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无名作者:螟蛉子
第23节
无敌按捺不住好奇,暂且和无名言归于好,问道:“大哥,什么是赶‘月街’?”
无名道:“相传,此地曾有一位龙女,去嫦娥的月宫赶街。见那月宫的街市琳琅满目,她心下羡慕,回来后,便依样画葫芦,在点苍山麓种了一棵大青树。每年三月十五起,她便在树下做七日买卖。后来,四方商贾云集于此,称这七日的市集,为‘月街’。”
无名说着,见一处大树参天,树下青瓦檐口挂着酒幌子,有“黑龙井”三字,左右写着“一泽吞日月,万溪共云山”,便带无敌进去,择了傍窗槛、临水的桌席坐下。
“什么酒菜卖得好?”无敌腹中饥饿,撸起袖子,问小二,“端上来,教老爷尝尝滋味!”
无名见无敌是一副挨宰的乡巴佬架势,便做了主,替他要了十几样酒菜。
少顷,煎蚱蜢、树皮炒腊肉、焖竹鼠肉和烤羊奶扇,摆了一桌,瞧得无敌直瞪眼。
见无名下了筷,一样样试吃了,他才攒住剑眉,拈了些入口,也说不出好不好吃。
待泛着琥珀光的大曲酒斟上来,他皱着鼻子,闻了一闻,眉心拧得更深了:“大哥,这酒好生奇怪!怎地有股子脂粉香气?”
无名道:“没见地。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好酒才有脂粉气。这酒虽非郁金香,却也是大曲高粱,采了雨后的玫瑰花瓣,精心酿制而成,味道好得很。”
无敌将信将疑,端起碗来,咂了些酒液,摇头说道:“又甜又闷!”
无名替他满上:“你再吃几碗,待劲头上来,就不同了。”
无敌听罢,一连吃了五碗玫瑰酿,酒中胭脂蜜糖似的怪滋味,果真淡了。
一股子热酥酥的麻意,他在胸腔里炸开。肠胃如在猛火中燎着,烧得咽喉也奇痒难耐。
他暗觉这酒有蹊跷,不想吃了,却又忍不住饮鸩止渴。只得撑着半边腮帮子,欹斜着身子,翻着花样自斟自饮。不知不觉,一坛酒见了底,却止不住地还要买来吃。
“大哥,”无敌勉力振作精神,叼着酒碗,传音道,“这许是黑店,酒里下了药!”
无名坐在他身旁,也不动声色地传音:“不是下了药,而是下了蛊。”
无敌放下碗来,定定地盯着无名:“你这王八,果然没安好心!打什么主意,来害老爷?”
无名道:“并非我要害你。这酒里下的蛊,乃是蛊门所为。”
无敌这才晓得,这间唤作“黑龙井”的酒楼,是蛊门的堂口。
他忍了口气,强抑住腹内骚动的热意:“大哥,你从何得知?”
“我也是猜测,”无名以内力传音,娓娓道来,“你也知道,寒龙蛊是蛊门的圣物,蛊门门主唤作滕蛇。由此可见,蛊门信奉龙蛇。而大理府有许多关于龙蛇的传闻——譬如,龙女在大青树下做买卖。譬如,本地人认为,出水处必有龙,有龙处必有树,这树便是龙树,砍不得,久而久之,便长成了参天大树。我见这酒楼,唤作‘黑龙井’,有出水处又有树,进来试一试。到底是不是蛊门的堂口,却要看你,是否中了蛊,教蛊门那些黑苗掳去。”
无敌听得气不打一处出,恨不得捶无名两拳:“你这贼王八!拿老爷试蛊,也不与老爷通气!老爷又没将滕蛇的侄儿千刀万剐,蛊门不对付你这王八蛋,反倒处心积虑,掳老爷怎地?”
无名面无表情地道:“蛊门门主滕蛇,喜欢身体健壮的男子。无心想扮作面首,混入蛊门,只怕不合滕蛇的心意。倒是你,生于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你这一身蠢肉,在中原不讨喜,到了此处,却是个讨女子欢心的宝贝。”
“怪道不得,大哥你舍得撇下少主,”无敌冷笑一声,“却是要我去做那面首!”
无名道:“你喜欢女子,想娶妻生子,若非叶公好龙,此一举,岂非正中下怀?”
无敌哑口无言。想到一路上,无名的些微温柔,竟是为了将他引到此处,要他去给蛊门门主做面首,以便顺藤摸瓜,救出庄少功的义妹。他就打心底,生出一股凉意。
可已说了要了断,无名这个自诩兵器的,尚且不把自己当人看,如此待他,也在情理之中。
倒是他,打断骨头连着筋,十余载,朝夕相对的种种,还在他心头牵绊,难以割舍。
——原来,从头到尾,皆是他一厢情愿。还有什么顾忌,还讲什么情分?
