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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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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无名作者:螟蛉子

第11节

老僧叹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既然如此,恕贫僧失礼了。”说罢,推步飞沙走石,双掌闪电般翻飞,吐出的掌力好似虎啸于林,夹杂风雷之声,直攻无敌各大要穴。招式之刚猛老练,甫一近身,便缠得滴水不漏,密不透风。

无敌实在难以运剑招架,只得连连后退。奈何前有少林,后有武当,形势危急,他心中一急,不由自主,要提起丹田气来抗衡。这般稍稍动了真气,就觉腰腹有些灼热,那千欢断绝散,竟有了发作的迹象。再应对武僧,更是有心无力。

正值穷途末路之时,无敌回护不及,眼看老僧一掌就要拍至自己胸膛,大有毙狮裂虎之势,自小巷一侧的作坊里,忽地伸出一只手来,不容分说把他拽了进去。

坊内那出手之人,心平气和地道:“以众敌寡,胜之不武,未免有损少林的风骨。”

众僧在坊外止步,听闻此言,面面相觑。老僧叹道:

“若贫僧所料不差,此间的主人,一定是匠门的鲁少主了。”

鲁琅在坊内听至此处,向无敌展颜一笑,又道:“不错,大德应该知道,金陵三匠三作,这一带的弓12、氊匠和铜814作,皆是敝门的作坊。?

老僧捋须道:“看来,匠门是要为劫门出头了?”

“谁说鲁某要为劫门出头?这劫门作恶多端,鲁某向来是敬而远之,不招惹也罢。不过诸位对付的这个人,并非劫门中人,据鲁某所知,五劫老大,已将他扫地出门了。”

老僧沉吟半晌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只要匠门少主肯担保,他不会再助纣为虐,与朝廷作对,危害金陵百姓,我等自然既往不咎,没有多管闲事之理。”

“人心叵测,他要做什么,鲁某可担保不了。不过,他中毒已深,形同废人,武当和少林合力对付他,毁了敝门作坊,未免有些因小失大。倒是凤凰台的比武,有病劫和夜盟主坐镇,病劫诡计多端,夜盟主武功高强,单凭朝廷将士,轻易能拿下他们么?”

无敌莫名其妙地看着鲁琅,不知这匠门少主与自己素无往来,为何要出手相助?

鲁琅凝神谛听了好一会,确信坊外那帮高僧已走远,才松了口气:“好险,真让这帮高僧闯进来,我也无计可施。?

无敌稳定心神,勉力克制住腰腹那股灼热之感,抱拳敷衍道:“大恩不言谢,以后鲁少主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地方,叫我一声便是了。”

说罢便要赶往凤凰台,鲁琅譭∷:“且慢,你一定要去救无名??

“谁说我要去救他?”无敌扭头傲然道,“有山岳盟出手,朝廷大军压城,谁救得了他?我只不过是去看他怎么个死法,最好死无全尸,以解我心头之恨。”

鲁琅一笑,不答话,秜隽朔荒谑帐靶欣畛防氲墓そ臣妇洌片刻后才道:“金陵不宜久留,不知何时会封城,鲁某打点好生意,便要避嫌离开a傩校有几样奇门兵器,想请阁下为鲁某一试锋1h舾笙乱徽匠擅,这些兵器沾了光,也算是为我匠门扬名了。?

无敌艺高胆大,从未将奇门兵器放在眼里,奈何今非昔比,加之架不住鲁琅的3椋只得耐着性子,让他拿出来瞧瞧?

鲁琅做个请字,引无敌进堂屋,堂屋中赫然19乓桓瞿局嗜伺迹人偶穿着一件制作精巧的玄色轻甲u馇峒椎淖蠹绾蟛遄潘谋回旋镖,还拖着奇长无比的绘有银色鹰纹的连帽斗篷,除此之外,镔铁铸造的袖筒暗藏机括,似乎自有一番妙用:“这件夜鹰甲,本是为乾坤盟量身打造,袖中暗藏的飞天钩,按乾坤盟的袖8脑於成,可以攀爬跳跃,可以杀人于一丈之外,近身缠斗时也可使用。可惜,夜盟主说他如今只是个商人,乾坤盟不再干刺客的勾当,用不着这种行刺的行头。?

