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乐见这人居然流了鼻血,当即大喜,看来这呆子只是嘴上说说绝情,实则是闹别扭罢了。她娇媚地笑起来,往她身上靠,红唇在她耳边轻笑道:“你那日不是全都将我看光了么?怎的这时这般害臊了?”
荀欢立马捧起浴池的水,醒了醒脑子,板下脸来,语气微颤道:“那……那次只是意外罢了,我自随你处置……要杀要剐都可。”
“我哪里舍得……”朱乐抱住她,荀欢本想推开,谁知感受到她的眼泪,当下心中一软,愣愣地随她抱了良久,直到门外传来书柔的唤声:“驸马,不知是否洗浴完毕?”
荀欢这才想起自己而今与朱乐的关系,将她推开,沉声道:“我该出去就寝了,朱雀仙子,请回吧。”
朱乐面上还挂着泪痕,同样沉声道:“我不喜欢驸马这个称呼!很不喜欢!”荀欢一愣,旋即想到之前的拒婚之事,冷笑道:“可惜它已经是事实了。”
说罢,她径直地往屏风那儿走,玉手一挥,那套寝衣服帖地穿于身上,水雾下竟有一丝“所谓伊人、在水一方”的遥遥无期之感,荀欢转头,漠无表情道:“若是想被别人发现惹来麻烦,你便留在这儿吧,恕在下不能奉陪了。”
朱乐暗道一声可恶,身形一闪,便没了踪影,荀欢只用一支碧玉簪束发,整个人显得慵懒又不失淡漠,直把守在门外的小厮们看得一愣一愣,驸马爷若是女子,还真是清丽动人,叫人移不开目光。
在众人簇拥下,荀欢到了这寝殿,这是第二次到这儿了吧,成亲之日洞房之夜是第一次,在这儿掀开覆在思菱头上的大红绸缎,可红盖头下,并非自己心中想要的那个人,而自己的心境,也不复当初。
“你还要在外面呆愣多久?”由床边轻轻地飘来一句话,荀欢晃了晃迷乱的心神,边走边道:“我这便来了。”
床边是有一软榻的,枕头床褥齐全,思菱颇有丝歉意道:“只是要委屈你了。”荀欢微微一笑,道:“无碍的,夜深了,公主先睡吧。”
思菱见状也便盖上锦被,安然地躺下,荀欢轻挥一下,寝殿烛光便熄灭,荀欢只是平躺在软榻之上,并未入眠,她本就不需睡眠的,但今晚心事又涌上来,越发清醒。
“荀欢……”思菱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原本自己并不是这样的,自从这场假成亲之后,总会想些与皇权争霸不相关的,譬如这个寝殿的另一个人。
“嗯?”荀欢有点诧异道:“怎么……公主还未睡着吗?”思菱答道:“嗯,确实……有些话,也不知当讲不当讲……”
在荀欢印象中,这位公主虽是一介女流,却凭着自身能力左右政局,令她都为之叹服,心中对思菱,也是带着敬佩的,剩下的也便只有怜惜了。
荀欢似是猜到她要问的,语气微有低沉,但仍是温柔道:“问吧。”思菱轻咬下唇,带着说不清的情愫,问道:“你还爱她吗?爱一人,究竟是什么感觉?”
四下寂静无声,良久,荀欢才回道:“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你就变得不是你了,满心满肺的话想同她说,遇到什么好玩有趣的事儿,也想第一时间与她分享……这种感觉,真的很美妙啊……可惜,我已经不爱她了。”
不知为何,宇文思菱的心猛地一紧,她感受到了,那个人的心痛,因为另一个女子,另一个可与自己比肩,风华绝代的女子,那个救了自己一命的女子。突然,她好想走过去,将荀欢拥入怀中,告诉她……还有我,还有我宇文思菱……
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宇文思菱告诉自己,这样的想法,绝对是最危险的,在宇文宏阔登上皇位之前,情爱之事,沾不得半分。
不再说什么,荀欢当她睡了,也便闭目养神,宇文思菱仍旧辗转反侧,天朦朦亮之时才睡着,这厢玉萝早已将昨晚之时告之于朱乐,朱乐沉思了会儿,问道:“找到可利用的身份了么?”