两人沉默片时,无敌忽道:“好,依你。救出少主的义妹,我便走了。”
无名目光微动,语气缓和了些:“待事了,你想去天涯海角,我也陪你。”
无敌不耐烦地道:“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哪个要你陪?免赐!”
无名见无敌不快,不复多言,只道:“你再吃几碗酒。若是醉了,蛊门要掳走你,你不必反抗,放心去。我就在附近,暗中摄护你。时机一到,自会现身。”
无敌并不理会无名,把头转向一旁,拍桌叫道:“火家!”
小二闻声而来:“客官,有何吩咐?”
无名旋即起身,径自离了酒楼。无敌指着他清癯的背影,骂骂咧咧地道:“这鸟白子,一心想着营生,陪老爷吃些酒,也不痛快!罢了,老爷一个人吃,才快活!”
小二赔笑:“客官,可是要添酒?”
无敌做出醉态,挐起玫瑰酿的酒坛,掷之于地。又擒住小二的衣襟,引得满堂客人瞩目:“啐,你这瘟生,兑的什么马尿!妇人的脂粉落在里头,也敢献与老爷来吃?你家主人是哪个,做的什么黑心肝买卖?不筛些好酒来时,老爷斗大的一对拳头,打得爷娘也不认得你!”
小二听了,不由自主,往楼上斜了一眼,口中迭声赔着不是,转身去取酒。
无敌看在眼中,放宽了肩膀,倚着窗槛,也往楼上扫量,那壁厢,挂着一面晃动的黑纱。
他调动内功,凝神听来,略略有些气息,竟似藏着一个练家子。
“客官——这酒唤作‘狼翻锅’,一杯下肚,便有虎狼之力,尝则个,可还中意?”
小二一面说,一面筛来半铫酒。酒液晶莹通透,落入碗中,乳白的碎沫打旋飘动。
无敌看了看,指着酒沫道:“别以为老爷不晓得,你记恨老爷,往酒中啐了一口唾沫!”
小二为之绝倒,心道,哪里来的蠢汉,没些眼色,丝毫不懂酒,却要来讨野火!
如此这般,小二又望了楼上一回,似得了授意,忍住怒气,复去取了一罐上等好酒来。
无敌只做没看见,摆弄着雕花银酒罐,问道:“这是什么酒?”
小二扯了扯嘴角:“这是我族中的‘窝托罗酒’,已在点苍山的泥土里,埋了整整三十载。‘窝’便是好,‘托’便是罐,‘罗’便是老——用中原话讲,就是一罐陈年好酒。它还有个中原雅名,唤作‘大泽酒’。深山大泽,乃龙蛇蛰卧之地。却不知,客官敢吃不敢吃?”
无敌掰开罐盖,见血酒中浸着一条翻白肚的幼蛇,便道:“这劳什子酒,可曾害死人?”
小二道:“上等好酒,如何害得死人?你这汉子怕了,不敢喝,就休要再吵嚷。”
无敌笑道:“当真是店大欺客,你家主人是何方神圣?一个小小的火家,也敢在老爷眼下讨打?老爷若是喝了,你这有眼不识泰山的鸟杀才,须得给老爷把鞋底舔干净!”
小二道:“哪个要舔你的鞋底?不喝也罢,不是什么货色,都能喝我家的酒!”
无敌道了声“老爷就喝”,豪迈地擎起银酒罐来,送至唇边,顿了一顿,说道:“吃了你家的脂粉酒,老爷腹下痒得紧,怕是酒里不干净。去,叫那小娘子下来,替老爷揉一揉!”
小二按捺不住,骂道:“你这腌臜夷子,吃醉了酒,没钱会钞,却诬本店酒不干净!本店清清白白的经纪,没那些个酒纠粉头!你要找个中人,付了酒钱,自去夜窑子里寻!”
无敌哂笑一声,把醉眼往楼上一撩:“休诓老爷,不是个挑三招子的,怎地躲在黑纱后?”
