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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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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夏和沈彦川都有点动容。这世界就是这么奇妙,有亲生父母为了一点钱,打翻天,撕破脸,也有严格来说根本就是陌生人的人,给你满满的温情和善意。

沈彦川家楼下的小男生,经过沈彦川的一对一家教补习,成绩提升了一大块。一家人对他是千恩万谢,除了正常付的补习费用,他们跟沈彦川一家的关系都好了很多。小男生很喜欢沈彦川,听说沈彦川考上重点大学之后,还跟朋友们吹嘘了半天,一来二去,又多了两个小男生的朋友,慕名而来请沈彦川给他们补习。正好暑假到了,这几个孩子一个带一个,沈彦川最后在自己家里组了一个有六个孩子的小补习班。整个假期,周一到周五,沈彦川给孩子们每天上两节课,一节课两个小时收二十块钱。一个假期下来,沈彦川光做家教竟然把大学学费都挣出来了。

常夏这个假期找了份超市临促的工作,他长相帅气却又有点腼腆,特别招姑娘、阿姨的喜欢,原本只想让他帮忙几天的负责人,最后用加薪和提成来挽留他,常夏也乐得多挣些钱。

这一个漫长的假期跟之前比基本没有太大的区别,他们俩还是把大多数的时间都用在打工上,好处是都有了一笔不少的收入,对于常夏来说,坏处就是,跟沈彦川相处的时间少了,不过在沈彦川看来,这种一周见一两次的频率,刚刚好能够让他不会特别想念常夏,又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非常完美。

林晴和简棠两个人都考上了北京的学校。她们俩开学本来就比较早,还约好了,先到北京痛快地玩一圈。走之前,俩人特地约沈彦川吃了顿饭,席间除了彼此叮嘱、祝福,简棠又提起了沈彦川的暗恋对象。这一年多的相处,三个人早就成了关系非常不错的朋友,她们俩也有意或者无意地知道了,那个被沈彦川暗恋的人到底是谁。

饭局尾声,简棠到底没有忍住,她抬手喝了杯酒,借着酒劲儿跟沈彦川说:“小川,这一年多,虽然你没说,但我们也不傻,你喜欢的人是谁,我们心里也有数。我和林晴私下里认真观察过他,我们都觉得,你应该是有希望的。”

沈彦川端着酒杯的手顿住了。

林晴看他的神色,接过了话头:“小川,我们可能有点多嘴了,但看你一直这样,我们也挺心疼的。你对他的感情,我们都看得出来,并不是一时冲动。而且我们看,他对你,也未必没有那个意思,我们俩觉得你可以试试,起码能让你现在好过一点。”

沈彦川苦笑了一下,也喝光了杯中酒,他盯着手里的空酒杯说:“我知道你们是关心我。只不过,这事儿是不可能的。我比你们都了解他,他对我是跟对别人不一样,但我很清楚,他确实不喜欢我。我也有憋不住试探他的时候,结果就不用说了。我知道,现在我要是提出来想跟他在一起,或者一点点引诱他,他那个傻乎乎的性格,搞不好就真被我骗过来了。可我不能那么做。”

林晴和简棠对视一眼,都有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提错话题了。

沈彦川又倒了一杯酒,喝光了之后,接着说道:“且不说他不喜欢我,就算他喜欢我,我也不能把他往这条路上带。他姥姥最大的心愿就是看着他将来工作结婚生子,我哪能逼他做这种两难的选择。而且我自己,也不知道我能不能在这条路上坚持下去。永远都不可能和他在一起的话,我的坚持又有什么意义?所以将来,五年、十年之后,我大概还是会正常结婚吧?你们是不是觉得我明明喜欢男人还准备结婚,挺虚伪甚至挺恶心的?但我并不喜欢常夏之外的男人或者女人,我想了一千遍一万遍了,我真不知道到底怎么做才是对的。我现在只能什么都不做。”

沈彦川说到最后,一直挺直的肩背弯了下去。他交握住双手,脸上满是纠结和痛苦。

简棠坐到沈彦川的身边,伸手拍了拍他的背,说:“小川,你别这样,我们都是希望你好。我不像你,我早就知道自己不喜欢男人,所以做所有的决定,都更坚决也更没有退路。但如果你并不是真的喜欢男人,也不准备跟常夏有什么结果,那你去过更轻松的人生,是你的自由。我们不会觉得你虚伪、恶心,你别这么说自己。”

