打到的地盘拱手让人,他们待在此处就是为了寻求援军,进而扩大对东北疆土的控制。

渡久雄是黑龙江东安地区第11师团长,战功赫赫为人刚正不阿,可是也嗜血残忍,对待东北地区的同胞们用尽手段,残忍地将手无寸铁的民众杀害,名声在外的渡久雄也让许多人闻风丧胆,叶轲和沈凌飞两人并肩作战了这么半年已经不会再惧怕任何战事,他们拥有的是作为一名党国军人的骄傲与使命,夺回失去的疆土才是他们的首要任务。

渡久雄的部队很快兵临城下,双方也开始激烈地交战起来,叶轲带着人包抄,沈凌飞留在原地驻守攻击,渡久雄带的人不多,可是火力很强,一上来便是大炮打了过来,他们想要速战速决,推进兵线,越是想要尽快解决那么他们就反行其道,打拖延战。

战事胶着,两方僵持着,宋子瑜还是呆在了叶轲的身边,叶轲气得直接要把宋子瑜打晕过去,一个女孩子上战场凑什么热闹,不仅没有帮忙反而会变成累赘,宋子瑜却回道:“要比一比谁的枪法更厉害吗?”

她赌气地卧倒在地上,瞄准一个士兵,那日军立刻就被子弹爆头,血溅了一地,宋子瑜刚要同叶轲炫耀自己的枪法时,叶轲猛地冲过来扑住宋子瑜,护住她的头颅——

炮声在平地上乍起,宋子瑜后怕地拍了拍自己的心口,叶轲没说话拉起她的手就往前跑,后面的兵也跟着跑到战壕之中开始对着东南面的敌军强力狙击,带着的重火力加农炮也派上了用场,日军方面似乎有些承受不住,叶轲眼见就要打赢这场战役,心中不由得狂喜,可他始料未及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叶轲迅猛地端起枪又是射中了几十个日军,正当他带人又要向前冲去之时,日军又开启了大炮,方向没有对准他们所处的位置,而是对准了正对面方向的基地——

“不!!!——”

叶轲嘶声大吼,可是那枚弹还是无情地射向了战场正对面的基地,那里是沈凌飞守着的基地,基地被弹炮从中间穿过,拦腰断开,巍峨高大的基地一下被接连不断的炮打得坍塌下来,石头堆砌的墙也被摧毁一旦,整座基地被摧枯拉朽之力一阵轰炸,转瞬间倒塌下来,在基地附近的人根本来不及逃开,围着基地一圈的地方霎时变成了一堆废墟,断壁残垣之间弥漫着一股腐烂的味道,浓浓的白烟冉冉升起,叶轲不顾一切地冲向那断壁残垣,他的一个副官冲上来就拉住了叶轲,“长官!长官!你不能冲动啊!!”叶轲双目充血般地转头盯着这个副官:“你不让我去?凌飞在下面!!我要救他!!”“长官不可自乱阵脚!这场仗还没打完!”“……”叶轲握紧双拳一言不发,咬紧牙关逆着方向走了回去,举起枪朝天打了一枪,“兄弟们!!上啊!!”

第55章

叶轲没有想到一切发生的如此突然,他根本来不及反应基地便在一瞬间坍塌了,他强忍着不冲向废墟的冲动,心里仍抱有一丝残存的希望,凌飞你一定不要出事,等着我打完这里就回去搜救你!叶轲带着士兵向前冲杀着,对面的日军也不断地投掷炮弹来,双方打得不可开交。而就在叶轲以为要获得胜利之时,对面投来了好几枚像手榴弹一样的东西,不过那些炮弹并没有瞬间爆炸,叶轲一下反应过来,他大吼道:“快趴下!!不要呼吸!!”

日军赫赫有名的生物毒气弹,只是散播的是什么毒气这点,叶轲不清楚,但肯定的是,这些毒气弹置人于死地那不过是几秒钟的事情,可是他的声音被淹没在炮火声之中,根本没有人能听得见,只能眼睁睁看着毒气弹慢慢地散发出白色烟雾,面前的战友士兵一个个地倒下,叶轲捂着口鼻倒在地下,烟越来越浓,像是化不开的哀愁,弥漫在战场的上空,白烟像是祭奠着战场上的亡灵般漂浮着,叶轲慢慢地也闭上了双眼,渐渐地昏了过去——

“哗——”

睁开眼睛,这里黑漆漆一片,几乎什么都看不清,叶轲下意识地抬起自己的手遮挡住双目,避免强光直接照射自己,一盆水淋到了他的身上,他躺在地上,蜷缩成了一团,看不清站在他身前的人是谁,“叶长官,您总算是醒了。”这人的声音他从未听过,只见此人走出阴影之中,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他穿着一身军装,不过显然是一位日本军官,他留着一绺小胡子,看起来精明狡黠,“我是渡久雄。”说完这句话的渡久雄转头又看着身边的翻译,说了一堆叶轲听不懂的话,叶轲握紧拳头,一句话也说不出,他只觉喉头发紧,鼻腔似有硬物抵住,喘不上气来,他还有什么颜面回去,不仅打了败仗,自己如今身陷囹圄被日军囚禁,若是这样的结局,他宁愿像沈凌飞一样战死沙场——

“叶长官,我们长官希望你能够和我们配合,这样长官也不会为难您,不知您意下如何?”

