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无名作者:螟蛉子
第22节
除此之外,庄家还广置良田,收留孤儿,挑选其中佼佼者,习《天人五衰》。技艺稍逊的,不足以参悟上层武功,领五劫之职,便做授课师父。再次的,在五福典铺谋事。
最次的,做庄头,乃至庄客,耕种田地,缴纳租子,与佃农无异。
“庄客也会武,与本地土瑶苗人联姻,迄今已有数千户,皆服从主人的号令。论起来,少主大可放心,就算皇帝能剿灭乾坤盟,也未必能如法炮制,铲除阳朔的庄家。”
“这是为何?”想到在金陵的所见所闻,庄少功便是一阵后怕。
“山高皇帝远,占了地利人和,朝廷待土瑶苗人,一贯是怀柔的。”
庄少功这才晓得庄家的厉害,可他心内有许多疑虑,丝毫也不欢喜。
离了桂林府,一帮江湖儿女,裘马扬扬,一路往西。
途中,庄少功听无心讲了许多无名的逸事,纵不能解相思苦,也慰情聊胜于无——
他与无名,总是聚少离多。别离的时日,已远超相处的辰光。
可无名的影子,并未淡去。若不胜衣的少年郎,看似无情却有情。百般滋味,当时不曾细品。
红尘挈阔,不在眼前了,才一丝丝萦绕心头,一发深刻起来。
他看山,似无名。看水,也似无名。山和水,也是无情却有情的。
便有了《乐府》中“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的体会。
说到疑虑,庄少功的心头,始终盘旋着年幼时江家灭门之事。
自打教七圣刀首领阿若使筷,便有许多情形在他脑内涌现,似曾相识,既生动,又缥缈模糊。
似隔了一层纱,看不分明,唯有入骨的情愫透过来,令他夙寐难安。
他定要和无名重逢,即便聚少离多,但他坚信,无名一定会来寻他,给他一个交代。
因此,他又何必庸人自扰,当务之急,是抽丝剥茧,逐一了结这些纷繁的新仇旧怨。
不一日,到了云南地方。天朗日烈,桃红柳绿,已然阳春光景。
桃花灼灼掩映,驿道一侧,是粼粼湛湛泛着金辉的叶榆水。
这水,济济荡荡,辽阔如海。乍看水面似高过了对岸点苍山麓。
水畔几户扎白缠头或戴风花雪月头饰的人家,拿网围了鱼浦,招徕过往行人。
吃罢鱼浦的春鲤,饮三道茶,羔裘换了纱氅薄衫,再乘马趲路。
庄少功这养尊处优的世家公子,晒得脸颊发红,不住地掖袖拭汗。
阿若见状,取了一顶幕离,打马近前,揿在他头上。
庄少功连忙绾缰,拜手以波斯话称谢:“摸思。”
阿若有些不自在,扭头看点苍山:“阿赫马柯,沙剌马特波幸。”
言下之意,是要他保重身体,以免拖累了众人。
无策与无心并驾齐驱,见阿若并无恶意,便也望向嵯峨绵延的点苍山:“三哥,我听大哥讲过,蛊门藏身此山。点苍十九峰,在哪一个山头?”
无心迎着晴光,敛眸颦眉:“蛊门皆为黑苗,信奉蚩尤,行事诡秘。既不服从土知府管教,也极少与其他门派打交道。到底在何处,别说我,连大哥也不知道。”
“看来是要请个引路人。三哥在此地,可有信得过的红颜知己?”
“你太高估为兄了——你阿姊倒是有一个情郎,在土知府做家奴。”
“怎未听阿姊讲过,此地统共有四位土知府,是哪位土知府的家奴?”
“你的小脑袋瓜,装的是九连环七巧图,儿女事何曾入耳?是蒙化州土知府,夷族首领,素与蛊门黑苗不和。其家奴叫‘苏聂沃勒’,用中原话讲,就是‘孔雀’。”
讲至此处,两人勒马于道旁,称初来乍到,打算先去蒙化州,拜过了土知府的山头,再请无颜的情郎“孔雀”引路,去点苍山“踩盘子”,摸一摸蛊门的底。
“皇帝视夜盟主为心腹大患,”庄少功听罢,心中忐忑,“自金陵一战,我和岚妹仓皇逃离,已是朝廷追捕的钦犯。若教这土知府识破身份,岂非自投罗网?”