“可我就是虚伪、恶心,我不想伤害常夏,不想伤害姥姥,也不想伤害我爸妈,我总想把所有事儿都做好,但我其实哪样都没做好。”沈彦川捂住了脸。

沈彦川头一次在林晴和简棠面前表露这么多的自己,可她们俩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在沈彦川的世界里,每个人都排在他自己的前面。他谁都关心,谁的心情都顾忌,自己努力背负着所有事儿,苦苦煎熬着。能说他不对么?好像并不能。能劝他走一条明路么?大概也不能。

三个人最后还是各怀心事地分手,约好了常打电话、常联系,从此各奔前程。

常夏和沈彦川,在九月初,也背着大包小包,搭乘同一列火车,奔向了省会这个未知的新世界。

☆、大学

常夏和沈彦川到达省会的时候刚刚早晨9点。他们俩一下火车就看到了在站台上等待的石晓峰和莫潇。石晓峰也很快发现了他们俩,他挤过人群,几步窜到两人面前,顺手接过了常夏的行李,然后开心地引着他们往出站口走。一路上,石晓峰的嘴就没闲着,什么省会火车站有几个啦,门口的公交车要在哪换乘啦,平时购物去哪个区啦,学校周边有哪些好吃的啦,沈彦川和常夏一边打量着四周,一边点头应和着。

直到石晓峰和莫潇把两人的行李一起塞进出租车,两人才反应过来,沈彦川急忙问:“晓峰,什么情况,你不是说坐公交车么?”

石晓峰关上后备箱门,和莫潇一人拉一个,把两人都塞进了出租车里,莫潇对司机师傅交代了一句“师傅,麻烦到a大”,石晓峰则开口解释:“今天特殊嘛,坐什么公交车,以后有你坐的!”

石晓峰嘻嘻哈哈地说完,给了莫潇一个眼神,莫潇马上接话道:“是这样,你俩学校不一样,我没记错的话,小夏你学校正式报到是明天,小川是后天,今天到学校也没什么事儿,不如先上我们那住一晚上,我们给你们接风,然后明天再一起送小夏,后天送小川。你们俩今天也正式认一下我们的门,以后有事儿没事儿常过来玩儿。”莫潇坐的是副驾驶,他扭过头来,微笑着给两人解释。

“对啊!我们俩昨天特意去超市买了二斤羊肉、二斤牛肉,还有一大堆青菜、豆制品、啤酒,现在都在家里饭桌上摆好,就等你们到位了,咱们几个好好吃一顿火锅,庆祝新生活开始!”石晓峰兴奋地接着说。

常夏和沈彦川听了也挺高兴,不再计较什么车不车的问题。从火车站到石晓峰他们住处的距离不长不短,车费将近二十,常夏有点心疼,但听到石晓峰说,坐公交来回倒车,我们四个人也得十二块钱,常夏立马表示“这么算的话,那还挺值”,惹得大伙都笑了。

石晓峰和莫潇租的房子属于校职工家属楼,跟a大只有一墙之隔,地理位置可以说是十分优越。房子不大,也就五六十平米,是老式的两房一厅,客厅里放了一组沙发之后,几乎就没什么空间了。好在厨房面积还可以,离厨房门口不远的地方,摆着一张方桌,桌上果然摆满了肉、菜,四把塑料凳子也各就各位,就等着大伙儿上桌开吃了。

这顿接风宴吃得非常尽兴,几个人喝了一点酒,但都没有醉。石晓峰又兴奋地拉着俩人去逛a大校园,逛完校园逛周边的小店,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又请两人在一家特色饭馆吃了顿晚饭,回到他们俩的租屋的时候,天都黑透了。

晚上分配住处的时候,稍微犯了点难。石晓峰屋里是张双人床,莫潇屋里却是单人床,怎么睡都会有人不舒服。沈彦川见状说:“要不我睡沙发吧?”