“呸!我叶轲绝不会任你们日本人摆布!”

翻译还未听完叶轲这句话,抬起脚就揣向了叶轲的腹部,叶轲痛的一下向后滚了半步,“劝你不要不识好歹,叶轲,你现在只不过是阶下囚,长官能来和你说话谈判,你应该感到荣幸!”翻译还想继续骂下去,渡久雄却伸出了手阻止,“叶长官,我们给你三日思考,要不要与我合作,若是不肯,那么我们只好用非常之手段了。”

叶轲听完这番话一动也未动,继续躺在地上,他卑微佝偻的身子充分表达了他充满绝望的心情,他不知道渡久雄那一伙子人是什么时候离开这座牢房,他紧闭双目,一行清泪没入身下所躺的杂草地之中。叶轲从未如此觉得自己这么无助过,打了败仗,没有战死沙场对于他来说已经是够耻辱的事情,他叶轲,还有什么颜面活在这世界上?

他想爬起来找个什么凶器就把自己就地了结了,守在牢房外的日军士兵一动也没动,但很快他们就听见了里面传来骇人的大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叶轲跪在地上,又是哭又是笑,不知晓情况的人若是路过此地还以为他是得了疯病,他跪在地上,突然从怀里掏出一个怀表,他充满血污的双手捧着这个怀表,如同最虔诚的信徒膜拜自己的神,叶轲将侧脸贴在冰冷的怀表之上——“衍之,衍之,我好想你。”叶轲喃喃地呼唤着心中所想之人的名字,可是看着怀表他也想起了另一个人——

“师哥,师哥,你为什么不与我相认?”

“你知道我当时有多无助吗?师哥,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几乎看见了傅怀秋当日绝望又悲痛的表情,那日发生的事情他从未与任何人谈起,那时赵衍之已经不知所踪,他在医院门口遇见了怀秋,怀秋开车把他送回了办公楼,他与怀秋相约在晚八点的咖啡厅见。

还记得那天晚上八点,不知怎么的,突然天降大雨,叶轲早早地就坐进了咖啡厅,点了一杯咖啡,坐在窗边,看见外面行人行色匆匆地躲着一场毫无征兆出现的雨,叶轲端起咖啡放到唇边轻轻地抿了一口,他坐在这里等傅怀秋,心情一点也不轻松,那么多年未见的故人,问好没有想象中容易。一个人会喜欢芙蓉酥,很多年后,他也会喜欢别的,就像他当年什么都没说就离开,他闭上双眼还能看见怀秋小小的身影在车后追逐的模样,心不由得狠狠一紧。

时针指向数字9,咖啡厅里的人也越来越少,若他不是这家的常客,想必服务生就会催促他离开,本店就要打烊了,咖啡厅里的灯光也慢慢地暗下来,好心的服务生只给这位久来喝咖啡的叶先生留了一盏头顶上的灯,灯光从上打下来,映衬着窗外愈来愈大的雨声,更加清冷寂寞。叶轲苦笑,咽下最后一口咖啡,放下杯子,正准备起身之时,咖啡厅门口的风铃响了——

怀秋身上都湿了,头发丝还沾有一些雨水,他身着黑色大衣,丰神俊逸的模样几乎没有人会把他与一个小包子联系在一起,可是傅怀秋小时候就是那样一个可爱又粘人的小团子,像是父兄般的心情让叶轲心情不由得又沉重了几分。

“我还以为你忘了,不会来了。”

“我怎么会忘,师哥。”

叶轲坐着,抬头望着还站着的傅怀秋,他看见傅怀秋黯然伤神的深情已经不知自己还能说什么,“这家店快打烊了,我带你去别地吧。”“对不起师哥,我不是故意迟来实在是公务缠身……”