无敌换上轻甲,只觉这一身杀气腾腾,太过引人注目,反倒成了奇装异服,十分别扭。

好在经过鲁琅的讲解,他很快掌握了运用之妙?

他依言抬起左掌,腕部推动机括,袖筒里射出状如鹰爪的飞天钩,扣住作坊的墙头,他再将左掌一压,筋绳迅疾拉扯,立即将他拽上墙去,好似用了轻功一般。

若有内功傍身,他何至于此?不过是自己负气所致,那也没什么好后悔的。

第36章比武招亲

凤凰台位于金陵城西南隅,凤游寺之侧。相传,曾有凤凰盘旋于此,百鸟云集朝凤,故而得名。此台高百尺,土夯砖砌,十分平整,是观景和比武的好去处。

此时,高台正中的木质擂台,铺着波斯红毯,四周设有客席,几案上瓜果茶水一应俱全。因乾坤盟出了变故,不少世家公子连夜奔逃,入席的只有寥寥数人。

这些留下来的青年才俊,要么是无牵无挂不畏死,要么是有异于常人之能。令庄少功感到意外的是,应捕头应惊羽也在场,神情庄重肃穆,竟是要参加比武的架势。

“在永州时,应捕头不是说,他有心上人么,”庄少功不禁向坐在身旁的无名道,“何况,他为朝廷效力,朝廷下令铲除乾坤盟,他怎么还来捧夜盟主的场?”

不知是否是入了秋,山气阴冷,无名恢复了风吹即倒的病容,从脸颊到指尖,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倒是薄唇微微有些发紫。低垂的眼睫下,平添了疲乏的青痕。

无名好似累极了,头也不抬地道:“看来,他也得知了夜家千金的来历。”

庄少功莫名其妙:“夜姑娘还有什么来历?”

“有些人的仇,不是解不开的死仇,”无名答非所问,嘴角微牵,一刹冰融雪化,犹在病中,心情却仿佛很好,“恨,也未必是真恨。有些事,告诉你,就不灵了。”

庄少功细细寻思,暗觉无名话里有话,忍不住握住无名的手:“无名,不论今日如何,将来是生是死,我……是相信你的。”

说罢,他不由得打了个寒噤,无名的指掌冰冷至极,不似活人。

无名指节微动,任由庄少功握着目光平稳地端量他,语调轻缓,带着软刺:“见过了风浪,和出门时相较,你总算是有些长进了。”

“你还好罢?”庄少功早已习惯了无名的说话方式,一心挂念着他的病情。

“有些冷。”无名眼中有一瞬的涣散,随后瞳仁微微凝缩,视线转向了别处。

庄少功大为心疼,连忙从包袱里翻找出大氅,替无名披在肩头。

今日离开旧皇城时,无名让他收拾细软,除了要紧的行李,其余的都弃了。

为此他还和无名争执了几句,认为半途而废,就此离开金陵,弃夜盟主而去,是不义,置满城百姓于不顾,更是不仁。无名轻描淡写地告诉他,要带夜盟主家眷一起走,不会牵连金陵百姓,他才知道,这般般件件,无名已为他考虑周全。

无名本就质似薄柳,若不胜衣,披上庄少功的大氅,更显得羸弱不济。

他用另一只手摘下大氅,随意地放在一旁。

庄少功简直为这少年郎操碎了心:“既然觉得冷,就不要逞强。”

“有你,握着我的手,”无名顿了顿,压低声调侃道,“不就暖了?”