石晓峰连忙否定:“你可拉倒吧,我们那张小沙发,还不到一米五呢,就你这身高,睡一宿,第二天比不睡还累,肯定不行。”

莫潇想了想,最后说:“这样吧,晓峰跟我睡小床,小川你和小夏睡大床。你们俩第一次来,我们怎么也不能委屈了客人。”

分配好房间,几个人轮流洗漱完毕,各回各屋,沈彦川也时隔一年多,再次跟常夏睡在了一张床上。

两人一起倒在床上,隔了几十厘米的距离,一时间,有点相对无言。

“晓峰这床还挺舒服的哈,真羡慕他俩,在一个学校,还能一起租房子住。”常夏左右挪了挪,找了个话题。

“嗯,是啊。他俩还真挺有缘的,高中一直一个班,大学还能一个学校,用晓峰的话说,他们俩这也是楼梯滚出来的友谊啊!”沈彦川笑着说。

“那我们俩就是借钱借出来的友谊吧?等等,听着怎么有点不对劲儿呢!”常夏皱起了眉。

沈彦川笑着扭头看常夏,他禁不住伸出手,想在常夏的眉头点一下,却很快又收回手,常夏转过来,看着沈彦川的笑脸,也笑了。

“嗯,怎么样开始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已经当了六年的好哥们了!将来日子还长着呢,嘿嘿。”常夏傻笑着说,“要不,彦川,我们俩过一阵也一起租个房子住吧?我查了,我学校离你学校坐车也就不到半个小时,我们可以在你学校附近租个房子!”常夏说得兴奋了起来,他伸出手,拉住了沈彦川的手臂。

沈彦川一愣,随即转身躺平,不动声色地隔开了常夏拉他的手,他顿了一会说道:“现在说这些太早了,学校到底有什么要求,允不允许在外租房子,平时课程难不难,班级、学生会的事儿多不多,现在都是未知数,等都定下来再说吧。”

常夏原本兴起来的劲头,又被沈彦川三言两语浇灭了。

两人又草草说了几句,就互道晚安睡觉了。常夏很快就陷入了深眠,沈彦川却辗转反侧,迟迟没能入睡。

之后,两人顺利地到各自的学校报到,就像沈彦川说的那样,大一开学,需要忙的事儿确实太多了。收拾寝室,买日用品,认识新同学,熟悉校园,军训,上课。等到一切都安稳下来,两周已经过去了。这期间,常夏除了报道当天,是由沈彦川、石晓峰他们陪着一起来的,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们。他只能频繁地给沈彦川寝室打电话,可惜的是,沈彦川确实如他所料的繁忙,常夏打过去十个电话,沈彦川大概只能接到五个,很多时候,他都不在寝室,只有他早晚肯定在,可常夏也不好意思打扰沈彦川和自己的室友休息。

计划确实没有变化快,常夏预想中能够随时见面,甚至住在一起的美好前景,短期内,确实不可能实现。

常夏学的专业是广告学,班里一共三十多人,只有不到十个男生。在这些男生中间,常夏显然是看起来最出挑的一个。

常夏的导员和班里的女同学们,大概也是这么觉得的。从小到大从来没当过班干部的常夏,经过全班“民主”投票选举,莫名其妙地成了班里的生活委员和系学生会组织部的干事,他当天晚上就趁着室友不在的时候给沈彦川打电话求助,对方一边笑一边安慰他说:“没事,不用担心,没什么难的,老师、导员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你们系不大,应该不会有很多事儿。真遇到搞不定的事儿,随时问我或者莫潇都可以。”

常夏忐忑地接受了自己的新身份,后来发现,也确实没什么事儿。班里的三百多块钱班费由他这个生活委员保管,日常班级需要给老师买个教师节礼物啊,上素描课买点水果啊这类的杂事儿,也都由他负责。剩下的就是作为学生会干事,他偶尔会跟着系里的部长去学校开开会什么的了,总体来说,常夏做得还挺不错的。

终于到了十一假期,四个人才正式见了第二面。他们一起回a市待了三天,然后就又一起回到了省会。这回相聚的地点,在常夏的强烈要求下,移到了沈彦川的学校。沈彦川也尽了地主之谊,带着他们三个又来了次“游园”。常夏原本的目的是想好好看看沈彦川的学校,并没想让沈彦川多花钱,到后来,他跟沈彦川抢着结账的时候,俩人还抢得有点不愉快。石晓峰看俩人还认真上了,奇怪地说:“我说你们俩之间还抢这些干什么?你们钱不是早就混着花了么?”