“别说了,师哥没怪你,走吧。”叶轲拿起身侧的衣服迅速地套上,伸手想要去揉一揉傅怀秋的头,还是猛地刹住了,转而伸手揽住他的肩膀,两人依偎着走出咖啡厅。

忙到这个点叶轲估计傅怀秋也没吃饭,于是带着他去了一家他常去的餐馆,点了几个菜又叫了酒,两人就这么面对面坐着,有些尴尬的气氛让叶轲先开了口,“嗯,我刚刚,点了几个菜,都是你爱吃的,哈哈,这么多年也不知道你有没有换口味,反正我是点了这么几个……”“师哥……”叶轲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傅怀秋打断了,傅怀秋就这么看着叶轲,叶轲一开始也没与傅怀秋对视,他上下扫视着菜单,似乎还想添点菜,“嗯,你说。”

“师哥,你看着我。”

被傅怀秋严肃的语气所震慑,叶轲被迫不得不抬头与他对视,他能看得见傅怀秋那双平静无澜的眼睛里蕴藏着巨大风暴,“你难道没什么话想对我说吗?”“菜来了,来了,趁热吃吧!”老板此时正好断了好几个菜上了桌,叶轲像是得救了般赶紧招呼傅怀秋吃饭,傅怀秋微愣,他只好举起筷子开始吃起菜来,他心里还有很多事情都想问叶轲,可是话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其中那一个最难以启齿的问题便是——赵衍之为什么会那么像我,师哥,是不是我想的太多?可是傅怀秋什么话也都没说。

叶轲看着傅怀秋大快朵颐的模样心下倒是满意了起来,还是从前的那个怀秋,爱吃贪吃,他举起酒给傅怀秋的酒杯满上酒,自己也倒了一杯酒,“怀秋,师哥敬你一杯,不知现下师父怎么样了?”

“……”

傅怀秋立马就没有夹菜了,停止了动作,也没有抬头举起酒杯,就那么停格在那一刻,叶轲举着酒杯的手也不尴不尬地举着,他意识到自己问错话了,于是刚要换话题,“吃菜吃菜,多吃菜,你饿了吧……”傅怀秋就开了口:“那年你被叶家接走后,我们也无法继续在北平生存,准备回老家的路上,我爹生了恶疾,去了——”

“那达叔呢,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姐呢??”叶轲不知压抑自己的情绪,不知原来对自己有恩的师父那么多年前就去了,他还未来得及报答他老人家的恩情,傅怀秋嗤笑一声,举起桌上那满是酒的杯子,仰头猛地就灌了下去,叶轲只能看见他滚动的喉结,“戏班子么,早就散了,达叔后来一直抚养我,终生未娶,不过在我上任的那段时间,达叔还是去世了,我没能见达叔最后一眼……”喝了酒的傅怀秋面上浮出几丝酒意,他的脸颊有些红,桌上的菜吃的也差不多了,还剩下一盘花生米,傅怀秋还未等叶轲与他说话,举起酒杯又满上了一杯酒,叶轲刚要那手去阻断那杯酒,傅怀秋又猛地灌下一杯酒,“别喝了,怀秋,怀秋。”

“师哥,这些年,我和达叔好苦,有的时候,我还是会恨你,恨你不是一个普通的孤儿,恨你一声不吭地就离开戏班,那些年我好想你,想你带我一起玩,想你陪我一起被我爹罚,可是爹,不在了,你,也不在了,现在呢,连达叔都不在了,只剩下我,这世界,这么大,只剩我一个人……”

第56章

傅怀秋喃喃自语着,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叶轲根本无暇去阻止他喝酒,听到傅怀秋这些话,他心里疼的发紧,怨恨自己,这些年愧疚的情感又积攒在了一处慢慢地涌上心头,他握紧了双拳,又端起酒杯自己仰头就是一杯,酒精能麻痹人的神经,一杯酒下肚,叶轲突然觉得自己的心没那么痛了,颇像是给予了自己几分慰藉。不过傅怀秋还是没有停止喝酒,看他还没有停下来的样子,叶轲连忙站起身来,夺过傅怀秋手中的酒瓶,看见傅怀秋这醉醺醺的模样,叶轲火速地结了账扶着傅怀秋走出了餐馆。

两个大男人打一把伞确实不太够,幸好天公作美,这会儿子雨倒是不下了,青石板路上还是很湿滑,叶轲拥着双腿已经打飘的傅怀秋走到附近一家酒店。

傅怀秋被叶轲扶到床上躺下,他换了个姿势,解了解衣服的扣子,就那么躺在那儿,叶轲坐在床边,看着傅怀秋,想起傅怀秋刚刚说的话,不由得又伸出了手想要摸摸他的头,多年前一般自然的举动现在做来像是隔着千山万水那么远的距离,手就那么悬在空中,怎么都触不到他,傅怀秋像是感应到叶轲的手般又翻了个身,猛然酒醒了般地睁开眼睛看着叶轲,叶轲面下一红要抽回手,却被傅怀秋用力地握住了。