“你这横死贼,如何嫌命长?”小二变了脸色,“嘴里放干净些,那不是你惹得起的。”
无敌哪里肯听,借酒撒疯,一口一个“小娘子”,直叫那黑纱后的人下来,陪他吃酒。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壁厢的黑纱,让一只玉手挑起,钻出来一个银光闪闪的妙龄少女。
那少女只睨了无敌一眼,便又回转身,往黑纱里望去,好似其后还藏有一人。
片刻后,一个极轻细空灵的声音,送入无敌耳内:“主人有令,叫你上来叙话。”
第76章羊入虎口
无敌闻话,往楼上打量——
传话的少女,以黑头巾裹发,戴着一顶银冠。这银冠花簇成团,坠着一圈银穗儿,让黑巾一衬,雪般耀目。再往下看,耳坠、项圈、镯子俱是银的。
一身小黑衣和褶子裙,也挂着零星银铃铛。纤细的腰际,系着一条银围腰。
少女浑身上下,只有白净的脸庞,及一双玉手露在银饰黑衣外。
那白净的脸蛋上,有一种少女独有的神气。
一双桃花眼盯过来时,细密的眼睫和乌溜溜的瞳仁,显得颇为神秘。
无敌望了一阵,放下银酒罐,问道:“你家主人是哪个?”
少女道:“你上来就晓得了。”
无敌心道,这丫头一身苗家打扮,其主必是蛊门门主滕蛇无疑。大哥方才讲了,滕蛇喜欢身体健壮的男子,邀老爷上楼去叙话,怕是经不住老爷撩拨,动了念头,须留神仔细。也不知大哥那王八藏在何处,多半是在窗外那棵大树上,若是上楼去,便离了大哥的视野:“你教你家主人下来陪老爷吃酒。”
“主人不便下来相陪。”
“恁地,老爷也不便上去相见。”
少女传音入密,以精纯的内力,把话语送入无敌耳中:
“死劫无敌,我家主人说了,你不上来,也不强求。只不过,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你若灵顽不灵,多延误一刻,你的同伴,便要多吃些苦头。”
无敌听这话来得蹊跷,他的同伴,下落不明的,唯有三弟无心。
只得大步上去,掀开厢房的黑纱,室中摆着一桌酒菜。
厢房一侧的软榻上,倚着一个白衣男子,膝头放着一架瑶琴,正拢着弦沉思。
这男子的样貌,倒也体面,脸上没有一丝皱纹,举头望来时,眼神透着暮气。
无敌定睛一看,却是蜀中峨眉山上见过的玉非关:“——怎地是你!”
玉非关本是九如神教的圣尊,因化生蛊入脑,害了离魂症,心神一分为二,疯疯癫癫地,只得隐居峨眉山。无名替他取了蛊,才好转了些。却不知,如何会在此地现身。
无敌一怔,追问道:“你这老猪狗,怎地来了云南,你把我三弟怎么样了?”
玉非关冷冷地道:“傻小子,你的三弟,已落在蛊门手中。你若想救他,便听本尊安排。本尊问你,你可还记得,在峨眉山下,遇见一个人,叫段天狼?”
“怎地不记得?”无敌摸不着头脑,暗自凝神戒备,“……那什么脚踏都江两岸、一斧劈开龙门山、威震云贵两广的寨主。他闯峨眉九老洞时,教弹词先生阻住,让你以笛声飞雪杀了。后来,我和大哥下山,恰逢峨眉派女弟子崔若菱‘斩赤龙’,许多江湖人士来道贺,其中有一条壮汉,长得和他一模一样。若非大哥惫懒,我便去瞧了。”
玉非关道:“他不是什么寨主,而是九如神教的左使。为逼本尊下山,诈死教孟虎掉以轻心,趁峨眉掌门传位于崔若菱,屠了峨眉派,栽在本尊头上。”
无敌疑道:“我亲眼见你玉笛飞雪,把段天狼的脑袋打成了血筛子。他已死得不能再死,如何还能诈死作怪,屠了峨眉派?”
穿银衣的妙龄少女听了,插言道:“你怕是不晓得,九如神教和蛊门的干系?”
无敌越听越糊涂:“老爷上峨眉之前,就没听说过什么鸟神教,和蛊门有甚干系?”
妙龄少女道:“那便要从前朝说起了——九如神教在前朝,一度横扫各大派。那时的教主,名唤玉逍遥,将九如神功练至八层,武功盖世,收服了许多苗人。
自那时起,我教与苗人通婚,在云南也颇有些势力。
到了我外公那一代,我外公有两儿两女,两个嫡子玉有韫、玉有思,是九如神教现今的教主和副教主。两个女儿,嫡女玉凝娇,便是你们劫门的主母俞氏;庶女玉凝慧,是先母。先母与这三个嫡出的子女,素来不和,这我便不细讲了。只说副教主玉有思,他是蛊门门主滕蛇的丈夫。
十余年前,玉有思和玉有韫,受俞氏之托,去江家杀一个野种。
也活该玉有思作孽,提起江家的女童时,江夫人护子心切,自他身后扑来,他却全没放在心上,教簪子刺中了命门。当时伤了些微皮肉,不觉得如何厉害,待杀害了江家满门,回云南与滕蛇相聚,才发觉自己四肢冰冷,命门火衰,落下了不举的毛病。
后来一问,那簪子不是寻常物,乃是匠门所赠,陨铁打造而成。那陨铁阴寒无比,匠门取了些,铸成一面宝镜,唤作‘生寒镜’,病热者照之,心骨生寒。余下的,做了这支簪子,妇人戴了有说不尽的好处,男子若是让这簪子伤了,却会变得阴阳怪气。”
无敌听得直咧嘴,好半晌才问:“玉有思不能人道,滕蛇才养了许多面首?”