“已找到了,礼部尚书的三公子,任礼部侍郎,名唤冀新翰,字元恺,前些日子患病,应当熬不过今晚了。”玉萝回道。
朱乐正欲借用,转念又道:“不,用一个将死之人的身份岂非无趣,我倒非要凭着真才实学,登上朝堂,科举是否快要开始了?”
玉萝越发搞不懂自家主子的意思了,但也只好应下准备接下来的事宜。朱乐自她走后,喃喃自语道:“不爱我,可惜吗?貅之,你可知我有多舍不得你……”
恺柳城早已变成力邢的地盘,素玥整日奔波,这晚又收集了不少阳气给予力邢,力邢的力量正在逐渐恢复,他问向素玥道:“貔貅与朱雀近况如何?”
“朱雀已下凡,与貔貅纠缠不清,这本是好事,但前些日子貔貅的手下似是发现了我们的踪迹,那方势力蠢蠢欲动……”素玥不乏担忧地说道,力邢反倒笑起来,道:“若是她能找到,便最好,我等这一天,也很久了。”
素玥颇为疑惑,道:“貔貅与朱雀联合的法力尚不可小觑,主子还是小心为妙,其实……我尚有一疑惑……”
“我知晓。”力邢似是陷入过往的回忆:“我发觉貔貅不仅是千年灵体,更有可能承载着一个巨大的秘密。”
“秘密?”素玥越发困惑,力邢良久才回道:“千年前仙魔大战,魔君睢鸠率领我等攻陷九重天,可惜……魔君动了不该动的情,自刎之后,被玉帝打入万劫不复之地……千年了,我始终不相信主上便这样失败消匿于天地,也许……貔貅是一个契机……是主上复生的契机。”
素玥又道:“与其这般,主子为何不自个儿用这灵体,称霸三界呢?”力邢斥责道:“素玥!睢鸠乃是我力邢的主上,若非他,便没有这样妖力滔天的力邢,我非善类,却知恩人不可负,往后你便引那貔貅只身前来,我自有安排。”
各怀心思
外界盛传十七驸马文武双全,与公主琴瑟和谐之时,朱乐闷在屋中参阅书籍,头大得很,真是可恶,这人间的书籍这般枯燥无趣,真是不知当初那呆子是怎么看那些更加晦涩难懂的账本的!
一想到即将到来的科举,虽说随意施些法术便可夺魁,但朱乐终究想试它一试,权当是打发这无聊的时光,也好让自己静下来别听那些关于荀欢与某人的风流韵事。
科举很快便到来了,举国文人雅士齐聚京都,为此一搏,其中自然有着朱乐与宣锐泽等人,宇文宏阔很是荣幸地做了监考官,在见到朱乐之时也是愣了好半会儿,她怎的不顾女子身份便来了?
在朱乐的眼神示意下,他才不将此事说破,心下存疑,监考之后便到了十七驸马府中,佯说是与公主一叙兄妹之情。
宇文思菱自是知道兄长无甚大事是不会亲自登门造访的,当下也便问道:“不知皇兄所为何事?”
宏阔见荀欢不在,便屏退了众人,轻声道:“皇妹猜今日我监考科举之时,见到谁了?”思菱皱眉道:“究竟何许人也?也值得你这般小心?”