这一句话,平淡无奇,在庄少功听来,却是从未有过的辛酸。

无名向来我行我素,从未如此有人情味。倘若无名所求的,只是有一个可以握住他的手的人,那么又怎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拒人于千里之外?

庄少功肝肠寸断,满心困惑,握紧了他的手,想说些什么,却听见台上鼓响。

夜盟主立在擂台中央,气色竟和无名一般,精疲力尽,是个玉山将倾的模样。

庄少功不以为异,心上人离世,别说夜盟主这早已成名的英雄,换做自己,脸色也好不到哪去,只怕连和众人周旋的心思都不会有。

夜盟主环视四周,神情凝重,缓而有力地出言道:

“山河千古,乾坤永固,这江湖,却是前浪推后浪,代有才人出。夜某邀诸位前来,切磋武艺,本意是要结交少年豪雄,为小女择一佳婿,接管乾坤盟。岂料,和朝廷有些误会,拖累了在座诸位和乾坤盟的弟兄。夜某深感惭愧,但择婿之事,一言既出,绝无更改的道理。诸位若有通天之能,能带小女离开这是非之地,还请上来一试。”

这番话一出,庄少功更是热血沸腾,拜服得五体投体。

成不骄,败不馁,失势还能如此不卑不亢,足见其气魄和性情。

他自觉望尘莫及,既是羡慕,又是钦赞:

“身为男儿,能有夜盟主一半的气度,也不枉来世上一遭了!”

无名瞥了他一记:“你怎么知道,你以后,不如他?”

庄少功怔了怔,他出门之前,自恃腹有诗书,还是有些清高的。

但一路屡经磨难,让好吃懒做却无所不能的无名打压得喘不过气,又见了无敌、应惊羽、锦衣公子和鲁琅这等出众的同辈人物,心态已谦逊到了自卑的地步?

“别忘了,”无名漫不经心地补充,“你是五劫的少主。”

庄少功总算回过神,按着无名的心思,推测道:“你,莫不是,嫌我丢人?”

“你说呢?”无名扭开头,注意力已集中在比武擂台上。

第一个跃上台,向夜盟主挑战的,竟是应捕头应惊羽。

应惊羽一袭黑披红衣,英姿勃发,和初见时无不同,大约是近来官复原职的缘故,原本勃发的英姿愈发逼人,乃至眉宇之间有股执掌刑罚的肃杀之气。

他抱拳冲夜盟主一礼:“应某不才,愿保令爱周全。”

话是如此说,眼角余光,却扫向坐在台下的无名。

无名好似没看见他,低头自面前的瓜果盘,拿了个橙黄的软柿子,慢慢剥皮。

夜盟主随应惊羽望去,却见无名全情投入地吃柿子,而应惊羽全神贯注地防备着,那神情,好似觑着一名待嫁的绝色女子,只是碍于父辈在场,不敢放肆。

夜盟主心知这两人有恩怨,波澜不惊地还礼,指向一旁的兵器架,言简意赅地道:“挑阁下趁手的兵器。”

应惊羽这才收敛心神,取下一柄九环刀,拿在手中试了试分量:“得罪了!”

“且慢!”众人正要屏息观战,一声娇叱,自凤凰台下传来。

不待应惊羽拉开架势,一袭白衣凭空闪动,眨眼工夫,便掠至夜盟主身畔:“既然是为我挑选夫婿,那么这招亲擂台,就该我来坐庄!”

夜盟主脸色一沉,暗道这是什么混账话,坐庄都出来了,再放任她胡说八道,比武的生死自负,还不得说成买定离手?想罢,低声斥道:“不得胡闹!”

这胡闹之人,自然不是旁人,正是夜盟主的千金,夜烟岚。

她戴着一尾白色面纱,身穿夹纱素色衣裙,宛若秋水的眼眸,此时盯紧应惊羽,隐含着怒意和杀气,眼睑下彻夜哭泣的痕迹,晕染成桃花颜色,愈发显得楚楚动人。

“二爹尸骨未寒,爹你就要我嫁人,倘若非嫁不可,此人一定要合我心意,让我心服口服才是!”夜烟岚铿锵有力地说罢,转向应惊羽,拇指一抵,长剑出鞘,“应公子,你我以武会友,生死由天,小女子冒昧,请你赐教了!”