无策道:“少主不必多虑,这位蒙氏‘土知府’,并非中原的知府——世统其族人,自有兵马封地。原本是前朝所封,改朝换代之后,虽率众归顺,却一直是皇帝的眼中钉。朝廷早有派流官接替其职的打算,只是这位土知府不肯交出大印。若三哥和我所料不差,皇帝收拾了夜盟主,下一个对付的,定是这位土知府。”
七圣刀中,深谙中原话的萨恩点头道:“与朝廷抗衡,有共同的敌人,可以信任。”
庄少功并不愿与朝廷作对,尽管皇帝苛厉,可到底不是残民以逞,无的放矢。所作所为,皆为建久安之势,成长治之业。即便有好大喜功之嫌,令他难以苟同,却也不失为忧国忧民,勤于政务。
这风口浪尖,皇帝要对付土知府,他要救蓝湘钰,更不愿横生枝节,去拜山头了。
夜烟岚凝思片时,拊掌道:“义兄,我怎么忘了,我爹有位把兄弟在云南,是马帮帮主。我爹与漕盐茶马各帮的行商结盟,这位帮主便是盟中的长老,可以请他领路。”
“少主,”庄少功正要请教这帮主名讳,无心冷不丁地插言道,“属下曾在途中给大哥留口信,大哥得知我等来此,定以为是去了土知府邸。若劳烦马帮帮主引路,便会和大哥错过。再则,人情日远日疏,长辈的人情传至小辈身上,隔得更远了。据我所知,夜盟主已有许久不曾和马帮往来。只怕墙倒众人推,故人心已变,为保全自己,会对夜姑娘不利。”
夜烟岚听无心是为她着想,咬了咬唇,虚心请教道:
“我爹和马帮帮主的私交如何,我是不清楚的。无心你怎知,我爹和马帮久已疏远?”
无颜道:“这登徒子还不是听我讲的?你的白三哥,可是我的老相好了!”
夜烟岚奇怪地看了无颜一眼:“那白三哥怎么知道?”
“我也不须瞒你,我家大哥欠夜家一个人情,可惜夜家施恩的那个人已经死了,只剩个兄弟,便是夜盟主。大哥早有助夜盟主的打算,让我去金陵查探。我看贵盟白三当家之子白轻卿是个孟浪子,便施了些手段招惹他,夜家的事也就多少知道些。听他说到马帮帮主,我来了一次云南。这马帮帮主,以前市恩说是夜盟主的功劳。后来却变了,做了得罪官办的事,推诿是夜盟主之令。卸磨杀驴的功夫,做得不着痕迹,定有高人在背后指点。这高人,便是盗门少主燕寻。”
说到兴头上,无颜面露得色:“这些阘茸货,我统统——”
无心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无颜的嘴。夜烟岚听罢,沉思良久,忽地莞尔道:“这些阘茸货,统统让你玩弄于股掌间,是不是?你放心罢,我并不喜欢白三哥,决不会醋海翻波。不过,我虽不爱读女四书,但我二爹常讲,真风流,非坐拥后宫三千佳丽,而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这一瓢,才是弱水的精魄所在,独一无二,滋味最佳。”
无颜挣开无心的手,含笑问:“若不多饮几瓢,怎么知道,哪一瓢滋味最好?”
夜烟岚故作轻松,撩了无心一眼:“在自己的瓢中,就是最好的。”
无颜不明所以,随夜烟岚看向无心。无心晓得夜烟岚是在插科打诨,排揎自己和无颜。
他置身事外,口齿清冷地与无颜撇清干系:“那土知府的家奴‘孔雀’,的确是弱水三千之中,不幸让你这丑八怪得手的,最好的一瓢。”
庄少功思绪纷乱,勉强回过神问:“无颜,你是如何认得这位……孔雀兄的?”