“是你那驸马之前的妻子,名唤朱乐的那名女子,她居然隐瞒身份,参加了这场科举。”宇文宏阔不禁钦佩朱乐的勇气,欺君犯上之罪可不是说笑的。
思菱浑身一颤,以往多大的困难都不足以为惧,直至现在这一关,心中涌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是的,现在自己对荀欢的感情,已不再是单纯的相互利用关系,若她真的是自己的驸马,却也正合心意。
荀欢心中还有那朱乐,这点毋庸置疑,只要朱乐在一天,荀欢的心便不会再为自己而牵动……思菱面上波澜不惊,回道:“皇兄但且好好监考,此事无需放在心上,届时自有应对之法。”
正说完,荀欢从偏殿缓步而来,见状正欲回避,思菱却道:“驸马,何事?坐下罢。”荀欢回道:“闲来无事,正欲找公主对弈一局。”
思菱微微一笑,对宏阔说道:“皇兄,今日便到这儿吧。”宇文宏阔木讷地点了点头,见两人相携而去,心中无限感慨:哎,真是女大不中留了啊!皇妹之前就不曾这般对我笑过!
“落子无悔咯~”荀欢见思菱落了一子,便笑道,思菱见状无奈道:“竟是着了你的道了,这诱饵未免太过诱人了!”
荀欢眼角带笑,只落一子,便让思菱失了大片“地盘”,道:“若非你贪我那几个子,也不至于被我通吃了吧?”
“一早听闻你赌计了得,没成想棋艺也这般刁钻。”思菱语气不乏嗔怨,所幸甩手道:“不下了,我眼见着就要输了。”
荀欢轻摇折扇,道:“天下无奸不商,公主今日见识到了吧?这……棋如人世,有舍才有得嘛。”
“是么?”思菱道:“看来今日我还学到了不少大道理呢。”两人相视一笑,自成亲以来,她们的关系一直这般融洽,无风无浪,细水长流。
但……朱乐的归来,却似在这平静的水面投下一枚石子,那泛起的涟漪,久久不散。书柔进来跪下通报道:“启禀公主,驸马,外头有人自称朱公子,求见驸马……”
思菱微有诧异地盯着荀欢面上的变化,果不其然,荀欢敛去笑容,兀自不知思索着什么,看来能左右她情绪的人,唯有朱乐。
思菱柔声道:“驸马若想见,便让她进来吧。”荀欢却突地摆手道:“不了,我不想见,书柔,你随意找个借口打发了吧。”
书柔自是明了,立刻下去回了朱乐,说是驸马暂不在府中,请改日来访,朱乐心中愤懑,明明就感受到了那人的仙气,还敢用这样的谎言打发自己,还真当我好欺负么?当即忿然挥袖离去,留书柔不明就里。
“恺柳城之事……我略有耳闻……”思菱刚想开个头,想听她对当时之事的真实想法,想深深地体会她的苦楚,谁料荀欢面上一黑,噔地冷下音来,道:“这是我的私事……公主还是莫要过问太深较好……这于你我之间的利益关系,并不符合。”
宇文思菱面上一僵,意识到自己失态,但终究有着公主的骄傲,冷哼一声,轻言道:“谁有空管你的事,只你别让那朱公子添乱子便罢。”
荀欢沉默不语,朱乐的性子她知晓,喜怒向来无常,一冲动连天都能被她捅出个窟窿来,为今之计,只能拖着不见她,省得自己的心绪在被他牵动……可是,荀欢扪心自问,实在是不能忘记那个巧笑嫣然的女子,痛彻心扉的感觉,一次就够了!
是夜,两人在房中,各怀心事,不得入眠,宇文思菱心中存气,原来自己冥冥中早已对她动心,可叹而今这番局势,荀欢的心上人杀了回来,自己再与她这样平淡相处是万万不可了,既是她的驸马,就算她不爱自己,却休想逃离自己的掌控!
宇文思菱自己都吓了一跳,原来自己的占有欲已是这样深重了,以往的自己不屑情爱,没想到,如今倒成了这万千痴男怨女之一员。
而软榻之上的荀欢却是弄不清朱乐的心思,她参加科举,荀欢早有耳闻,朱乐有鸟雀可供差遣,荀欢手下也有着一大批精干的走兽幻化作人形供其差使,她知道朱乐为她而来,但又怎可再续前缘呢?