常夏想说“哪有”,但转念一想,他和沈彦川确实已经一起存好多年的钱了。平时一起出去玩什么的,大多时候,钱都是从他们俩一起存的基金里出。石晓峰偶尔也贡献点钱,不过升学分开之后,贡献得就少多了。

沈彦川见常夏没说话,接话道:“晓峰你别这么说,咱们那个基金你也有参与。说起来,莫潇,下次一起出去玩,你也往基金里投点钱吧,咱们可以统一管理,统一消费,统一行动。至于这回,你们到我这来,我作为地主当然得好好招待你们。”

随后的几天,几个人一起把省会的各个景点痛快地玩儿了一圈。莫潇果然往基金里投了一笔不少的钱,石晓峰贱兮兮地说:“潇潇把我的份儿也带上了啊,我们俩的钱也混着花!”常夏马上反驳他:“是你抢莫潇的钱花吧?”

“哎?怎么能这么说呢!潇潇你说我抢了么?”石晓峰装模作样地问莫潇。

常夏和沈彦川在一起偷笑,莫潇也一脸无奈的笑着说:“你没抢,是我求你花的,行了吧!”

几个人约好了,不管平时多忙,每个月起码要聚一次。地点没有意外情况的时候,就定在石晓峰他们的屋子。常夏做菜的手艺好,大家都把吃他做的菜当成难得的改善伙食,对聚餐都很期待。而且在家里聚确实比在外面或者寝室要随意一些,喝多了可以倒头就睡,想聊得深入点,也不怕被人听见。

至于住宿问题,几个人默契地延续了上次的分配方法,谁也没提出什么反对意见,沈彦川和常夏想过要去住小床,但被石晓峰他们拒绝了,沈彦川心里其实也有点怕紧挨着常夏睡,就没有继续坚持。

每个月可以跟常夏同床而眠的这天,这对沈彦川来说,绝对是个甜蜜的煎熬。偏偏常夏每次都很兴奋地拉着他聊这聊那,有时候兴奋劲儿上来了,还会凑到沈彦川身边,让沈彦川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好在,常夏入睡很快,睡觉比较老实,沈彦川总是在他睡着之后,再默默地看他一阵儿,有时候时间长点,有时候时间短点。

沈彦川想象过趁常夏睡着的时候,摸摸他或者亲亲他,但现实里,他却从来没有靠近过常夏哪怕一厘米。

半年的时间就在繁杂的课业和忙里偷闲的欢聚中过去了,春天开学没多久,一场可怕的疾病,席卷全国,非典来了。

☆、非典

最早听说“非典”这个词的时候,所有人都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那个地步。四月份,全国的死亡病例一天天增加,省内也出现了“非典”疑似病例,原本很遥远的疾病,似乎就潜伏在身边,随时都有可能爆发。

省会的几所学校都开始采取各种措施,日常的消毒、宣讲日益频繁。常夏他们之间的话题,也渐渐聚焦到非典上。尽管学校要求学生没有事儿尽量不要外出,可常夏他们,却不约而同地增加了聚会的频率。

这半年多的时间,常夏和沈彦川都添置了两样“大件”自行车和手机。省会挺大,几个人的大学也都不小,与其费时费钱地走路或者坐公交车,不如买一辆自行车。常夏有了自行车之后,基本上隔几天就会去沈彦川学校报个到,并且再次跟沈彦川的室友混熟了。然而非典期间,沈彦川的学校开始严查出入人口,学生必须持有效证件才可以入内,常夏只能提前给沈彦川打电话,把人约出来。

按理说,沈彦川应该劝常夏就老实在学校待着不要四处乱走,可这一段时间,四周各种各样吓人的传言,一日多过一日,对于沈彦川来说,似乎只有看到常夏安安全全地站在自己面前,才能让他那颗心落到实处。

他们俩每天都要给对方发个短信,报个平安。跟石晓峰他们也增加了见面的频率,不用说,见面地点肯定是石晓峰他们家。这种时候,哪都没有家里安全,而似乎只有和好友聚在一起,彼此面对面地说着话,才能真正感受到那种踏实感。

五月倒数第二个周日是沈彦川的生日,四个人早早就约好,当天在石晓峰家里一起聚餐。周四下午,常夏没课,就提前去超市买了一大堆肉、菜、罐头、番茄酱等生日宴需要的东西,拎到了石晓峰家。刚好第二天上午常夏没课,他顺势就准备在石晓峰家住下,也好提前跟石晓峰他们密谋一下如何给沈彦川庆祝生日。

不过,石晓峰到底沉不住气,常夏做晚饭的时候,他一个电话打到沈彦川那,逗对方:“猜猜现在在我厨房里做大餐的人是谁?”