话音未落,剑锋铮鸣振响,手中已寒光纵横闪动,刺向持刀僵立的应惊羽。

庄少功见了此状,暗暗为夜烟岚捏了把汗,唯恐应捕头伤了这身形纤柔的大家闺秀。同时在心里琢磨,以武会友,怎么能叫生死由天呢?

很快,他想通了关窍——应捕头为朝廷办事,朝廷逼死了夜姑娘的二爹,夜姑娘是要借比武之名,手刃应捕头,为她的二爹报仇。

他一时震惊,不由得“啊”地叫出了声,想要制止夜姑娘,却不知如何是好。

应惊羽的神色,比庄少功还要讶异狼狈。夜烟岚招招狠辣,直攻他的要害,他只是瞪着眼,一味闪身后退避让,仿佛连举刀招架,都难以办到。

“为何不出招?”夜烟岚厉声问。

应惊羽垂下头,嘴唇蠕动,毕恭毕敬,好似说了几个字。

夜烟岚听得脸色一变,神情自忿恨转为惊疑,攻势不觉减缓。

“常言道,女要俏,一身孝。古人诚不欺我。”

一个轻浮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僵持,一名相貌英俊的公子,纵身跃上比武擂台。

他的轻功步法极为飘逸,又迅若闪电,以至于在庄少功看来,只是眼前一花,已无端出现在台上,搂着夜烟岚,轻盈地滑出一丈远,却又出现在应惊羽身侧,一抬手,直取应惊羽咽喉。

应惊羽似对此人的手法十分熟悉,抡转九环刀,立即护住要害,喝道:“是你!”

“好巧。”那人笑吟吟地道。

“你……?”

“不错。”

庄少功听得一头雾水,不由自主,转头求解地看向无名。

无名面无表情,兀自用手巾揩尽嘴角的柿汁,不打算为他解惑。

庄少功只得再次看向擂台中的英俊公子,越看越面善,忽然想起,匠门鲁少主曾在茶馆指认,此乃盗门少主燕寻,还称此人是八门之中最有心机的,要他加以提防。

面对燕寻,应惊羽的神情,并不比对付夜烟岚轻松。

虽然交手之际,好歹挥刀招架了,那招架却举棋不定,存了十二分的小心,失了先机,不得不左躲右闪,弥补遗漏的破绽,应对以轻功闻名的燕寻,处处落了下风。

庄少功皱起眉头,对无名道:“应捕头是你的朋友,武功却好像……有些不济。”

无名道:“是么”

“听鲁公子讲来,这盗门少主品行不端,若是让他赢了应捕头,夜姑娘……”

“我是庄家的兵器,你若不想夜姑娘落入贼人之手,只需要下令便可。”

庄少功不疑有他,有些紧张地问:“你有把握胜过盗门少主么?”

无名嘴角荡起一丝笑影,眼中却没有笑意:“普天之下,论单打独斗,还没有人,能胜过我。”

庄少功没敢问,无敌算不算人。在他看来,无敌和无名,似乎是旗鼓相当的。

应惊羽和燕寻斗得难舍难分,这难舍难分,体现在应惊羽的脸色上,便是精彩纷呈。百招过后,应惊羽已是苦苦支撑,一个不小心,让燕寻近了身,也不知燕寻凑头说了什么,他如同被点住穴道般,长叹一声,最终甩手把刀掷回兵器架上:“你就算胜了我,也赢不了劫门,好自为之。”

撂下这句话,应惊羽调头掠睄无名,提气跃出凤凰台,转瞬没了踪影。

庄少功没想到燕寻嬉皮笑脸,在擂台上赤手空拳地游走一番,就胜过了应捕头。

料想是用了什么邪法,动摇了应捕头心志,一时大为焦急,不愿看夜盟主的千金落入这宵小之辈手中。听应捕头讲,燕寻赢不了劫门,便再也坐不住,要请无名上去比试,话方要出口,忽而一个激灵——无名胜了,岂不是,要娶夜姑娘为妻?