无颜怨道:“还不是大哥,要我来云南时,顺道采办孔雀胆!我便宰杀孔雀来取胆,有个自称孔雀的夷族男子见了,不许我杀害这吓得收尾的傻鸟,还苦口婆心地劝告我,孔雀胆子小,是没有毒的。所谓的孔雀胆,其实是斑蝥,形似孔雀胆,剧毒无比。领我去捉,我便认识了他。”
无心评骘道:“这位孔雀兄,真是菩萨心肠。你是哪辈子积了德?他不嫌你又丑又蠢,还舍命带你去捉斑蝥。我若是你,便嫁给他,从此洗心革面,不再为祸人间。”
无颜哼了声:“你不是我,也可以嫁给他,我不拦着你!”
无心微微一笑:“那我便嫁给他。”
无颜噗嗤也笑了,扮了个奇丑无比的鬼脸:“你嫁去,看人家娶不娶你?”
第73章驽马恋栈
庄少功不愿去拜会土知府,听无心讲,乾坤盟的长老马帮帮主信不过,而无名得了口信,定会在蒙化州土知府邸相会,才依言行事。一路嘱咐道:“只须请那唤作孔雀的家奴领路,土知府不见也罢,你等切莫滋事。”
众人满口答应。行至土知府邸的汉白玉牌坊前,立在两头看门巨石狮之间,庄少功抬头一望,其上有“蒙化土知府”的字样,旁边还刻有年号,果然是前朝御制。
“少主,”无策上前叩门,无颜忽然对庄少功道,“属下给你变个戏法。”
庄少功正觉紧张,随口问:“什么戏法?”
无颜不答话,吐了吐舌头,抬手以袖遮面,良久不动。
庄少功以为这戏法便是吐舌头,无奈地一摇头,转身去看开门的府丁,却听见七圣刀惊呼,再回过身,已不见了无颜,立在他眼前的,分明是个二八年华的少女。
这少女华容婀娜,素面已是极艳,更兼有顾盼神飞,一笑百媚丛生:“少主,怎么样?”
庄少功一怔,此女仪体无不精妙,当真是普天壤其无俪,一举一动无不勾人。
不待庄少功作答,夜烟岚已拉住这少女的手:“无颜,你怎么变得这般好看?”
庄少功这才晓得,这少女便是老劫无颜,不知为何变了模样。
无颜道:“这便是我本来的模样,只是自幼练老劫的本领,才会变得老迈些。”
夜烟岚见无颜色如春花,全没了老妪般的皱纹和瘢痕,既感惊诧又觉有趣,伸手抚她的脸,指间一片温软细腻的触感,便啧啧称奇:“难怪许多公子栽在你手里,幸亏我不是男子,否则也要让你迷得七荤八素了。”
“这可真巧,”无颜拿话勾她,“我也曾想过,夜家的女公子生得这般俊俏,若是男儿身,我一定要领教领教,这夜家英雄的儿郎的本事呢。”
夜烟岚有模有样地叹道:“我怎么不争气,生了个女儿身?”
说罢,又追问无颜平素用的是什么胭脂水粉,俨然把她当做了好姊妹。
一帮汉子见夜烟岚待无颜陡然亲密了许多,只觉十分好笑,原来不止武艺高强的男儿会惺惺相惜,这貌美的女子,见了能与之争辉的,竟也要夸张地鉴赏讨教一番。
唯独无心,凝目看了潜运《天人五衰》心法的无颜许久——
无颜这韶颜,并不能维持多少时日,相较之下,他倒更喜欢无颜平素衰陋的模样。
不一时,朱漆大门开了,涌出一帮穿花边黑衣打绑腿的壮汉,头顶均盘着螺髻。
无心回过神道:“这螺髻,是夷族的‘天菩萨’,魂魄栖居之地,千万摸不得。”
庄少功忐忑地问:“寻的是土知府的家奴孔雀,为何出来这些人?”
夜烟岚也问:“无颜,哪一个是你的情郎?”
无颜笑意盈盈,把眼不住观瞧:“还没出来呢。”
最终现身的,是一个着黑衣褶裤的孩童,让黑衣壮汉团团护住。
这孩童生得极秀美,有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贵气。他留着三寸长的小辫,左耳戴着坠有红丝穗的金珀耳珠,煞有介事地环视众人,将目光定在无颜身上。
庄少功和夜烟岚皆是一怔,莫非无颜的情郎,便是这个梳小辫的孩童?