沈彦川一听他的语气,就知道肯定是常夏去了。他刚下课,正准备去食堂吃饭,想了想,他对石晓峰说:“让大厨加个菜吧,我半个多小时之后到。”说完,沈彦川直接骑上自行车就往石晓峰家赶过去了。

常夏听说沈彦川也要过来,开心地又多做两个沈彦川爱吃的菜,惹得石晓峰直呼“偏心”,常夏也不理他,还是笑呵呵地继续做饭。

几个人开开心心地吃完晚饭,不知不觉就聊到了快九点,沈彦川和常夏第二天都有课,就准备回去了,结果还没等他们出门,敲门声响了。

来人是社区工作人员,他们带来了一个可怕的消息:a大一个大三的学生患高热在校医院就诊,疑似“非典”,人已经被送往医院了,整个a大以及周边区域现在都要进行排查、消毒、隔离。

工作人员一一核实了几个人的身份,沈彦川和常夏一时之间都有点懵。石晓峰着急地问了一句:“他们俩不是我们学校的,明天还得回学校上课呢,现在也不能走么?”

工作人员摇着头说:“我们刚查出来,咱们这个楼有疑似患病学生的同班同学,现在肯定是不能让他们走了。而且,目前整个a大加上周边的居民区,都严格控制住了,你们就先在这待着吧,随时监控体温,有异常马上联系我们,明天我们还会再来!”

门被关上了,可走廊里吵吵嚷嚷的声音,却阻隔不了。四个人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彼此都没有说话。还是沈彦川先反应过来,给自己导员去了个电话,说明情况。导员平时很喜欢沈彦川,听到之后也很紧张,马上告诉他要照顾好自己,学校方面不用担心,他会跟老师沟通。常夏盯着沈彦川打完电话,还是有点愣愣的,沈彦川走回他身边,伸手拍了拍他说:“别愣着了,你也赶紧打个电话吧,一会太晚了,就打扰人休息了。”

常夏磕磕绊绊地打完电话,再次坐下之后,几个人都稍微有点缓过来了。常夏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开始变得难看。沈彦川见他这样,就知道他又开始胡思乱想了,只好开口说:“说起来,咱们几个也有日子没好好在一起待几天了,这回也是因祸得福。”

莫潇接话了:“是啊。假期你们一直在打工,本来想约你们去隔壁省玩儿几天,后来也没去成。”

常夏低着头,他忽然伸手拉住了沈彦川的胳膊说:“对不起,彦川,都是因为我今天过来,才连累你也被困在这。”

石晓峰听到他的话,马上说:“别介,小夏,给川子打电话的是我,也是因为a大的学生出事儿,你们才被困在我们家,不好意思的也是我啊。你瞎认什么错啊!”

沈彦川哭笑不得地看着这两个人,说:“你们俩行了啊!咱们之间用得着这样么?现在也没什么事儿,就是暂时隔离着,就当放假了。能跟你们困在一起,也挺好。”

莫潇也说道:“应该没什么事儿,我们都跟发热这个人没接触,平时跟楼里的人接触也不多,没那么容易就得病。咱们就先等着消息吧,没事儿的。”

几个人又互相安慰几句,到底是情绪不高,最后各自洗漱回了房间准备睡觉。

然而,关了灯,屋里静下来之后,屋外的吵嚷就更明显了。常夏之前情绪一直不高,到这时,终于忍不住凑到了沈彦川身边,伸手搂住了对方。

沈彦川难得地没有推开他,而是在他背上拍了拍说:“没事儿,常夏,别乱想,我们不会那么倒霉的。正好我们好久没长时间聚在一起了,这回就当放一个大假,咱们可以使劲儿吃,拼命睡,还可以聊通宵,多好。”

常夏收紧了手臂,隔了一会,他才说:“彦川,我又想起来我爸去世那时候了。我最怕的就是你和姥姥……结果这回竟然是我连累你。要不是因为我,你根本就不会过来。”

“如果今天我没过来,而你和晓峰他们都被隔离了,那我绝对会比现在焦虑十倍。你们一天没出来,我就一天不得安生。与其那样,我还是觉得现在这样比较好。不管会不会有事儿,我们都在一起。”沈彦川说。