“师哥……”

叶轲看着他的双眼像是被施了定身咒,怎么都动弹不得,“师哥,你还记得当年你带我去叶家贺寿那次吗,你抱着我在马车里,送给我的拨浪鼓,哦当年搬迁拨浪鼓给我弄丢了,我哭了好久。”叶轲就这么怔怔地看着傅怀秋摆弄他的手,傅怀秋把叶轲的其他四只手指都握在自己的拳中,只留下小拇指,自己的另一只手也只露出小拇指。

“怀秋,你……”

“看你那呆样儿,到时候我们去唱戏你也一起来,悄悄的,到时候你躲在后台看。这回去叶司令家我带着你,这是我们的秘密,不要告诉师父。”说完又伸出小手指,怀秋默契地用自己的小手指也勾上了老三的小手指,眼睛弯成了月牙形。

“嗯!是我们的秘密!”

——

“嗯,是我们的秘密!师哥!”

两只小拇指又交叠在一起,叶轲看着怀秋那似曾相识的单纯笑容,苦涩的泪水像是哽在喉咙处,没料到怀秋竟是先他一步留下了眼泪,他装作无辜的模样用手擦了擦脸颊,“嗯?我的眼角怎么湿湿的?”“怀秋……你别这样,师哥也不好受……”

叶轲反而握住怀秋的那只手,傅怀秋也不恼,什么都没说,他坐起身,脸上还是未退的醉意,双眼微眯地看着叶轲痛苦的神情,又拿起另一只手覆在叶轲的手上,抓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侧脸上,用自己的手抓着叶轲的手,摩挲着自己的脸,“那么现在我是谁呢,师哥?”

“在你心目中,我是傅怀秋,还是——赵衍之?”

被傅怀秋这么看着,叶轲心头一虚,想要抽开的手却被怀秋紧紧地握着,“师哥,你看着我的这张脸,想的,到底是谁呢?是我,还是赵衍之?你想透过这张脸,看见谁?”

“别闹了,怀秋,师哥什么都做错了,师哥以后好好弥补你,以后你要什么师哥都给你,师哥……”

还未等叶轲说完话,傅怀秋又一次打断了叶轲的话,他自然地伸出食指抵住了自己的双唇,“嘘,什么都别说了,我累了,师哥。”

就像晕倒般地傅怀秋又倒了下来,叶轲接住了傅怀秋拥入怀中,心下慌张失措,怀秋的那几个问题让他哑口无言,什么话都说不出。

人心啊,真是复杂啊,看这张脸你究竟望着的是谁呢,而你,又是谁,是老三还是叶轲,是衍之的霆予还是怀秋的师哥啊,叶轲将傅怀秋放好在床上,看着他的侧颜心里五味杂陈,给他盖了被子,关上了灯,便轻轻推门离开了酒店。

过去了数月,宋星禾的肚子也一天天的大了起来,江洛舟对她的温情也转瞬而逝,家中还不知江铎已故的消息,一切照旧运行着,只不过江家已经在计划离开上海。可是宋星禾前些日子才被大夫诊断过,她已经快到临盆之日,自是不能有大动作,江家正好还未等到江铎的消息,于是便想着,得到小儿子的消息后再启程也不迟。

11月5日晚,日本新组建第10军在柳川平助的指挥下,由舰队护送在杭州湾金山卫附近之漕泾镇、全公亭、金丝娘桥等处突然登陆,包抄淞沪中国军队防线南方的背后。因□□一直认为日军全力进攻上海正面,不会有从杭州湾登陆的可能,故在战事趋于激烈、兵源枯竭之时,将防守杭州湾的部队一一投入前方战场,到日军登陆时,在杭州湾北岸从全公亭至乍浦几十公里长的海岸线上,仅有陶广第62师的2个步兵连、炮兵第2旅2团6连及少数地方武装防守,遂迅速即被日军击溃。日军登陆成功后,上海派遣军与第10军合编成立华中方面军,由松井石根统一指挥,日大本营规定其作战地域为联结苏州嘉兴一线以东,任务以挫伤敌之战斗意志,获得以结束战局为目地,与海军协同消灭上海附近的敌人。第6、第18师团按照预先部署,分别向松江、沪杭铁路扑去。1

屋外战事已经蔓延开来,大街上到处吼着“日本人杀进来啦!日本人要占领上海啦!快逃命啊!”的声音,可是此刻最紧急的人不是别人,而是宋星禾,今日她肚里的胎儿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似的,一阵阵的疼痛让她几乎无法站立,到了傍晚更是疼痛不堪,欢儿连忙跑去附近找产婆来帮小姐接生,此时正是战时,条件极为艰苦,根本谈不上什么接生的技术,对于孩子和大人都是痛苦又是难熬的过程。

“用力啊夫人——就快要出来了!”