就在这时,无颜“啊呀”地嗔怪了一声,掰着扣在她腰际的一双手。庄少功闻声看去,不知何时,一条夷族汉子悄然立在了无颜身后——
好一条汉子,虽不如无敌健壮,却也是神采英拔,雄俊非常。
他头系黑巾英雄结,身穿窄袖蓝边黑衣和宽裆裤,腰带绣着夷族英雄纹饰,花蟒似地缠在狼腰上。左耳和那孩童一般,坠着色泽绚烂的耳珠,却是孔雀石和彩丝穗。
无颜施了些巧劲,挣开这汉子的手,指着门前的孩童问:“这小孩是谁?”
扎英雄结的汉子道:“便是我伺候的少爷,听闻你来了,吵着要见你。”
无心向庄少功道:“这就是无颜的情郎,汉名孔雀。那孩童是他的主人,也是土知府的小儿子,他们蒙氏本是南诏王族后裔,又做了许多年的土知府,排场自是不小。”
孔雀拉无颜去见那蒙氏土知府的小少爷,无颜把身子一扭:“我伺候的少主也在呢,到底你会做人,来了这许多客人,你却只顾我一个,怎不先向我家少主行礼?”
庄少功听罢,大为不安,抢先向孔雀作揖,呐呐地说了些客套话。
孔雀连忙还了一礼,见过了在场的诸位高手,迫不及待携无颜去见蒙小少爷。
蒙小少爷仰起小脸,以中原话道:“哼,让你夸上了天,却没有我娘美。”
说罢,转身一甩小辫子,率众壮汉进了门。孔雀邀众人也入府:“少爷年纪小,让夫人宠坏了,心底却是热忱好客的,亲往迎接,便是久慕中原豪杰的风采,请,请!”
进了土知府邸,庄少功恍然有一种重回金陵旧皇城的错觉。
雕梁画栋、亭台楼阁和水石回廊,直教人眼花缭乱。
走马观花,穿过无数天井,绕过红黄黑三色漆的牛头影壁,眼前豁然开朗,是一座宽阔的大院。大院周遭立着许多三叉镗似的旗杆,北面乃是一栋最为宏丽的高楼。
两名中原官差,正立在院中说话。庄少功躲避不及,便听楼上丫鬟探头嚷道:“老爷和大少爷狩猎去了,少则数日,多则半旬,家中只有夫人和小少爷,不便管待二位大人酒食,趁天色尚早,还请速回府衙罢!”
官差高声道:“蒙土司不在无妨,谕旨在此,免了述职,夫人交出大印便可!”
楼上随之传出夫人愠怒的声音:
“这印既不管吃,又不管穿,还见天来讨!真是偏忙偏见鬼,嗟,谁要便拿去!”
话音甫落,一物自楼上掷下来,官差大惊失色,慌忙一齐张手去接,那物却还是刁钻地砸在了石板上。庄少功呆了呆,定睛去看,原来是一方兽头玉官印,一角已磕得粉碎。
夜烟岚和七圣刀等人,见官差身手不济,神色又颇为滑稽,不由得笑出声。
庄少功则心惊胆战,这位土知府夫人,交出玉印也就罢了,怎么还要得罪朝廷?
待官差离去,蒙小少爷道:“阿嬷,我带来了阳朔的客人,是苏聂沃勒的朋友!”
少顷,一名华服妇人立于阑干前,俯瞰众人:“千万不可怠慢了诸位江湖好汉,我一个妇道人家,丈夫不在,不便打横作陪,你安排食宿,教厨房宰一头牛,好生款待着。”
庄少功等人在土知府邸,受到蒙小少爷的盛情款待,自是不提。
却说无名无敌和苍术三个,到了神调门,得知蓝湘钰已让蛊门掳走,庄少功也险些遭蛊门毒手,便弃了马车,去取自己寄养于此的坐骑,预备快马加鞭赶回阳朔。
这两匹马,一红一白,红的归无名所有,白的是无敌的坐骑。
还未行至马厩,便听见骏马嘶鸣。
那白马连滚带爬,闯碎木栏,奔若惊雷,一闪,飞蹄撞向无敌。无敌拎着鞍镫,也跟着一闪,已扣好鞍,勾着马颈笑道:“小凉糕,几日不见,你怎长得这般肥了?”