雀儿,你可知,我每每唤你,每每想到昔日情分之时,心有多痛?
眼下好不容易寻到力邢的踪迹,绝不能再出什么岔子!荀欢本就打算过几日准皇上让自己衣锦还乡,便可抽出身来对付于他。
抚上右脸上冰冷的面具,这纹路,近来少了玉石滋养,竟蔓延出了面具范围,虽只一点,却也让荀欢忧心许久,朱乐曾说,力邢身上有着这样的图腾,找到他,也许就能了解这图腾之后,隐藏的秘密……
科举夺魁
持续数日的科举落下帷幕,三位才学出众之人奔赴殿试,由当今圣上宇文华皓亲自遴选,这三人正是朱乐、宣锐泽与另一尚书之子辛冠民。
殿试百官云集,三人的每一个动作,都有上百双眼睛看着,除朱乐外,另两人颇有丝局促不安,宇文华皓年逾四十,却仍精神气十足地似二十岁小伙一般,只是眸色中带着审视的味道。
“朕殿试了好几十场,多是解文讲义,颇为无趣,今日后生晚辈这样多,不如试些有趣的,诸位爱卿,意下如何?”宇文华皓只淡淡地说了几句,底下无人敢反对,唯唯诺诺以皇帝为尊。
宇文华皓勾起嘴角,拍手大笑,道了一声:“好!玉成,将朕前些日子刚猎得之物呈上来!”
那唤作玉成的首领太监立马下去准备,片刻之后,由十几个侍卫一同将一十分庞大的木笼推了上来,木笼覆一红布,里头似有野兽,躁动不安。
玉成掀开那红布,满朝皆是一惊,宇文华皓自个儿也未曾想到,愣了半刻,轻咳两声以示威严,道:“此兽由朕前些日子在西边猎场猎得,本没有这样大的体型,今日也不知怎的,猛地大成这般,三位才子,阅历深厚,定能为朕解忧,此兽究竟是何方神圣?又是否为瑞兽?”
那木笼中困着一狮身鹿角兽,且全身覆有闪烁的鳞甲,强劲粗壮的后腿处有一处明显的箭伤,想来当初受伤很深,它虽困于此中,却浑身气势不减,嘶吼阵阵,宣锐泽见状已是面色惨白,宣家是出过妖物的,他自然忌讳着此等怪兽。
而辛冠民只是一介布衣书生,自小只读四书五经,哪里见过这样的阵势,当即竟吓得昏了过去,宇文华皓立马派人将他带下去找太医诊治。
见朱乐面色不变,宇文华皓有丝欣赏,遂问道:“这位朱公子,有何高见?”朱乐暗地中早将那辛冠民笑了几千遍,凡人终究见识浅陋,这哪是什么奇珍异兽,不过是妖兽界最为常见的谛角兽罢了,但这只体型倒是比平日见得更为庞大些。
朱乐有意戏弄于宇文华皓,毕竟当初赐婚之人便是他,怎叫她心中没有怨怼?她故作深沉地绕着那木笼走了几圈,佯作细细端详,似是发现了什么重大的事儿一样,惊道:“皇上!恕草民冒犯,皇上猎获的乃是瑞兽麒麟,这麒麟是祥瑞,皇上却这般困牢以对……只怕……”
此言一出,朝堂瞬间炸开了锅,有人说皇上射了瑞兽,乃是不详,有人说这是天威所在,无谓冲撞,总之是七嘴八舌,各执一词,宇文华皓扶额长叹一声,旋即重重地咳了一声以表警醒。
“诸位爱卿都静一静,朱公子,你继续说下去吧,朕听着。”他到底是皇上,沉得住气,朱乐作了一揖,道:“皇上射猎祥瑞,冲撞神灵,大不敬之罪难免不会降天灾……依草民之见,需皇上祭天减税,福泽万民,方可化此厄运。”
宇文华皓几乎是没有犹豫地便应承下来,又颇有丝崇敬地向朱乐问道:“朱公子,这便定下来,只……这祥瑞之兽,又该如何解决?”