宋星禾用力地想要把孩子生出来,可是她现在已经半分力气都使不出来,产婆还在一边催生:“夫人!加把劲啊!您可不能就这么晕过去了!孩子性命垂危啊!”宋星禾胎位本就不正,产婆头上的汗也不停地流下来,此时能呆在这里给宋星禾接生,已经是这个产婆最后的仁慈了,她本来也是要去逃命的,可是江家花了大价钱把她请来,看在钱的份上,她还是来了,可是没想到这江夫人胎位不正,又体力不支,实在是让人难办。

“头出来了!孩子的头出来了!夫人再加把劲啊!!”产婆大喊着,又吩咐了欢儿和几个丫鬟出去打热水,端着一盆又一盆的血水出门的欢儿被江夫人拦住了:“怎么样啊欢儿,星禾她怎么样?”“禀夫人,小姐的情况很不乐观,产婆说,说——”还未等欢儿把话说完,产婆就冲了出来看着江夫人:“江夫人,现在人命关天,你拿个主意,保大人还是保孩子!?”“什么!”

江夫人险些跌坐到地上,身旁的丫鬟眼尖地扶住了她:“夫人!您稳住啊!”江源和江洛舟此时此刻都不在家,江夫人实实在在是拿不出主意,她几乎就要晕厥过去,她悲痛地哭出声:“星禾,你可不要怪为娘——娘也是没办法啊,我苦命的孩子啊……”而后又坚定地看着产婆:“保孩子!!保孩子!但也一定要保住大人啊!!”

“是!夫人,我必定竭尽全力!”

两人在对话的同时,宋星禾痛苦的喊叫声也不停地从屋内传来,产婆得了江夫人的命令便又进了屋,江夫人站在门外握紧手中的帕子,眼中的泪水却完全抑制不住,“星禾,你一定要挺住啊,你嫁入江家后,我们本就愧对于你,你可千万不能出事啊!”

“唔啊——”

屋内突然传出了婴儿啼哭的声音,“啊,夫人!孩子出生了出生了!不知道是小少爷还是小小姐!”江夫人赶紧擦干了眼泪,万分期待地看着那扇门,而当那婴儿声音啼哭过后,天上突然闪过一道闪电,随后便是一道惊雷,雨来得又急又快。

产婆也终于抱着孩子走出了房门,“恭喜夫人,贺喜夫人,是位小少爷!”江夫人喜极而泣地接过产婆手中的小生命,她笑着对产婆说:“哎呀,和寅恺小时候是一模一样!”忙又转头看着产婆道:“星禾呢,星禾怎么样?”

“这……”

就在产婆闪烁其词之时,江洛舟从门外冲了进来,看见江夫人手中抱着的孩子也不管不顾,他自己身上全是雨水,衣服早已全部湿透,气还喘不匀,可他冲过去就拽着产婆,两只手不停地晃着产婆的肩膀,急匆匆地问道:“星禾呢?星禾怎么样!”

产婆什么话都没说,只是低头,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她就势就跪到了地上,不停地对着江洛舟磕头:“小的没用!小的没用!没能保住夫人!少爷息怒!少爷——少爷!!你不能进去啊!男人不能进去产房啊!”

“滚!!”

江洛舟一脚踹开跪在地上的产婆,猛地就推开了那一直紧闭着的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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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屋外雨下得很大,屋内虽然温暖,可是床前却是斑斑血迹,江洛舟快步走到床前坐下,握住了宋星禾的手,看着她苍白毫无血色的脸,江洛舟不由得握紧了她的手:“星禾,星禾,你醒醒啊!”“嗯,寅恺,你来了。”

此时宋星禾才勉强地睁开眼睛,她看着江洛舟嘴边绽放出一丝笑容,这时江夫人也抱着孩子走了进来,宋星禾眼角还带着泪痕,她仰头想要看看孩子,江夫人立刻把这个孩子送到江洛舟的手中,“你看,这是我们的孩子——”“星禾,你别说话了,这是我们的孩子,以后一定会像你一样聪明。”宋星禾只是淡淡地笑着,她看着江洛舟手中还在哇哇啼哭的孩子,伸手抚上了孩子的额头:“你以后一定要好好对我们的孩子,以后的日子里,你一定要找一个比我对你更好的女子,一定要待我们的孩子好,寅恺,我快不行了,你以后也要好好照应我爹娘,一切都拜托你了……”

“你不许说傻话!我不许你死!你不许说了!”