白马一面低头拱无敌,一面甩鬃跺蹄,急不可耐地要带他去溜达。
无名则嘬指打了个唿哨,红马闻声轻巧地跃出马厩,闲庭信步似地停在无名身前。
他将鞍搭于马背,对苍术道:“你留在神调门,待我来接你,再查验你的功课。”
苍术含泪答应了,无敌却问:“怎地不带苍术回庄家?”
无名道:“还要去云南蛊门走一遭。”
话休烦絮,到了宜湘镇客栈,掌柜的认识无名和无敌,附耳把无心的口信讲了。
距庄少功在此与三劫相会,前后已隔了足足一旬。
二人至桂林府五福当铺,确认庄少功随三劫去救蓝湘钰,便马不停蹄地赶往云南。
这两匹马皆是好马,养得十分精壮,加之闲出了毛病,此时脱了樊笼,便风驰电掣,只管发了疯似地疾驰,比庄少功等人不知快了多少倍。
因此,入了云南境内,无敌已变了模样,灰头土脸,额发乱七八糟地翘着。
无名却戴了一顶幕离,摘下来看,还是唇红齿白、眉清目冷的清秀少年郎。
无敌不住地在身上抓挠,近来只顾着趱程前进,入夜困得很了,才胡乱在道旁睡个囫囵觉。他不似无名,以经脉藏毒,三月不澡浴,也不会生虱虮。
天气一热,出了汗,臭烘烘地,实在难以打熬,便叫道:“大哥,我要洗澡!”
无名勒住缰绳,往道旁一瞧,不远处,有一片浩浩荡荡的湖水,附近有许多柳树和桃树遮掩,的确是个洗澡的好去处。他知晓此湖傍着点苍山,名唤叶榆水,又名西洱河,离大理已是不远,去那土知府邸,也没有多少路程,便点头默许了。
两人跳下鞍来,放马去吃草。先在水畔造饭,待填饱了肚子,无敌才兴冲冲地扯了衣物去淌水。此处的水并不深,他拍了些水在胸膛上,活动活动筋骨,往深处泅去。
无名坐在岸边看他,也不知为何,忽然能领会些男子身躯的粗犷雄壮之美了。
便也解衣脱袜,涉入水中,想把无敌擒住,行苟且之事。
无敌见了,连忙游得远些,转头拨起水花去打:“臭王八,快别靠近老爷!”
无名让他撩得睫毛上也挂了水珠,不解地把眉毛一挑,说好的要给他做含鸟猢狲呢?
“大哥你身上脏得要命,指不定还要偷偷地摆柳,没的坏了老爷的一湖好水!”
无名听罢,不言不语,一个猛子扎下去,捉住无敌的脚踝,就往水底拽。
无敌呛了一口水,赶紧憋住气,与无名厮打起来。他翻腾了一会,便让无名封住唇,连吮带搅,吻了个昏天黑地。渐渐地,无名收臂搂紧他,他就不再挣扎了。
无名带他浮出水面,他大喘了一声,咬住无名的肩。
“你咬可以,”无名告诫道,“别咬出了血。”
他立即松开齿关,无从下手,恨恨地道:“啐,老爷才不稀罕咬你!”
两人纵情山水,嬉戏了一场,洗净身躯,心满意足地上岸。
无敌撅着圆嘟嘟的屁股,蹲在水边,麻利地搓洗两人汗臭的衣裤。
无名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自行囊中取出柳叶刀来,对无敌道:“抬头。”
“做甚?”无敌一扭头,便教无名拧住下颔,刮了唇边细密的青痕。
无敌这才晓得,自己到了年纪,不知不觉,长了些胡茬。
他还来不及抚须感慨,就让无名刮了去,摸了摸光滑的人中:“剃它做甚?”
“扎人。”无名面无表情,言简意赅地道。
无敌听罢,心中一荡,陡然要涌起一股怜爱来,手也管不住,便大模大样地也拧住无名的下颔,做个调戏的姿态:“大哥你怎么不长胡须,莫不是阴悄悄地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