无名似猜到了庄少功心中所想,依旧安稳地坐着,闲看其他公子向燕寻挑战:“说起来,这盗门少主,练的是采补功夫。”

庄少功饱读诗书,对这采补二字,也是略有耳闻的。登时脸色大变,难以启齿地道:“这,这要是让夜姑娘委身于他,那他,他……”

无名并不接话,慢吞吞地道:“若非盗门少主心有所属,参加比武招亲,另有所图,”歇了口气,低咳一声,续道,“我看,夜姑娘嫁给他,倒也谈不上委屈。毕竟,他从未使出真本事。除了我,在场的,包括如今内功耗尽的夜盟主,没一个人,是他的对手。”

说罢,无名转过脸,意味深长地,看了庄少功一眼。

这一眼,让擅长为他传话的情劫无心来解读,毫无疑问,便是——

“如若不忍,求我出手。后果自负。”

第37章私定终身

无名说这番话,本意是要引诱庄少功,让他派自己上擂台与燕寻比试。如此一来,夜盟主就可以顺水推舟,促成一段良缘。庄少功却左右为难,好半晌才问道:“无名,你和夜姑娘是两情相悦么?若是两情相悦,出手也无妨。若非如此,切莫误了夜姑娘。”

“我来金陵代你比武,”无名面无表情地道,“与两情相悦何干?”

庄少功一怔,这才记起,五劫授命于庄家家主,行走江湖,诸事代为。无名上去比武,自然是代他争夺夜姑娘了。他自认是断袖,本打算向夜盟主坦诚相告,孰料恰逢乾坤盟存亡之际,一时无暇顾及此事,这会醒过神来,急赤白脸地道:“你明知我的心意,我……怎能娶妻?”

无名置若罔闻,凝望着擂台上一连击败数名世家公子的燕寻。庄少功以为他生气了,斟酌再三,还是不服软地道:“你与我家有仇,是我亏欠你。你若要取我的性命,我绝无二话。可这婚姻大事,非同小可,关乎夜姑娘的名誉,你定要为我执柯,无论如何考量,我也恕难从命!”

无名这才转过头,定定地注视着庄少功。

其实,昨夜在灵堂内,锦衣人也推心置腹地劝告他——千里姻缘,之所以一线牵,概由天定,而非人为。庄少家主看似迂柔,却外柔内刚,容不得他玩弄机巧。

锦衣人还道:“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当年江家的事,还未使你看清他么?你既然甘愿为他效力,当真为他着想,又何必以烟云富贵、烽火名利,污了清风明月?”

“你说的对,”无名垂下眼睫,缓缓地道,“是我,强人所难。”

庄少功微微一怔,以为自己把话说重了。转头看无名,见他满脸寂寥之色,更是歉疚不忍。来金陵参加比武,这少年郎为他出生入死,却屡屡受到指责。待到回阳朔复命,保不齐还要因办事不利,让父亲看轻。连忙出言抚慰:“你放心,回家之后,我便秉明父亲……”

“秉明,你想与我断袖?”无名打断他的话。

庄少功语塞,若是据实以告,双亲会如何看待无名?