银衣少女摇头道:“从那以后,滕蛇想了许多法子,为玉有思治病,却只有采阳能缓解。这病不光彩,便掩人耳目,收了许多健壮的面首。左使段天狼,原本也是蛊门中人,由滕蛇引荐,也给玉有思干这个勾当,最为得宠。段天狼有个不寻常处,自幼在体内养蚩,受了轻伤,片时便好了,若伤了要害,也只须躺十二时辰,就能复原。故而主人一时大意,没能杀死他。”
无敌不解地道:“蚩是何物,竟能教人死而复生?”
银衣少女道:“蚩是一种小虫,比寻常的蛊厉害许多。上古时,有个叫尤的,是苗族先祖。他能死而复生,依仗的,便是养在体内的唤作蚩的小虫。彼时黄帝打败他,为防他复生,将他的脑袋和身躯分开埋葬。涿鹿之战,黄帝和蚩尤,你总该听说过罢?”
无敌道:“这些神神怪怪的,老爷从不放在心上。果真有这种小虫,彼时在峨眉山,就该把段天狼的脑袋拧下来。”
玉非关引以为然:“本尊跟踪段天狼来此,正是要清理门户,拧下他的脑袋。”
“这便奇怪了,”无敌仍是不解,“老猪狗,段天狼是你教中的左使,来请你,也是一片好心。你随他回九如神教,吃香喝辣,做你的圣尊也就是了,如何要自己人打自己人?”
玉非关嗤之以鼻:“傻小子,你以为现今的九如神教,有什么好东西?”
“不然,为何要巴心巴肝地,请你出山?”
“一则为了本尊的神功,二则是为了五岳真形图。玉有韫和玉有思这两个小子,练玄默神功已有些火候,只盼能窥九如神功的门径,练得长生不老。若能害了本尊,再骗得藏宝图,铲除山岳盟,一统江湖,天下无敌,那更是他二人梦寐以求。”
无敌道:“恁地,你是打算杀了他两个,自己做九如神教的教主?”
“你与本尊联手,便可以救出你的同伴,”玉非关不答只道,“到时候,蛊门的两件圣物,寒龙蛊和朝珠花,你尽管取去,本尊并不放在眼底。”
“寒龙蛊,老爷晓得,毒蛇罢了,也不如何稀罕。朝珠花是何物?”
“大理四绝,风花雪月,其中的花,便是此花。你得了手,去问你大哥。”
“啐,哪个要问他,”无敌左右一看,“怎不见孟老先生?”
“本尊教他回翠屏山,将老娘接去稳妥处安置。”
无敌将信将疑:“怎么个联手法,你且说来,老爷听一听。”
玉非关下颔一抬,看向银衣少女:
“此女唤作玉铃香,当年,她的母亲为玉凝娇、玉有思和玉有韫三人杀害,是本尊的二叔救了她,或者该讲,是本尊自以为是二叔时,救了她。她这些年,一直潜在蛊门,伺机报仇。今日本尊与她相见,带她来这蛊门的堂口,本尊自称是九如神教教主玉有韫的手下,要这酒楼的掌柜上山去通报,好与门主滕蛇、在此处快活的副教主玉有思,见上一面。”
无敌道:“见了一面,又如何。你姓玉的一家子,要吃团圆饭么?”
玉非关道:“那蛊门防备极严,地形复杂,有许多密室地道,琴音难以穿透。只怕本尊闯进去,打草惊蛇,走了他两个。既然你来了,本尊就擒了你,把你当做面首,送给玉有思和滕蛇,博取他二人的信任。他二人走到本尊的面前,本尊便教他二人有死无生。”
无敌嗤地笑了声:“你这下三滥的法子,倒和我大哥不谋而合,终归是要老爷做面首!”