宋星禾看着江洛舟一脸怒气心里倒是平静得很,她反而又握住江洛舟的手,脸上的血色终于褪尽,柔美恬静的笑容也慢慢地消失,欢儿跪倒在了地上,江夫人又抹了眼泪,江洛舟将孩子又递给了江夫人,自己将宋星禾扶起抱在怀中。

屋里最后只剩下他们两人,江洛舟抱着宋星禾喃喃道:“你不会死,你没有死,你在和我开玩笑对不对,一会儿你就会醒,你不要再逗我开心了星禾,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可惜房里仍旧那么静,只有江洛舟一人的声音,江洛舟泪流了满面,他什么话都说不出,他痛苦地抱着宋星禾,屋外的雨越下越大,雷声像是无情的剑划破了长空。

“不!!!!!!”

再过半月,江家得知了江铎战死沙场的消息,江夫人险些没能承受住丧子之痛,而那时被后人称作的整个中日战争之中,最惨烈、规模最大的的“淞沪会战“也落下了帷幕。江洛舟后来再未娶妻生子,自从宋星禾过世之后他好似全然变了一个人,全心全意地养育他的唯一子嗣。江家迁往台湾,江洛舟也再未踏足过上海。

三日之期已过,渡久雄又来到了这个暗无天日的牢房之中来“探望”叶轲。这处牢房是渡久雄专门改造用来关押国民党高级军官的监狱,他想要严刑拷打这些高级军官,从他们的口中套得有用的情报,为了防止叶轲自尽,他们已经把叶轲的两只手吊在墙上,脚上也拷上了脚链,这么几天也一直派人来拷问他,什么刑都用上了,有些伤口愈合了又生生地被撕裂开,不断地有着新伤,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叶轲这几日也没怎么吃饭,他哪还有胃口。

“叶长官,不知这三日你还有没有想清楚,要不要把行军计划告诉我呢?”翻译准确无误地传达着渡久雄的原话,渡久雄一脸得意地看着叶轲,渡久雄看着叶轲一边抚摸着自己的胡子,叶轲连头都没抬,嗤笑一声:“痴人说梦!”翻译看着叶轲如此态度,冲上去就是给叶轲的脸重重一拳,“姓叶的,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不配做一个中国人!汉奸!走狗!”“你!!!……”翻译气得脸涨得通红,听见叶轲说完这句话他又要冲上去揍叶轲,渡久雄却阻挡住了那翻译,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站在原地拍了拍掌。

“放开!!放开我!”

叶轲猛地抬头,他看见的不是别人,正是被日军押着进来的宋子瑜,叶轲看见宋子瑜后,想要强烈地挣脱开着桎梏,可是无论他怎么用力,他整个人就像被钉在了墙上,“霆予!霆予救我!!”宋子瑜看见叶轲本能地大叫起来,两个日军押着宋子瑜进了牢房,顺势踹了她的后腿,让她一下跪在了地上。

“你们要做什么?有什么事冲我来!放开她!!”

看见如此阵仗的叶轲心下不由得一惊,日本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他根本无法想象接下来他们会做什么事,在事情还没变得糟糕之前,他对着渡久雄吼道:“你们放开她!!我有什么事如果是知道的!肯定说!放开她!”

翻译继续一字不落地传递着渡久雄的意思:“我们长官要求的不多,只需要你把你们在上海的行军计划说出来,我们便放了你和这个姑娘。不然的话,我们这里多的是许久没见过姑娘的士兵,更何况这位姑娘又是位美人,他们想干什么,想必不用我再说了吧,叶长官?”

“什么行军计划,你们说的我听不懂。”叶轲咬紧牙关看着他们,他们想要套取的这个计划是最高机密,只有少部分上级军官知晓,叶轲也只是知道一小部分而已,但他们已经发过毒誓,即便成为俘虏也不能透露半个字,可是宋子瑜……宋子瑜此时此刻看着叶轲的眼神也变了,那双眼睛充满着坚定,她大声地说道:“你不用管我!我没事的!你什么都不要说!”翻译冲上去又是给宋子瑜一巴掌,“谁让你说话了?后面有的是机会让你张嘴!”