“既是皇上所猎,便在祭天之后将其放生于之前皇上将其擒获之处,算是处置妥当。”朱乐心中暗笑,面上严肃至极,发生了此等事儿,状元非朱乐莫属,宣锐泽得了榜眼,而探花赐给了尚在昏迷的辛冠民。
殿试过后,夜幕降临,宫廷夜宴便开始了,诸位皇亲都在,荀欢自然携十七公主入席,一进去便见到那人,一身耀眼的红色锦袍,几缕发丝俏皮地逃了出来,衬着微醉的粉色面庞,更显魅惑,竟比当初所见的狐妖更为妖娆。
这身男装倒是更添几味挑逗了,这不,随意几个喝酒的动作,早已惹得那些未出阁的公主们面色绯红了,荀欢心中颇不自在,下意识地拉紧了宇文思菱的手,思菱明白此刻她的心情,是以越发用力地回握,在外人看来,真是恩爱异常。
这不,卢淮秋便举着酒杯,心怀妒忌地揶揄道:“十七驸马与公主还真是孟不离焦,这般亲近,这皇家盛宴,两位可莫以为是在驸马府上!”
荀欢这才发现自己与思菱靠的太近,面色一红,眼神颇有抱歉,思菱回之一笑,两人很是默契地一同落座,十九公主宇文绮兰调笑道:“皇姐与姐夫真是恩爱呢!”
宇文思菱嗔了她一眼,轻声道:“还未出阁的姑娘家说这样的话,皇妹也不害臊么?”宇文绮兰娇笑道:“皇姐自大婚来不似之前那般冷清,越发温柔似水了,姐夫,这可是你的功劳了。”
荀欢讪笑道:“哪里哪里……”宇文绮兰话锋一转,向荀欢问道:“不知姐夫可知本届新科状元的品性家世?”
荀欢面色一凝,有些落寞道:“并不知晓,皇妹怎的问起这些来?”宇文绮兰霎时小脸通红,荀欢当下了解十分,沉着脸道:“十九皇妹……还是莫要打她的主意了。”
“为何?”宇文绮兰疑惑道:“我观他学识丰硕,且颇通人事,又长得一表人才,谈吐不似一般读书人一样迂腐,有趣的很啊!”
荀欢差点就想说出“她是我的人”这类话,一面觉得自己念念不忘实在没骨气,一面又满怀醋意,纠结万分,所幸宇文思菱出面帮忙,道:“皇妹还是再观察几日吧,日久见人心。”
宇文绮兰只好闭嘴不言,心中却困惑得很,这十七姐夫应是与新科状元熟识,难不成之前结了仇么?
朱乐就是宴席中最耀眼之人,不停地接着他人递过来的酒,待到荀欢了,她已是醉了,眼前的是她心心念之人,却只能看着她与别人在那儿恩恩爱爱,自己是万分难受,荀欢!荀欢只能是自己的!任谁都碰不得!
于是乎,发生了一件难以置信的事儿,醉酒的状元抱住十七驸马,一个劲地哭……
夜宴过后
众人都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看得荀欢如坐针毡,她赶忙推开朱乐,自然没太用力,朱乐直直地醉倒在桌案上,不知在呢喃些什么。
荀欢面色如常,淡淡道:“状元爷醉酒御前失态,论罪如何?”宇文华皓恢复正常的脸色,道:“小作惩戒即可了,朱状元功大于过,朕倒是很好奇……这,状元向来自持,怎的见到十七驸马便这般失态了?”