无名又道:“你这辈子,不娶妻了?”仿佛庄少功娶妻,对他而言,是一件很要紧的事,不娶他便放心不下,死不瞑目。一句到了末了,语调轻缓,内息微滞,极轻地叹了一口气。

庄少功难以作答,道是不娶,无名定会认为自己执意纠缠,道是要娶,自己一心系在无名身上,明知求不得,也不愿违心:“我这心里,像是住着妖魔,续得防备它因私欲害人。这或许是命定的劫数,何时魔障破灭,何时才能成家立业。只是天意弄人,考察我的人,恰好是你。”

无名重复道:“天意……?”难得没有冷嘲热讽,好似思绪已不在此,语调透着一丝迷惘。

庄少功暗觉诧异,把眼观瞧无名,无名则仰面观天,眼底风起云涌,目光却如初见时那般,清澄空寂。他不知为何无名急于要自己成亲,想来,大约是对自己忍无可忍,勉强道:“你放心,我有自知之明,就算终生不娶,也不会对你纠缠不休。”

无名听罢,低头攒眉,自袖口摸出手巾,习以为常地掩住口鼻,继而眼角轻敛,浑身气力一刹收紧,指间慢慢浸出猩红颜色。没有咳嗽声,血一柱柱咯出,滑落入袖,腕间一片温热狼藉。

庄少功脸色一变,虽知无名有肺痨在身,亲眼见其咯血,却还是大为紧张。他伸手去扶,无名不着痕迹地避开他,慢慢揩尽嘴角的血痕,没事人似地道:“就算我不出手,也有办法,让燕寻不娶了夜姑娘。”

庄少功既挂念无名的病情,又是为夜烟岚担心,正要问无名要不要紧,有什么办法,忽然自人群中闪出个虬髯大汉来。这虬髯大汉奔至擂台下,瞪了夜烟岚一眼,气鼓鼓地向燕寻道:“哥哥!你真要娶这丑婆娘为妻么?”

虬髯大汉一开口,声若黄鹂,娇柔婉转,听得庄少功毛骨悚然。

“你怎么来了?”原本春风满面的燕寻,骤然收了轻浮笑容,向虬髯大汉道。

“你能来,我怎么不能来?”虬髯大汉噘嘴,“若不是无心哥哥传书,告诉我,你要娶这夜家的丑婆娘为妻,只怕我现下还蒙在鼓里呢!”

“你说谁是丑婆娘?”夜烟岚立在一旁,听闻此言,微微有些着恼。

“谁问就说谁,”虬髯大汉翻白眼,“不是丑婆娘,为何要遮遮掩掩戴面纱?”

夜烟岚将怒未怒,见燕寻对这“虬髯大汉”十分关切,忽然改口:“不错,我长了一脸麻子,难看得很,但令兄喜欢我,说我比你好一万倍。由此可见,在令兄眼中,你比我还要难看。令兄讲,你不但相貌丑陋,性子也是人见人厌。我要是你,我就自我了断,省得令兄为难。”

虬髯大汉气得跺脚:“哥哥,她胡说八道,你快替我杀了她!”

燕寻讪然一笑,瞥了无名一眼,再看向虬髯大汉,已是柔情无限:“乾坤盟消息灵通,你品貌如何,夜姑娘怎会不知?她和你闹着玩呢。”

虬髯大汉哼了一声:“那你还要不要娶她?”

“你也听见了,夜姑娘自谦长得不体面,那是不愿下嫁给为兄的委婉之辞。为兄既然高攀不上,又何必自讨没趣,让夜姑娘为难?”

虬髯大汉听闻夜烟岚不愿下嫁,立即转怒为喜,附和道:“是了是了,哥哥你高攀不上,快下来罢,不要让丑……这位天仙姊姊为难!”

燕寻噗嗤一声,这一回当真是忍俊不禁,就和见到了娇憨的心上人一般,不自觉也流露出些许两小无猜的少年神态,无意再在擂台上逗留了。

“无名,这人是谁?”庄少功旁观至此,不由得问道。

无名道:“燕寻的妹妹,燕星儿。”

燕寻纵下擂台,执起那易容成虬髯大汉的燕星儿的手,状似无意地搭住脉门,一面言笑晏晏,一面分神为她号脉,片刻之后,又瞥了无名一记,好似心有余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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