“是么,叶长官既然如此强硬的话,那我们实在对不住了,来人啊。”一个接着一个的士兵涌入了牢房,两个士兵抓紧了宋子瑜的手腕,抬起了她的双臂,又来了两个士兵扯开她的双腿,叶轲看着宋子瑜被一个又一个士兵淹没,不停地发出尖叫声,“不,不要!你们不要过来!!”宋子瑜的尖叫声在牢房中此起彼伏,叶轲想闭上眼睛不去看,可是他办不到,他吼道:“你们放开她!!快放开她啊!!”“后悔了吗?叶长官,那你就快说,现在,还来得及。”渡久雄像是在煲汤般不急不慢地说道,而宋子瑜那边,不停有士兵卸下皮带,脱掉身上的衣服,叶轲耳边充斥着宋子瑜尖叫哭喊的声音,他看见一个个的士兵伏在她的身上,做着重复的动作,她痛苦地大喊着,可那些日本兵充耳未闻似的更加兴致勃勃。

叶轲也无法抑制地流下了泪水,“我知道的我都说,可这个,我实在是不知道全部!你们放开她!有什么冲我来!”“继续,不要停。”渡久雄冰冷地发出命令,外面又涌进来了十几个日本兵,把宋子瑜围着,叶轲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听见宋子瑜崩溃大哭,呜咽着发不出一个完整的词,叶轲撇开头,又握紧双拳重重地砸在墙上,手心流出了血……

渡久雄装作没看见的样子,背手走出牢房,走到一半,又转过头来看着叶轲,说道:“再给你半个时辰考虑,叶长官,可不要等美人香消玉殒,你才想起那么一星半点的重要信息。”

“霆予!啊!霆予你不要管我啊!你千万不能说!”宋子瑜撕裂的吼声,从那一圈又一圈的男人之中传出,叶轲痛苦地说不出话,他听得见那些不堪入耳的声音,可他却无能为力,什么都做不了。宋子瑜贵为宋家的小姐,今日居然在这牢狱中被日本人,被日本人……

“啊!!”叶轲头疼欲裂,他用尽全力地大吼着也丝毫不能减轻他的愧疚,他把宋子瑜带到这里来已经是极大的错误,如今看来,他更是对不起宋子瑜了,“子瑜,子瑜!我不能不说!我不能……我不能啊……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被糟践,我不能啊!!”

宋子瑜却全然没了反应,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了。日本兵们一个个还跃跃欲试着,叶轲大吼着:“我要见渡久雄!!把渡久雄喊来!!”

站在不远处的翻译此时倒是反应了过来,他走进牢房看着叶轲轻蔑一笑:“你不是很神气么,姓叶的,那你求我啊,求我我就去喊长官。”“我求你,求你把你们长官喊来!”叶轲如果能下跪,他一定要跪下,抱着面前这个翻译的腿,求他,求他让渡久雄,让他放过宋子瑜,宋子瑜不过23岁,还年轻啊,可是再这么下去,她一个好好的姑娘就要被毁了!他叶轲自己被打断腿,挖了眼睛都无所谓,他不能看见宋子瑜被这么糟践啊!

“哈哈哈哈哈哈……你以为你求我?我就会去找渡久雄吗?这些兄弟们还没玩够呢!姓叶的,你等着吧,等什么时候太君心情好了,这些兄弟们爽够了,你就有机会好好说话了!”那翻译放肆大笑,全然是嘲笑叶轲如今落魄的模样,叶轲咬紧了牙关恨不得现在挣脱锁链就能逃离这个地方,可就在这个时候,牢房外面却是炮声大作,一下慌了神的日本兵们个个又都穿好了衣裳就往外面冲去,叶轲此时才看见倒在地上衣衫早已被撕碎的宋子瑜晕了过去,身上哪还有一块完整的皮肤,下身更是惨不忍睹,叶轲这堂堂七尺男儿看得也落下泪来,“子瑜,子瑜,是我对不起你,子瑜……”

打到门外的叶季霖全然顾不上许多,他带的兵力很足,今日这一战打的渡久雄一个措不及防,没费上许多功夫便把日本人打的四处逃窜,叶季霖早已经打听好了消息,他直接带着人就冲进牢房,“霆予你在哪里!!”“哥!我在这儿!”叶轲听见叶季霖的声音便大喊道,他未想到是叶季霖来了!不过他又大喊道:“你不要带人进来!你一个人进来便行了!”叶季霖不知叶轲有何猫腻,不过他还是照办,让身后一干士兵不要跟来,他走进叶轲所在的牢房就闻到了一股非比寻常的气味。

“哥!你快把我的锁解开,快把衣服脱下来盖在子瑜身上!”