“许是因着儿臣与状元乃是同乡吧,状元爷应是思乡情切了,父皇,天色已晚,请允儿臣与公主回府。”荀欢清冷的面色根本看不出有何异常,宇文华皓自然准许了。
一路上,荀欢与思菱坐在奢华的马车上,相顾无言,思菱明白那人与驸马之间剪不断理还乱的情丝,是以不加妄语,生怕惹得荀欢不快。
荀欢缓缓抚上心口位置,原本以为,这颗已死的心,不再会为谁搏动了,没想到,还是抵不过她的一颦一笑,她哭得那样伤心,竟似将自己的心剜了出来一般痛苦。
思菱见状,问道:“驸马,可是身体有恙?”荀欢叹了口气,道:“无事,只是心口闷闷的。”说罢掀开车帘,外头的凉风吹了进来,思菱不自觉地身体一震,她今晚着了薄衫,荀欢转头看向她,心中颇为歉疚,将自己的外衫解下,披在她身上。
动作轻柔,思菱看着眼前放大的俊脸,面染红霞片片,微微一笑,轻声道:“多谢。”宇文思菱,一等一的美人,又难得显出这番娇羞的模样,更惹人怜爱,荀欢虽艳羡于她的美貌,却未动半分,她心中已有爱人,又何谈装下另一个绝色佳人?
思菱缓慢地抚上她右边的面具,冰冷瘆人,微蹙蛾眉,柔声道:“荀欢,我能看看面具下的你吗?”真实的你,我想走到你的心里,不再只是互相利用的关系……
荀欢面色一僵,想到那夜,月色如水,雀儿也曾这般,恳切,希望自己能摘下面具,当初自己几乎是毫不犹豫的,而今,却是另一人,一样的语气……
“公主可知,我乃是生有隐疾,故而面覆此物,公主便不怕看到什么……可怖之物么?”荀欢又显得冷漠不近人情起来,宇文思菱似是做了一重大决定一般,坚定地点了点头。
荀欢迅速地摘下那银质的面具,右脸上蓝紫色的图腾又重现于世,宇文思菱瞪大了双眼,夜色下的荀欢像极了她当时生怪病时梦中的恶魔,但她又似儒雅静默的修罗,仿若呼吸间,便能取人性命。
见她这番情状,荀欢暗自惋惜,终究是个凡人,就算再大胆,也不会……像她那样,那样的怜惜于自己……荀欢自嘲地笑了笑,本就应该猜到的,还在期待些什么?你本就是个怪物啊荀欢!在仙界非仙者,在凡间非凡人,是只不妖不仙的怪物罢了!
思菱听见她略带自嘲的笑声,心中也难受起来,自己不应当这样害怕,方才的情状,只怕是让她心寒了吧,刚想开口说什么,却见荀欢左手捂着右脸,表情竟狰狞起来。
原来荀欢在摘下面具之后,便感受到那图腾反噬的力量,很强大,从未有过的强大,甚至脑子有一刹那的停滞,似不属于自己一般,她赶忙捂住那处,又暗自使了一诀欲封印一番。
直到汗流浃背,那股力量方才停歇下来,荀欢此刻却已面如死灰,思菱忙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紧张道:“荀欢,怎么了?发生何事?是你的隐疾病发了么?”