常夏抬起了头,他看到沈彦川认真的眼神,之前的忐忑和害怕,真的就一点点不见了。想到自己还搂着沈彦川,常夏有点不好意思地收回手。

“嗯,你说得对。我们现在都在一起,确实比分开了好。要是只有你和晓峰他们被困在这,我也得急疯了。”常夏转头目光灼灼地盯着沈彦川。

沈彦川看了常夏几秒,突然起身走到了窗边。他推开窗,屋外吵闹的声音一下子就涌进了屋子里。沈彦川往外面望了一会,回头看着常夏说:“校门口那,全是人,估计是回学校晚了,看起来都被拦在外面了。跟他们比,我们还真不错。”

常夏也起身走到窗前。已经夜里十点多了,屋外却人声嘈杂,灯火通明。各种话语混杂在一起,“非典”、“那学生”、“发烧”这几个词汇不时飘到常夏的耳朵里。他看了一会,伸手拉上了窗户,另一只手拉着沈彦川,重新回到床上。

“别看了,越看越心慌。我们赶紧睡觉吧。明天没准就有好消息了。”常夏把半张脸都埋进被子里,拉着沈彦川胳膊的手,往下移了移,握住了沈彦川的手,再没有松开。

沈彦川侧过身,看了常夏一会,终于又转回来,没有说话,也没有抽回手。

他的身上似乎还留着常夏拥抱他的温度,也或者,温度是现在从常夏的手上传过来的。这个温度让沈彦川在这个意外的夜里,有点控制不住自己。可他什么也不能做,只能努力逼自己忽略手上的温度,伴着常夏的呼吸声,一点点入睡。

第二天的情况并没有好转。工作人员再次登门,带来了一些食物、水以及一张体温表,并要求他们这几天就待在屋子里,不要出去走动,食物和水会有人每天按时送过来,早晚需要填写体温上报。整个a大以及周边2000多户居民从这天开始,都需要封闭管理。

石晓峰追问了一句:“那个学生怎么样了?确定是非典么?”工作人员摇了摇头说:“还没有确定,不过,据说他情况比较危险,还在抢救。”

工作人员走后,石晓峰的神色有点恍惚,莫潇上前单手搂住了他的肩膀。石晓峰转头看莫潇,他突然就把头埋到了莫潇的肩上,半天没有说话。莫潇双手圈住他,低声说:“晓峰,不会有事儿的。我们只是隔离,只要不发烧,最多一个礼拜就好了。我们都在你身边,放心吧,你别这样!”

石晓峰抬起头,他伸手覆上了莫潇的脸,然后说:“潇潇,我昨天想了半宿,楼上的那个学长,我昨天早晨碰到他的时候,好像跟他说话了,那时候,我不知道他是那个学生的同学……潇潇,我,我要是得非典了,我,我就是害你们的罪人了!”石晓峰的眼圈红了。

莫潇握住了石晓峰摸他脸的手,往嘴边移了移,轻轻地吻了一下,然后重新顷身搂住他说:“好了,晓峰。只是打个招呼,没那么容易得病,整个省到现在一例确诊病例都没有呢,你天天看新闻,这还不知道?别自己吓自己。退一万步说,就算真得了,我和你在一起,也心甘情愿。”

石晓峰又跟莫潇拥抱了一会,等他再次抬头,越过莫潇的肩膀,他看到了沈彦川和常夏两张震惊的脸。

☆、生死之间

屋子里安静了半天。

常夏伸手拽了拽沈彦川的衣服,看到对方也是一脸愣怔,他组织了半天语言,有点磕巴地问:“不是,你,你们俩,怎么搞到一起去的?!”

石晓峰也有点不好意思,他松开抱着莫潇的手,把常夏两人推到了沙发上坐下,自己也坐到沙发上,组织了半天语言,才说:“嗯,那个,其实我们早就想跟你们说了。每次你们来,我们俩还得收拾屋子,还得装不熟,真把我憋坏了。然后,那个,就是吧,简而言之,我高中不是一直追着他跑么,结果到大学,突然就轮到他追我了。”

莫潇也走到石晓峰身边,他边伸手搂过得石晓峰,边说:“嗯,我们俩私底下研究过好几次了,一直想告诉你们。只是,这事儿,确实有点不知道怎么跟你们说,也怕你们俩接受不了,所以就一直拖着来着。这回也是正好赶上了。咱们在这太平盛世,碰上非典这事儿,也能算是同生共死一把了吧?我们俩昨天晚上就说,想这两天告诉你们,刚才一时没控制住,就这样了。你们,你们能接受么?”