玉非关自顾自地续道:“那时,你让蛊门绑住,也不必惊慌,铃香自会来救你,带你去救你的同伴。之后,你设法,潜入蛊门的黑龙潭,寻一处古南诏的祭台,把祭台四角的金炉点上,机关便会开启,其中有一株奇葩,白瓣黄蕊,状如莲,有碗口大小,奇香扑鼻,便是朝珠花。你将它拔除,也就没你小子什么事了,取几件金银宝物,自离去。”
无敌听玉非关说得轻巧,到底不如何相信,天底下哪有这等便宜事?
何况这老猪狗不是个东西,发起狂来,曾出言羞辱他,将他五花大绑,他不是对手。
略一思索,就往门口退去:“待老爷下楼,和大哥商量一番,再做计较。”
第77章自作多情
玉非关说道,擒了无敌,送去蛊门做面首,来个里应外合。
无敌并不如何信赖玉非关,称是要和无名商量,便往厢房门口退去。
玉非关见他借故开溜,曲起指节,把膝间的瑶琴一挑。他余光瞥见了,心知不妙,当即纵身躲闪,脚还未腾空,下巴就磕在了地上,四肢已让冰蚕丝琴弦缠紧了。
无敌昂藏七尺,枉有一身本领,对付玉非关、无名和锦衣人这几个得天独厚的绝世好手,却毫无招架之力,只得横眉竖目、连挣带扭,任由玉非关钓鱼似地,把他拖拽至榻前:“老猪狗,你以大欺小,算什么英雄好汉!”
玉非关冷笑一声,放下脚来,踏住他半边脸:“在你眼中,本尊几时是英雄好汉?”
唤作玉铃香的少女道:“主人和你讲了理才动手,先礼后兵,已是客气得很了。”
无敌让玉非关的鞋底踩得嘟了嘴,翻着白眼瞪这一对皮笑肉不笑的男女,囔囔地骂:“狗男女,老咬虫,贼妮子!老爷做鬼,也不会放了你两个!”
玉铃香见他反应有趣,往他腹下踢了一脚,这一脚避开要害,却暗含几分后劲,逼得他吐出一口血来:“你再这般无礼,到了蛊门,我便不来救你了。”
无敌怒不可遏,就要往玉铃香脸上啐一口血沫,却让玉非关狠碾一记,磨破了嘴角。
玉非关道:“傻小子,识时务者为俊杰,本尊与你联手,是看得起你,你若不识抬举,敬酒不吃吃罚酒,本尊踩碎你的门牙,教你骂人也吭哧漏风。”
无敌本是吃软不吃硬的,听了这话,狂怒不已,一张嘴,狠咬玉非关的鞋尖。
玉非关眉梢一挑,倒也不去坏无敌的门牙,俯身捏住他的脸颊,轻巧地把颔骨卸了,使他合不拢牙关,说不出话,只能傻乎乎地张着嘴巴,一叠声呜哩哇啦,拿眼刀子来回剜他两个。
玉铃香见状,再也忍不住,扑哧笑出声:“这汉子,怎这般不知好歹?世上有许多男子,巴不得做吃软饭的面首,他却宁死不屈,对这美差避若蛇蝎,唯恐哪个非礼了他。”
玉非关道:“这小子,教养差了些,若不是个有主的,本尊便收了他,调弄得服帖。”
无敌听了,心中十分屈辱,一恨玉非关恩将仇报,二恨自己技不如人,三恨无名不来相救。
可也没什么法子。
好在玉非关和玉铃香,并未下狠手,在他身上弄出些打斗痕迹,就住了手。
如此欺负了他一番,看他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两人把手一拍,均感到十分好笑。
最终,玉非关抚着他憋出了热汗的额角,嘱咐道:“别忘了本尊说过的话。”
无敌恼火之余,分神去想玉非关说过的话,头维穴就是一麻,不由得昏睡了过去。
这一睡,不知过了多少个时辰,整个人飘飘荡荡地,隐隐约约听见些水声。
复一听,头顶闷嗡嗡地,有许多叫卖声和脚步声,好似大理府的市井,悬到了天上。
无敌一时清醒,一时混沌,恍恍惚惚地思忖,这是什么鸟地方?
又听见撑篙的动静,竹篙一端,撞上头顶的石板,咚地一声响。
他忽地想起,点苍山的雪水,会沿着街边的沟渠,淌过整座大理府。心道,老爷莫不是在街衢的青石板下?原来这街衢底下,有这一股子暗流。不知大哥那王八,可曾瞧见老爷入了这一条水道,若是未能瞧见,如何来救老爷?
无敌惦记着无名,听那竹篙一下下,悠悠撑出水声,只觉十分催人入眠。饮了玫瑰酿之后,暗自压抑的一股热潮,也止不住地涌动起来,焦渴煞人。不觉一急,又背过气,沉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