“无事。”荀欢挣开她的扶持,又带上那面具,道:“公主看过便知,今后,还是与我保持距离才好。”
“荀欢,难道除了她,便再无人能入了你的眼吗?为何你还不肯放下她!”宇文思菱当真生气了,这也是第一次,她发了这样大的脾气,往常无论时局如何动荡,她都波澜不惊。
“我就是忘不了她!”荀欢正视她的双眼,沉声道:“无论他人如何美艳如何优秀,与我荀欢无关!雀儿与我断了关系,这世间,便再找不到可令我荀欢真心爱护的女子!就算是公主,也无可能。”
她这话说的绝到极致,挑明了两人的关系永无在一起的可能,思菱噔时无言以对,只偏头,闭上双眼,任一行清泪流下,悲苦自知。
荀欢也知自己说话太重,无奈,但凡沾上朱乐半分的事儿,她便毫无理智可言。马车行进到了驸马府,两人一前一后下车,都是冷着一张脸,下人也不敢大声喘气,生怕主子迁怒于自个儿,一面又揣测今日宫宴发生何事惹得主子这般。
书柔见公主直直去了寝殿而驸马直奔书房便知两人又是闹了别扭了,心下叹息,这日子还真是不得安宁啊,公主是倔性子,这招来的驸马也是个倔性子,真真是一物降一物了。
翌日,十七驸马主动上奏道衣锦还乡之事,求皇上应允,巧的是状元也附议要一道回乡,光耀门庭,驸马虽有微词,终究念及着同乡之情,答应了此事。
当然,这只是外界所传,实情是状元死缠烂打,才求得咱们驸马松了口,宇文华皓也笑着同意,若说他们不是同乡倒也没人信了,这状元似是对咱们驸马的弱点了如指掌,但他哪里知道,不是了如指掌,而是状元本身,便是驸马的死穴。
自朱乐知道荀欢心中还有她之后,那是一个劲地缠着她,一会儿以谈论诗集的名目约她茶楼相见,一会儿又亲临驸马府“捉”人陪她,再不行,便先答应宇文绮兰的邀约,让这小公主请她这个姐夫而来。
总之,这衣锦还乡之前的日子,荀欢是没闲着,朱乐便像是牛皮糖一般难以甩掉,偏生自己就是狠不下心拒绝于她,朱乐明白,自己与荀欢这姻缘是断不了的,为今之计当然是再与她在一起,至于其他女子,哪儿凉快待哪儿去,任谁都插足不了!
衣锦还乡
孝文帝宇文华皓在位十一年,当朝十七驸马与应届状元一同,恺柳城声名大噪,一跃成为这江南之地的中心城都。
一路上两人骑马而行,后头跟着大批随从,还有两位公主的銮驾,十七公主与十九公主是一母同胞,感情一直很是要好,而这次宇文思菱陪着荀欢回乡,宇文绮兰则是求了父皇甚久,才挣得同行的名额。
“皇姐,这可是我第一次出宫呢!宫外还真是有意思!”绮兰坐在马车上,拉开一车帘向外望去,一面与身边的姐姐说道。
宇文思菱却是无心顾忌这沿途的风景,她心中只想着那身骑白马之人,自那日之后,两人再无交集,就连往常的对弈也不曾继续,而看着心爱之人与另一女子并肩而骑的模样,怎叫她心中不添恼怒和悲凉?
“貅之,你还是不肯原谅我么?”朱乐战战兢兢地问向侧边的荀欢,道:“那次之事,是我母亲逼迫,并非我心中所愿,貅之……”
第二声貅之一出,惹得身后的侍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纷纷猜测这状元爷与驸马爷的关系,不会有龙阳之好吧?
荀欢听着身后那些人的闲言碎语,转头暗瞪了众人,那张冰块脸自然有很大的震慑力,侍卫个个低头缄默不语。这帮人好处理,可这面前活色生香的大美人儿难处理啊!
荀欢扶额,轻叹一声道:“还请状元自!重!在下,高攀不起。”朱乐才不理会别人的眼光,倾身过去,又故意夹紧了马肚,使了法术,马一受惊,便飞奔向前。
这下可是乱了一大帮子人,侍卫长正欲策马赶上,荀欢早知这是朱乐耍的把戏,但见她那副花容失色的模样还是于心不忍,冷声道:“由我追上带她回来便可,你们先去那镇上驿站歇脚。”
侍卫长还想指派几个侍卫跟随,谁知一转头,那厢驸马早已策马绝尘而去,不得不对着夕阳无限感概。
宇文思菱本是指派书柔出去问外头的动响,却见书柔一脸犹豫地进车来通报,她急忙问道:“书柔,究竟发生何事?”
“是……是状元爷的马受了惊,驸马追了上去,要我们先去那镇上驿站歇脚。”书柔吞吞吐吐算是说了出来,绮兰十分担心朱乐的情况,不顾公主仪容,便快步走下马车,只遥望见那匹枣红马一点点的小影子,而那匹白马紧随其后,想来有姐夫的相助是不会出什么事的。
待她回到马车中,便见宇文思菱脸色不善,她软声相劝道:“皇姐,以姐夫的身手,想来是不会出什么事的。”
“正是因此,我才担忧。”宇文思菱皱眉道,绮兰不解地问道:“为何?姐夫御马很差吗?”