常夏马上转头去看沈彦川,对方的表情太过复杂难懂,他看了两眼,没看明白,又回头去看石晓峰。

常夏头一次在石晓峰的脸上看到担忧和忐忑的表情。一直以来,石晓峰不管是面对什么事儿、什么人,从来都是洒脱、坦荡的,石晓峰这个表情,让常夏混乱的脑袋,突然就找到了一丝清明。

“这个,虽然有点突然,也挺意外的,但你俩要是都想好了,那我,我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啊。”常夏斟酌着词句说道。

石晓峰和莫潇像是松了一口气,齐齐把目光又移到沈彦川的身上。

沈彦川没有回答,而是问了个问题:“晓峰,你初中、高中那些女友,还有林晴,你跟我说过,你是喜欢她们才跟她们在一起的,那你和莫潇,又是怎么回事儿?”

石晓峰刚要回答,却被莫潇抢了先:“这个还是我说吧。我们俩之所以能在一起,主要是因为我。刚上大学没多久,这小子就找个了对象天天往我面前领,我实在受不了他们,就给搅和黄了。然后这白痴就非得让我赔他一个对象,我就赔了。”

“这都可以!”常夏听完嘴都快合不上了。

“有什么不可以的。”石晓峰伸手摸了摸莫潇的脸,“这么一个大帅哥赔给我了,我干嘛不要。”

莫潇抓住石晓峰的手,自然而然地送到嘴边又吻了一下,然后五指分开对方的手,十指交握住。

沈彦川的眼神落到他们交握的手上,表情微微动了一下,常夏则一脸二次受惊的样子。

“好了,不吓你们了。其实从他找对象开始,我就已经发现自己的心思了。之前那三年,我们俩不说形影不离,也差不多少。天天混在一起的时候不觉得,突然间这家伙就跟人跑了不说,还非得把那个人带到我面前膈应我,说实话,我那段时间真挺痛苦的。每天看见他们在眼前晃,简直就是无尽的折磨。”莫潇看了看石晓峰,对方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莫潇接着说道,“那段时间我总躲着他,他就带着对象四处找我。那女孩当时也挺烦我了,总在我面前示威似的跟晓峰卿卿我我,我实在闹心就对她说了一句话,没想到,他们就真分了。”莫潇说完开始低头玩石晓峰的手指头。

“啊?你说的是什么?”常夏的好奇心上来了。

“我不想说。太蠢了!”

“喂喂!话不带说一半的啊!”常夏急了。

“我来说吧!潇潇让我当时的对象问我,他们俩谁对我来说更重要。我跟那女孩在一起也就不到一个月吧,她怎么可能比潇潇重要啊?而且,说实话,当时潇潇总躲着我,我也特别烦,那几天还被她莫名其妙地纠缠,当时也是挺恶劣的,就直接说潇潇重要了,然后就立马被甩了。”石晓峰接过了话题。

常夏和沈彦川的视线齐刷刷地移到了莫潇脸上,莫潇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

“我当时被嫉妒冲昏头了,才说出那么幼稚的话。”莫潇分辩道。

“我懂~所以后来你跟我表白,说要追我,小爷我就答应了嘛。”石晓峰装模作样地摸了两把莫潇的头。

看着这两个人的互动,常夏和沈彦川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隔了半天,沈彦川才神色复杂地问:“你们俩,就准备这么过下去了?家里……”他未完的话让室内的气氛瞬间冷了下来。

石晓峰收起了玩笑的表情,他转头凝视了莫潇一会,随后看着沈彦川说:“我原来根本没往这方面想过。他突然提出来,我也没什么反感,就想着,既然他喜欢我,我也不讨厌他,那咱们就试试呗。跟他在一起快活地过一段,不行了再分开,也没什么不好。”石晓峰转头又看了莫潇一眼,“只是,真跟他在一起,就不想再分开了。而且现在这么个状况,搞不好明天我们四个就都死在这儿了,能跟他死在一起,我也没什么遗憾。”

莫潇怎么也没想到石晓峰能说出这样的话,他眼圈迅速地红了。

“我们肯定不会死的。”握紧手里的人,莫潇接着说,“我和晓峰想的不一样,从跟他在一起那天开始,我就没想过要分开。是我带他走上这条路的,在一起,搬出来同居,他都二话没说地跟着我了,我必须对他负责到底。我原本是打算,等大学毕业,我们就在这工作,贷款买房子,在这定居。头几年就跟家里拖着,等过几年我和他彻底经济独立之后,再跟家里坦白。不管是挨骂、挨打、断绝关系,我都做好准备了,绝对不会放弃。”