“这……”叶季霖扫视了一圈这牢房,叶轲身上很多鞭伤,还有很多数不清、也看不清楚是什么造成的伤,反正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好皮,脸上也有数道血痕,再看看地上的宋子瑜……叶季霖突然明白了叶轲的意思,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脱下身上的军大衣披在宋子瑜的身上,而后又大喊着,招呼着身后的士兵,解开了叶轲身上的锁。解开锁的叶轲还未站稳便一下跌倒在地上,他就这么爬到了宋子瑜的面前,一把用力地揽住她,“子瑜!子瑜!我们的得救了!你醒醒!”不过宋子瑜还是一点反应还没有,叶季霖看着叶轲紧紧怀抱着宋子瑜的模样倒也放下心来,这下这臭小子总算不会再惦记那个戏子了,只不过这宋子瑜……

“行了,此地不宜久留,快些和我回到营地再慢慢养伤吧!”叶季霖打断了叶轲的动作,带着人火速地离开这座地牢,又用炸药填充,把这个地牢炸了个粉碎,叶轲抱着宋子瑜心里却是说不上的酸涩,他看着宋子瑜静静地躺在他怀中,安静的侧脸贴着他的胸膛,心里也算是落下了一块大石头。

第58章

叶轲守着宋子瑜了一夜,营地里的几个阿姨已经帮她清理了全身,也上了药膏。医生也来看过了,说已经没有大碍,可是宋子瑜还是未醒,这让叶轲着实心急,他现在守在宋子瑜身边求得就是心安,他已经亏欠宋子瑜太多,而就是在这样一个夜晚,他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这个决定不仅是给自己,也是给宋子瑜一个交代。

半夜两点,宋子瑜终于睁开了眼睛,她发现自己身处的是整洁安静的房间,自己的手被一个人握着,她低头一看,叶轲正抓着她的手,趴在床边睡着了,宋子瑜看见叶轲的模样不禁流下泪来,她不敢相信昨日她还在牢房里被……一想到此处,她突然浑身得不自在,她现在真的想冲进浴室里洗上几百遍,把身上的污垢全部都洗干净,想着便就这么做了,宋子瑜轻手轻脚地下了床,走进了房间里的浴室里,里面有蓄水池,她舀了水就往身上冲,叶轲被她一番大动静所惊醒,他发现床上的人已经不在了,他连忙冲到浴室去。

宋子瑜穿着衣服,可是全身都湿了,她一边舀水往自己的身上淋,一边用手冲洗着全身,她茫然又无助地哭着:“我洗不干净!霆予!我洗不干净啊!怎么办!!”叶轲愣愣地站在门口看见宋子瑜近乎疯狂的行径,宋子瑜猛地把舀子往地上扔,说时迟那时快就要往墙上撞,叶轲眼疾手快地抱住了她。

“你放开我,我没有颜面活在这个世界上!霆予,我不想活了,我不会干净了!我洗不干净!我只要一睁眼!我就看见好多好多日本人!他们在我的身上……霆予你不要拦着我!我这辈子也不会拥有幸福了!不会有人喜欢我了!也不会有人娶我了!我还是死了干净!你放开!”不听宋子瑜的吼叫、抵抗与哭泣,叶轲还是从宋子瑜的身后紧紧地抱住了她,“我娶你,好不好?”

宋子瑜放弃了挣扎,像是失去了生气的洋娃娃般一动也不动了,她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而后又放声大哭,她挣扎得更厉害了,她哭喊着像是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我不需要你的可怜!我只需要你的爱!可是我要不起了,我不配得到你!我已经配不上你!我不配知道吗!我已经坏了,我再也不是从前的宋子瑜了,我这么脏,连我自己都嫌弃我自己!你不能,你不能啊……”宋子瑜渐渐乏力地放弃了挣扎,痛苦地哭了起来,她就快要站不住,叶轲还是紧紧地抱住她,转过她的身体,让她的头贴着他的胸膛,一边用手抚着她的后背为她顺气“哭吧,哭出来就好了,子瑜,哭吧。”

终于哭得筋疲力尽的宋子瑜倒在了叶轲的怀中,叶轲小心翼翼地将宋子瑜扶上了床,替她盖好了被子,他站在床边细细地看着宋子瑜,眼角未干的泪痕让她看上去更加楚楚可怜,刚刚痛苦地嘶吼着、哀嚎着的宋子瑜,几乎让叶轲心脏破裂,血液凝固。一切皆有他而起,若子瑜当时没有跟来,根本就不会有这样的悲剧发生。叶轲被关押在牢房的这几日,也被日军注射了不少逼供药水,他的症状不是很明显,可是额头太阳穴处总是会隐隐作痛,他不在意地揉了揉太阳穴,又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就这么守着宋子瑜,彻夜未眠。

叶轲心里很乱,他如今在这片土地上,心却早已经飞回了上海,脑子里萦绕的是傅怀秋和赵衍之的脸,有多久没见到衍之了呢,很久,很久又是多久呢?叶轲在心中不停地反问着自己,其实他也是一个病人,他无法放下心结,这心病还需心药医,否则这病,怕是一辈子也好不了。近来他经历了太多的事情,这些事情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得他喘不上气,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此时他最想念的人居然是赵衍之,那个会为他受伤而真正心疼的人。

“切到手疼得哭了吗,来,乖宝宝,我给你吹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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