宇文思菱欲言又止,总不能说那朱乐是他原本的未婚妻故而自己担忧他们旧情复燃吧?当下沉默不语,弄得绮兰一头雾水,又不敢再招惹这十七皇姐。
这边荀欢算是赶上了朱乐,她一勒缰绳,白马很是听话地停了下来,荀欢安慰性地抚了抚它散乱的鬃毛,朱乐在一旁嘟起了嘴,恼道:“对它你都这样温柔体贴,怎么对我便这样冷言相对?貅之,你的心结究竟何时才能解开?”
每每朱乐唤自己貅之的时候,心都会漏跳一拍,荀欢忍住悸动,跳下马来,看着远处的夕阳,棱角分明的脸镀上一层柔和的暖红色,朱乐一时看得痴了,耳边却听闻她说道:“雀儿,你我,都已经回不去了。你给我的伤口,太深了,我不敢再去碰,真的不敢了……”
泪水闪烁在她的脸颊上,这样的荀欢让她心疼,朱乐上前从后紧紧地拥住她,道:“不会了,不会了,纵使万劫不复,我亦不会放开你!貅之,你该知道的,我对你的爱,有多深?那日过后,我整日整夜地睡不着,一闭上眼,全是你的音容笑貌。我给你的伤口,就让我用永生永世来将它治愈,貅之,只要你能再接受我!只要我们还能在一起!”
世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你最爱的人,她爱着你,你们却没有执手相守。两人都哭成泪人,良久,荀欢微微挣开她的怀抱,环住她,轻抚她的长发,柔声道:“等到制伏力邢,等到那个时候,再让我做出决定,好吗?雀儿……”
朱乐正欲反驳,却被这声雀儿溶了心,头次像只小猫似地瘫在爱人的怀抱中,时间,若是就停滞在这一刻,该多好?是夜,两人赶到那驿站,任谁都看不出来有何异常。
三日后,“主人,貔貅与朱雀已到恺柳城,接下来……”素玥看着已稍有人形的力邢,跪下问道。
力邢略沉思片刻,道:“素玥,待到她们重新在一起后,你尽力将此物让那朱雀服下,切记,要全部服下!”说罢,他右手幻化出一缕青烟,飘到素玥的身边,化成一颗金丹,又道:“此丹遇水即溶,虽无色无味,但朱雀那小丫头向来警觉性高,你可得小心。”
素玥点了点头,笑道:“此事倒是能借刀杀人呢,那傻小子玄武,是个不错的人选。”力邢旋即大笑:“只要能以朱雀要挟到貔貅,让她只身前来,我就有十足的把握,破译她身上那诡异的图腾,以迎魔君临世。”
天界蔸率宫
“老君啊,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啊!”月老捧着那本姻缘录,哭丧着脸和太上老君说道,老君捻须直笑:“也就朱雀那丫头做得出这样的事儿来,改了姻缘算是改了命格,且让我再算一算。”
“不好!”老君算到一半突地说道,月老急忙问道:“老君,这命格是否很异常?哎哟诶,真是作孽啊!”
太上老君立刻走上观星台,找到那几处命格星宿,忧虑道:“这下,不仅仅是处理力邢之事了,月老,千年已过,魔君,又要降世了。”
月老也是一脸惊恐,忙拉着老君说道:“上回那睢鸠临世,差点就做了天界的主,这下,该不会……诶,我这老骨头,又要折腾一番了!”
“当年睢鸠自刎,六神俱毁,玉帝亲自动的手,不可能……不可能会再有机会降世。”老君说到一半,又想到那貔貅面上的图腾,摇头道:“糊涂!糊涂啊!”
第3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