常夏大受震动,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两个好朋友,竟然是这种感情,而且已经深谋远虑了这么多。沈彦川的心情则更为复杂,羡慕、担忧、矛盾、挣扎以及蠢蠢欲动的欲望都撕扯着沈彦川的心。

因为这个突如其来的发现,原本应该非常难熬的第一天隔离,就这么飞快地过去了。直到晚上倒在了床上,常夏还有点没回过神的样子。

他拉拉沈彦川的袖子,说:“彦川,今天这事儿,你是怎么想的?我第一次知道,男人和男人也能在一起么?”

沈彦川心里千头万绪的,一时之间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常夏的问题。外面没有昨天吵闹了,但还是有声音,只是这声音比起沈彦川脑袋里的轰鸣声,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其实之前沈彦川也稍微有点怀疑过,石晓峰和莫潇的关系是不是太亲密了。但一来石晓峰的女友一个接一个的换,二来,这世界上奇怪的人,算上他已经有三个了,怎么可能就在他的身边,还有两个?

可现在让他没想到的是,他身边不光有,还是他最好的两个朋友。他简直想不管不顾地揪住常夏,跟他表白,告诉他:“男人和男人当然能在一起!我也想跟你在一起。”但他不能。

好不容易控制住情绪,沈彦川才慢慢地回答:“男人和男人,女人和女人,都能在一起。这是客观存在的,科学家和心理学家都有研究,在外国,这个并不是病,只是目前还不被人接受。至于晓峰他们俩,这是他们俩经过深思熟虑做出的选择,我们作为朋友,能做的就是支持他们吧。毕竟,和别人不一样,与整个社会为敌,已经够艰难的了。”

常夏有点吃惊。他没想到,沈彦川连这方面都懂得这么多,他却不知道,沈彦川一个人偷偷在学校图书馆里,查过多少相关的资料。

“嗯,我当然会支持他们。就是,就是一时半会还不太适应,比如下午那会儿,他们俩明明在看电视,突然就开始接吻,我当时都懵了!一点预兆都没有!”常夏提起来下午的尴尬瞬间,脸又有点红了。

沈彦川表情也有点不自然地说:“呃,是有点不适应。我当时也想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但还怕他们俩多想……”

常夏马上赞同地使劲儿点头。俩人对视了一会,一起笑了。

“其实也没什么。总不会比得非典还可怕。要是真的快死了,能跟心爱的人死在一起,也挺浪漫的。”常夏笑够了,把自己彻底放松了摊平在床上,缓缓说道。

沈彦川的心狂跳了起来。他咽了咽口水,终于试探着问了一句:“那常夏,你现在有喜欢的人么?”

常夏没想到沈彦川会问这个问题。说起来,他们俩从来没讨论过关于感情方面的事儿。他仔细想了想,然后摇摇头说:“应该没有吧。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沈彦川悬起来的心,又慢慢落下了。是啊,常夏没有喜欢的人。他虽然不喜欢别人,但是也不喜欢他,他这又是在穷兴奋个什么劲儿呢。

沈彦川抬起一只胳膊,遮住眼睛,对常夏说:“慢慢来吧,总有一天,你会喜欢上一个特别好的姑娘的,会跟她结婚,生子,白头到老。会有那么一天的。”

常夏不知道为什么,听到沈彦川有点沉闷的语气,心里突然感觉有点不太舒服。他扭头去看沈彦川,却只看到对方的手,没看到对方的表情。他想了想,只能回了一句:“嗯,你也是,咱们将来都会过得很好很幸福的。”

这又是一个微妙的夜晚。可怕的疾病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心上,生死之间,很多事儿,原来也没那么可怕,没什么大不了。石晓峰和莫潇,终于摆脱了长久以来的忧虑,俩人开心地聊到困倦,相拥着睡着。可对于另一屋里的两个人来说,却远没那么简单。常夏还是有着一点疑惑,终究还是懵懂,尚得安眠。沈彦川却只能看着心爱的人近在咫尺,却仿佛远在天边。他一遍遍地设想各种情况,各种结局,辗转反侧,迟迟不能入眠。

☆、隔离

第5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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